第二節(jié)?艱難生存
夜雨后的青陽山腳,血水匯成細小的溪流,沿著碎石縫隙蜿蜒。天光未亮,泥濘里忽然伸出一只瘦小的手——指節(jié)青白,指甲斷裂,死死抓住一截凸起的樹根。
七歲的周不凡,從尸山血海里爬了出來。
他的左眼被血糊住,右眼里卻燃著與年齡不符的冷火?;以挛⒖s成的光輪,化作一枚月形印記,烙印在他鎖骨下方,像一道未愈的傷口,透發(fā)著幽暗的光。那是母親用最后的靈力與祖器“帝月之鑰”為他撐開的逃生裂縫,也是周氏滅門后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娘……爹……”
他張開口,雨夜里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喉嚨里灌滿了血腥味,連哭都哭不出聲。
山林寂寂,遠處偶有狼嚎。周不凡拖著腳步,每走一步,都有血水從破布鞋里滲出——那不是他的血,是親人的血。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走,只知道要活下去。母親最后的掌心靈力耗盡之前,曾在他耳邊留下一句:
“往南……南荒……不要回頭?!?/p>
于是,小小的背影朝著更黑的夜色踉蹌而去。
……
三天后。
南荒邊陲,黑石鎮(zhèn)外的亂葬崗。
野狗撕咬著新鮮的尸體,腐臭熏天。周不凡蜷縮在一座殘破的石碑后,嘴唇干裂,渾身滾燙?;以掠∮洉r明時暗,像心臟在跳動。饑餓、傷痛與高熱一起啃噬他的神智,他眼前開始出現(xiàn)幻覺:父親背對他擋萬劍,母親回身對他微笑……
“不能死?!?/p>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讓意識短暫清醒。他伸手在亂葬崗摸索,指尖碰到一塊尖銳碎骨,便狠狠劃向自己的大腿。劇痛讓他猛地坐起,冷汗混著血水流下,卻也逼退了昏沉。
他要吃的。
不遠處,一具剛被野狗拖出來的乞丐尸體旁,掉落半塊發(fā)霉的干糧。周不凡撲過去,將狗群嚇退,抓起干糧,連塵土也顧不得拍,便塞入口中。霉苦味與血腥味交織,他卻嚼得兇狠,仿佛嚼的是仇人的骨。
夜風(fēng)很冷,干糧很快吃完,胃卻絞痛如刀絞。周不凡抱著膝蓋,把身體蜷成最小的一團,灰月印記忽然亮起柔光,一層幾乎看不見的月輝籠罩他全身。疼痛稍緩,體溫不再流失,他終于在尸臭與寒風(fēng)中昏睡過去。
……
再醒來時,天已微亮,雨停了,陽光穿過亂葬崗的薄霧,照在他臉上。
一個佝僂老乞丐正用樹枝撥他。
“小崽子,還活著?”
老乞丐渾身補丁,左眼蒙著灰翳,聲音卻帶著多年風(fēng)霜的沙啞溫和。他見周不凡睜眼,愣了一下,隨即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
“命硬,跟我走。”
周不凡本能地想后退,卻發(fā)現(xiàn)身體被一塊破草席裹住,草席外又蓋了件油膩的棉襖——都是老乞丐夜里給他蓋上的。棉襖很臭,卻帶著一點余溫。
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
黑石鎮(zhèn),破廟。
佛像斷頭,蛛網(wǎng)橫生。老乞丐用一口豁口鐵鍋煮樹皮草根,偶爾從懷里摸出幾粒鹽巴,算是一頓“好飯”。周不凡蹲在火堆旁,默默添柴。他的嗓子在高熱與哭喊中壞掉,說話只能發(fā)出低啞的氣聲,于是更少開口。
夜里,老乞丐教他怎么把碎瓦磨成刀,怎么用河泥止血,怎么用乞討來的銅錢換半張餅。周不凡學(xué)得極快,瘦小的手磨出血泡,卻從不喊疼。
一個月過去,他的面頰依舊凹陷,眼神卻越來越靜,靜得像兩口枯井,井底埋著一把火。
老乞丐給他取了個新名字——“阿狗”。
乞丐堆里,賤名好養(yǎng)活。
周不凡沒有反駁。他知道,真正的名字要等自己足夠強大時,再親手刻回東域的天穹。
……
半年后。
南荒原始密林邊緣,一場突如其來的獸潮席卷黑石鎮(zhèn)。妖狼、裂齒虎、鐵羽雕……黑夜里,破廟首當(dāng)其沖。
老乞丐把周不凡塞進佛龕后的暗洞,自己卻被一頭裂齒虎咬斷喉嚨。血噴在佛像殘軀上,像給菩薩點了朱砂。
周不凡死死捂住嘴,眼睛睜到最大,透過縫隙,看見月光下老乞丐抽搐的手慢慢垂下。
那是他第二次經(jīng)歷滅門——一次滅家族,一次滅唯一庇護他的老人。
獸潮過去,破廟只剩一地殘骨。周不凡爬出暗洞,跪在血泊里,用那把磨了半年的碎瓦刀,割下裂齒虎的一只獠牙,又割破自己掌心,將血涂在獠牙上。
“我記住了?!?/p>
沙啞的童音在破廟里回蕩,像一句誓言,也像一句詛咒。
……
三年后。
南荒最混亂的“萬蛇淵”礦區(qū),多了一名瘦小的奴工。
他每日搬石百斤,換半塊粗糧,睡在蛇鼠橫行的礦洞,卻從不生病,也從不逃跑。礦頭們笑他是“啞巴狗”,卻不知每天深夜,他都會悄悄在洞壁上刻下一道痕——一道,代表一月。
刻到第三十六道時,他引燃了礦洞深處的廢棄火油,趁亂背走一塊拳頭大的“月紋黑金”。那是煉制高階法寶的核心材料,價值萬金。
一個月后,黑市拍賣場。
蒙面的少年用黑金換了一枚最低級的“聚靈符”,又換了一本殘缺的《引靈篇》。旁人笑他蠢,他卻把符紙貼在胸口,把功法一字一字刻進腦海。
……
十年后。
南荒深處,無名斷崖。
少年已長成青年,布衣襤褸,背一柄以妖骨削成的粗糙骨劍,盤坐在崖頂。夜風(fēng)呼嘯,吹開他亂發(fā),露出鎖骨下方那道灰月印記——此刻已如活物,幽幽旋轉(zhuǎn)。
他運轉(zhuǎn)《引靈篇》的殘缺口訣,四周稀薄靈氣竟被強行撕扯而來,灌入經(jīng)脈。劇痛讓他渾身青筋暴起,嘴角溢血,卻一聲不吭。
靈氣在丹田匯聚,凝成第一滴靈液時,他睜眼,望向北方東域,聲音沙啞得像鐵石相磨:
“再給我十年,我讓你們聽見周不凡這個名字,就做噩夢?!?/p>
斷崖下,雷霆炸響,仿佛回應(yīng)。
……
百年光陰,自此而始。
一個七歲亡族的幼童,在尸山血海里學(xué)會了沉默、隱忍與仇恨;
像一只被踩進泥里的狼崽,帶著灰月的印記,一步一步,把苦難磨成獠牙。
終有一天,他會回到青陽山,把舊日的血雨,重新傾瀉在東域的天穹。
第二章?百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