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許大茂就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昨晚上那個奇怪的電子音好像又響了一次,但等他睜開眼,屋子里還是和往常一樣,什么變化都沒有。
"媽的,不會是我精神出問題了吧?"許大茂揉了揉太陽穴,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傷痕累累的手——那是昨天在憤怒中砸墻留下的痕跡。
窗外傳來晨鳥的叫聲,院子里還沒有人活動的聲音。許大茂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隨手抓了個昨晚上藏起來的冷饅頭,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四合院。
清晨的胡同空蕩蕩的,偶爾有幾個早起的老頭老太太提著尿盆從公共廁所回來。許大茂低著頭快步走著,嘴里啃著那個干硬的饅頭,心里的念頭轉(zhuǎn)得飛快。
"得去找老頭子問問..."他盤算著,"好歹他在這破年代活了這么多年,總該有點門道。"
許大茂的父親許富貴自從調(diào)到紅星電影院當(dāng)放映員后,就搬到了電影院附近的筒子樓住,距離四合院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腳程。許大茂走到半路,太陽已經(jīng)老高了,汗水順著背脊往下淌,把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工裝浸濕了一大片。
紅星電影院是這片區(qū)最氣派的建筑,三層高的蘇式風(fēng)格,正門上方的紅星標(biāo)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許大茂繞到后院的職工宿舍,爬上二樓,在最角落的那扇門前停了下來。
"咚咚咚。"
沒有回應(yīng)。
許大茂又用力敲了敲,這次加上了喊聲:"爸!我是大茂!"
門內(nèi)傳來一陣窸窣聲,然后是拖鞋拖地的動靜。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張滿是倦容的臉——眼袋浮腫,嘴角下垂,鬢角已經(jīng)有了些許白發(fā),但眉眼間還能看出和許大茂的相似之處。
"大清早的...干什么?"許富貴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明顯的不悅。
許大茂咽了口唾沫:"爸,我有事跟您說..."
許富貴上下打量了兒子幾眼,這才不情不愿地把門打開:"進(jìn)來吧。"
屋子里的光線很暗,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霉味和煙酒混合的味道。一個不足二十平米的單間,擺放著一張床、一個衣柜、兩把椅子和一張折疊桌,角落里還堆著幾個裝電影膠片的鐵盒子。
許大茂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往哪兒坐。許富貴自顧自地點了根煙,往床上一坐,指了指那把唯一的椅子:"坐吧。"
許大茂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適應(yīng)了昏暗的光線后,這才注意到桌上放著一個空酒瓶和半盤子花生米——看來父親昨晚又是獨自喝酒到深夜。
"什么事值得你大清早跑這么遠(yuǎn)?"許富貴吐出一口煙圈,瞇著眼問道。
許大茂低著頭,一五一十地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父親——從看見傻柱偷看秦淮茹被誣陷,到院里幾位大爺對他的態(tài)度,包括街道辦主任的那句"早晚進(jìn)勞教所"。
他說著說著,聲音不自覺地開始發(fā)抖,喉嚨發(fā)緊。等說到全院人都以為他是小偷時,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了。
"...就是這樣,爸,我...我真的冤死了..."許大茂使勁眨了眨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許富貴靜靜地聽完,煙都已經(jīng)燒到了手指才反應(yīng)過來。他把煙頭摁滅在桌上的鐵皮罐頭盒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過來,就為這個?"出乎許大茂意料,父親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這還不夠嚴(yán)重嗎?全院人都——"
"哼,"許富貴冷笑一聲,"就因為這點破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許大茂瞪大了眼睛:"爸,我被人冤枉成小偷??!"
"誰在乎?"許富貴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這世道,笑貧不笑娼!你爸我給人當(dāng)了半輩子孫子,才換來這么個鐵飯碗。你這點委屈算個屁!"
許大茂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在他記憶里,父親一直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放映員,從來沒這樣激烈地表達(dá)過情緒。
許富貴站起來,從床底下拉出一個木箱子,打開后取出一個小酒壺,仰頭灌了一口,然后遞給兒子:"喝點?"
許大茂猶豫了一下,接過來抿了一口,辣得直咳嗽。許富貴哼了一聲,把酒壺收回來,又喝了一大口。
"大茂啊..."許富貴長出一口氣,聲音恢復(fù)了平靜,"這世道就是這樣。傻柱是什么人?軋鋼廠食堂的,手里拿著勺子,能給院里人撈油水的。你是什么?一個學(xué)生崽子,還在吃家里的。"
"可是——"
"聽我說完。"許富貴打斷兒子,"你要記住,在這四合院里混,第一要看清楚誰有用,誰能給你好處;第二要明白,不要明著來,要暗著來。"
許大茂皺起眉頭:"什么意思?"
許富貴嗤笑一聲:"傻柱打你,你就直接跟他干?你是打得過他?你要動腦子!"
他從桌上的鐵盒里捏起幾?;ㄉ讈G進(jìn)嘴里,慢條斯理地嚼著:"我在婁家當(dāng)司機(jī)那些年,見識過的勾心斗角比你吃的鹽還多。婁半城表面上是開明紳士,背地里陰著吶...他那幾個姨太太,看著和和氣氣,實際上..."
許富貴突然住了口,像是在斟酌要不要跟兒子說這些事。最終他擺了擺手:"算了,不說這個。總之,你想在四合院站穩(wěn)腳跟,首先得和各路大爺搞好關(guān)系。"
"可是他們..."
"他們怎么樣?看不起你是不是?"許富貴冷笑,"那就想辦法讓他們看得起!一大爺看重什么?好名聲!二大爺喜歡什么?被人當(dāng)領(lǐng)導(dǎo)!三大爺貪什么?小便宜!這些你都不知道?"
許大茂啞口無言。他確實沒有仔細(xì)分析過這幾個四合院"掌權(quán)者"的心理。
"其次,"許富貴壓低聲音,"你得有自己的依仗。你現(xiàn)在有什么?學(xué)習(xí)怎么樣?"
許大茂低下了頭:"不...不太好..."
"哼,我就知道。"許富貴又喝了一口酒,"如果學(xué)習(xí)不行,那就想辦法接我的班,電影放映員雖然不比廚子油水多,但好歹是個技術(shù)活?,F(xiàn)在軋鋼廠的放映位我留給你了,等你畢業(yè)就能接班。"
許大茂心里一暖——雖然父親平時對他冷淡,但到底還是把這份工作留給了他。
"爸,我...我知道了。"許大茂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那...傻柱的事怎么辦?"
許富貴的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陰冷的笑容:"他不是愛在食堂拿飯盒嗎?你找個機(jī)會,把他飯盒里藏點肉,然后..."
"然后舉報他貪污?"許大茂眼睛一亮。
"蠢貨!"許富貴罵道,"這年頭肉多金貴?你這么做只會讓大家感激他!我讓你這么做,是為了抓住他把柄。他要是敢再動你,你就威脅要去舉報他...明白了嗎?"
許大茂恍然大悟:"懂了!抓小辮子!"
"對嘍。"許富貴滿意地點點頭,"平時該叫哥叫哥,該低頭低頭,等他犯了大錯,再一把掐死。"
這番話從一個父親嘴里說出來,本該讓許大茂感到不適。但此刻的他已經(jīng)被復(fù)仇的欲望填滿,只覺得父親說得太對了!
"還有一件事..."許富貴的聲音更低了,"你媽在婁家當(dāng)過女傭,雖然現(xiàn)在不在那干了,但婁夫人念舊,時不時還送點東西過來...要是遇到實在過不去的坎兒,就去找婁家?guī)兔Α?
許大茂吃驚地瞪大眼睛——婁半城可是《情滿四合院》里有名的大資本家,雖然現(xiàn)在公私合營了,但在城里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爸,你和婁家..."
"不該問的別問!"許富貴突然嚴(yán)厲起來,"記住就行了!現(xiàn)在...吃飯去吧。"
他說著站起來,從墻角的一個小煤油爐上端下一個鍋,里面有半鍋昨晚剩下的玉米面粥。許富貴又拿出兩個碗,給兒子和自己各盛了一碗。
"將就吃吧。"許富貴說著,又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后是幾塊油炸花生米,"專門給你留的。"
許大茂鼻子一酸——記憶中父親從未對他有過這樣的溫情舉動。他低著頭喝粥,生怕抬頭會讓父親看到自己濕漉漉的眼睛。
那一整天,許大茂都待在父親家里。許富貴難得地跟兒子說了很多話,教他怎么應(yīng)付四合院里的各種人,怎么在軋鋼廠站穩(wěn)腳跟,甚至還包括一些放映機(jī)的操作技巧。
太陽西斜時,許富貴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布包,抖出一件半新的藍(lán)色制服:"給,工作服。等你接班了再換新的。"
許大茂接過衣服,感覺手上沉甸甸的不只是布料份量,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責(zé)任。
"回去吧,天快黑了。"許富貴把兒子送到門口,"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嗯。"許大茂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說,"爸...你什么時候回家看看?媽挺想你的..."
許富貴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什么東西刺痛了一下:"忙完這陣子...快走吧。"
回四合院的路上,許大茂的心情比來時輕松了許多。父親給他的不止是指導(dǎo),更是一種安全感——原來自己并不是孤立無援的。
天色漸暗,胡同里亮起了稀稀落落的燈光。許大茂拐進(jìn)南鑼鼓巷,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自家四合院的大鐵門敞開著,幾個鄰居坐在門口乘涼。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走上前。二大爺劉海中正坐在門口的小凳上扇扇子,看見許大茂回來,冷哼一聲別過臉去。許大茂想起父親的話,強(qiáng)行擠出一個笑容:
"二大爺,乘涼呢?這天兒可真熱。"
劉海中明顯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許大茂:"你..."
"二大爺您歇著,我先回去了。"許大茂禮貌地點點頭,徑直走進(jìn)了院子。
中院里,秦淮茹正在水龍頭旁邊洗衣服,看見許大茂進(jìn)來,微微點了點頭。許大茂腳步一頓:
"秦姐,洗衣服呢?我?guī)湍蛩?
秦淮茹手上的動作一滯,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個突然變了性子的少年:"不...不用了..."
許大茂也不堅持,笑著往里走,正好撞上從公廁回來的傻柱。兩人四目相對,傻柱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拳頭本能地攥緊。
"柱子哥,吃了嗎?"許大茂笑容不變,甚至還主動側(cè)身讓路。
傻柱愣住了,半晌才冒出一句:"吃...吃了..."他臉上的表情從警惕變成了困惑,眼睜睜看著許大茂若無其事地從自己身邊走過。
回到家,母親吳翠蓮正在小廚房里煮飯??匆妰鹤踊貋?,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跑哪兒去了?一天不著家。"
"去爸那兒了。"許大茂放下書包,主動走到灶臺前,"媽,我?guī)湍銦稹?
吳翠蓮驚訝地看著兒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fā)燒???"
"媽..."許大茂無奈地笑了笑,"我就是...想通了點事兒。"
晚上,躺在床上的許大茂輾轉(zhuǎn)反側(cè),腦子里回放著父親說的每一句話。黑暗中,他感覺自己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不能硬碰硬,要慢慢謀劃;不能靠熱血,要靠腦子;不能當(dāng)眾逞強(qiáng),要暗中使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