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辦的大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把許大茂和那份摁著手印的檢討書一起關(guān)在了門外。王主任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剮在他臉上,那表情活像是在看什么剛抓回來的流民。
"年紀(jì)輕輕不學(xué)好,偷東西。"王主任的聲音隔著一層木板門傳出來,"這種孩子,早晚得進(jìn)勞教所!"
許大茂攥緊了拳頭,指甲摳進(jìn)掌心的肉里,卻一點也不覺得疼。他低頭看著那張被揉皺了的檢討書,上面寫著他如何"一時鬼迷心竅"偷了何雨柱的錢包,又是如何"良心發(fā)現(xiàn)"主動承認(rèn)錯誤——全是狗屁!他根本沒偷!
"操!"許大茂狠狠把那張紙撕成兩半,揉成一團(tuán)扔進(jìn)了路邊的垃圾桶。
五月的陽光曬得他腦門發(fā)燙,胡同里的塵土隨著微風(fēng)飄到他臉上,和還沒完全干透的汗混在一起,黏黏膩膩的。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偶爾朝他看兩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過街老鼠。
"看什么看?沒見過帥哥啊?"許大茂心里嘀咕著,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低垂的腦袋和加快的腳步。他不敢抬頭,不敢看那些眼神里含著的輕蔑和鄙夷——三十六歲的靈魂在一個十六歲的身體里,照樣會感到羞恥和憤怒。
四合院的大鐵門就在眼前,許大茂猶豫了一下。進(jìn)還是不進(jìn)?進(jìn)去了還不是被全院當(dāng)笑話看?不進(jìn)去又能去哪兒?
"哎喲,這不是咱們院的小偷同志嗎?"
一聲譏笑從身后傳來。許大茂一轉(zhuǎn)身,看見三大爺閆埠貴背著手站在他身后不到兩米的地方,那張瘦長的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三大爺,您別亂說,我沒偷東西!"許大茂咬緊牙關(guān),臉漲得通紅。
閆埠貴撇撇嘴:"沒偷?那街道辦的王主任咋讓你寫檢討?你二大爺都說了,是你挑撥離間,誣陷人家柱子..."
"那是我被冤枉的!傻柱他..."許大茂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
"嘖嘖嘖,"閆埠貴搖搖頭,眼睛里閃爍著幸災(zāi)樂禍的光,"小許啊,做人要誠實。你看看你,之前還給我送雞蛋,轉(zhuǎn)臉就能誣陷柱子,你這孩子...唉..."
許大茂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噴出一口老血。這老東西!收雞蛋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他剛要張嘴辯解,閆埠貴已經(jīng)悠哉悠哉地走進(jìn)院子,留給他一個輕飄飄的背影。
許大茂站在門口,感覺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進(jìn)了院子,等著他的還不是更多的白眼和冷嘲熱諷?
果然,一跨進(jìn)大門,許大茂就感到院子里的人頭攢動——幾個大媽在水龍頭旁邊洗菜,看見他進(jìn)來立即交頭接耳;中院的石桌旁,二大媽和幾個老太太正在納鞋底,一聽見動靜齊刷刷抬起頭,目光像探照燈似的射過來。
"那不是許家小子嗎?聽說了嗎?偷東西被街道辦抓了..."
"可不是嘛,老許家臉都被他丟光了..."
"看著老實,骨子里壞透嘍..."
這些竊竊私語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jìn)許大茂的耳朵,他恨不得地上裂個縫讓自己鉆進(jìn)去。他低著頭快步往后院走,突然聽見一聲輕柔的呼喚:
"大茂兄弟..."
許大茂抬頭,看見秦淮茹站在她家門口,手里端著一個搪瓷缸子。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寡婦今天穿了件半舊的藍(lán)色罩衫,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看起來樸素又整潔。
"秦...秦姐..."許大茂有點語塞。昨天那事說到底也是因為他看見了傻柱偷看秦淮茹洗衣服才起的頭。
秦淮茹走近幾步,把缸子遞過來:"喝口水吧,天兒這么熱..."
許大茂愣住了。這是他今天遇見的第一個還算和善的態(tài)度。他遲疑著接過缸子,嘴唇剛要碰到水,就聽見秦淮茹繼續(xù)說:
"柱子那人你也知道,性子是急了點,但心不壞。他打你也是為你好..."
"噗——"許大茂一口水全噴了出來,"咳咳...為...為我好?"
秦淮茹嘆了口氣,臉上露出那種看不明事理小孩的表情:"你想啊,你這么小就學(xué)會偷東西,長大了還得了?柱子這也是幫你懸崖勒馬..."
許大茂手里的搪瓷缸子差點摔在地上。他瞪著秦淮茹那張滿是真誠擔(dān)憂的臉,突然感到一陣惡心——這個看似溫柔善良的小寡婦,說起話來咋這么惡毒?
"秦姐,我沒偷東西。"許大茂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是傻柱誣陷我。"
秦淮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恢復(fù)了那種寬容的微笑:"好好好,你沒偷...快回去吧,你媽該著急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寫著"我不跟小偷一般見識"幾個大字。
許大茂站在原地,感覺胸口堵得慌。他使勁捏了捏搪瓷缸子,恨不得把它捏碎。但最終,他還是輕輕把缸子放在了秦淮茹家門口的石階上——人家好歹給了一口水喝。
剛轉(zhuǎn)身要走,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許大茂抬頭,看到了一大爺易中海那張嚴(yán)肅的臉。
"許大茂。"易中海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帶著不容分辯的威嚴(yán),"我有話跟你說。"
許大茂心里咯噔一下。這個四合院里的"大家長",向來最看不慣他。兩人進(jìn)了易家的堂屋,易中海往八仙桌旁的主位一坐,指了指對面的小凳子:"坐。"
許大茂剛坐下,易中海就開口了:"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談話嗎?"
"...不知道。"
"許大茂,"易中海重重嘆了口氣,"你爸不在家,我就得替他家教管你。你看看你這段時間干的這些事兒——先是造謠柱子偷看女同志,后來又偷人家錢包,今天早上還挑撥院里關(guān)系...你這孩子,到底是哪兒出的問題?"
許大茂張了張嘴,想要辯解,易中海卻抬起手制止了他:
"先聽我說完。你爸是咱們軋鋼廠的老職工,一輩子老實巴交,怎么生出你這么個...唉..."
這一聲"唉"像把鈍刀子,慢慢磨著許大茂的自尊心。他盯著地面,指甲又一次掐進(jìn)掌心。
"從小看大,三歲看老。"易中海語重心長,仿佛在宣讀什么神圣判決,"你這樣的性子要是不改,將來遲早要吃大虧..."
堂屋的座鐘滴答滴答地走著,易中海的聲音絮絮叨叨像催眠曲。許大茂的眼睛盯著墻上的毛主席像,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那些批評、指責(zé)、失望的話語像冰雹一樣砸在他頭上,但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
"...總之,從今往后,你得好好檢討自己的問題。下次再犯,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好了,回去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中海終于結(jié)束了訓(xùn)話。許大茂木然地站起身,兩條腿已經(jīng)坐麻了。他趔趄了一下,扶住桌子才沒摔倒。易中海皺了皺眉,表情像是在看什么不成器的廢物。
出了易家,院子里的人更多了。下班的下班,放學(xué)的放學(xué),四合院在傍晚時分熱鬧起來。但許大茂走過的地方,總會詭異地安靜片刻,然后爆發(fā)出更加激烈的竊竊私語。
"...聽說檢討書都寫了..."
"...長得人模狗樣的,凈干些偷雞摸狗的事..."
"...老許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許大茂低著頭,像只過街老鼠一樣躥回后院。他家就在后院西側(cè)的三間平房,此刻窗戶黑著——母親可能去街道上開會了,還沒回來。
鑰匙剛插進(jìn)鎖眼,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口哨聲。許大茂回頭,看見傻柱靠在院里的棗樹上,手里拋接著一個什么東西——仔細(xì)一看,居然是他的帆布錢包!
"找這個呢?小偷同志?"傻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放心,我就看看,不稀罕偷你的。"
許大茂渾身發(fā)抖,眼睛死死盯著那個錢包——那是他攢了好久的零花錢買的。現(xiàn)在被傻柱拿在手里,像是什么戰(zhàn)利品似的展覽給全院人看。
"還給我!"許大茂聲音嘶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傻柱笑得更大聲了:"這么著急?果然是做賊心虛!"他故意把錢包翻來覆去地看,"喲,里面還有三毛錢呢!不會也是偷的吧?"
院子里響起一陣哄笑。許大茂感覺一股熱血沖上頭頂,他紅著眼睛就要往前沖,卻被身后伸出來的一只手拽住了衣領(lǐng)。
"干啥呢?還想打架?"是二大爺劉海中的聲音。
許大茂絕望地回頭,看見劉海中身后還站著幾個院里的大爺大叔,個個表情嚴(yán)肅。
"我...我沒想打架..."許大茂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劉海中冷哼一聲:"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怪不得你一大爺說你天生壞種!"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插進(jìn)許大茂心里。他踉蹌了一下,感覺眼前一黑。等他回過神來,院子里已經(jīng)沒人了,連傻柱也不知去向,只有他的錢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敞著口,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許大茂蹲下身,一點點撿起那些零錢、糧票和學(xué)生證。那張薄薄的紙片上,他的照片正木然地回望著自己,眼睛大而無神,像個沒有生氣的洋娃娃。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許大茂坐在自家門檻上,看著院子里一盞盞燈亮起來。透過窗戶,他能看見別人家的熱鬧場景——有說有笑的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其樂融融。而他的家仍舊黑洞洞的,像個無人認(rèn)領(lǐng)的棺材。
"咕?!?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許大茂這才想起來,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他站起身,摸黑進(jìn)了屋子,找到煤油燈點著?;璋档臒艄庀?,他翻遍了家里的每個角落,只找到半個干硬的窩頭和一小把花生米。
許大茂狼吞虎咽地吃下這些"晚餐",然后一頭栽倒在床上。被子有一股潮濕的霉味,但他顧不得那么多了。身體的疲憊像潮水一般涌來,可他的腦子卻異常清醒。
院子里不時傳來走動聲和說笑聲,窗戶紙上的影子晃來晃去。許大茂瞪著那些晃動的人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荒謬至極——明明偷看女同志的是傻柱,誣陷人的也是傻柱,憑什么全院都認(rèn)為他是壞人?
"我他媽不是小偷..."許大茂把臉埋在被子里,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我明明是..."
是什么?一個穿越者?有系統(tǒng)在身的主角?去他媽的吧!那個所謂的系統(tǒng)到底有沒有激活?為什么到現(xiàn)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許大茂翻來覆去地打著滾,腦袋里的思緒亂成一團(tuán)。院子里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偶爾的狗叫聲和蟲鳴。月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一塊慘白的光斑。
許大茂盯著那塊光斑,想起今天經(jīng)歷的每一幕——王主任的眼神、三大爺?shù)某爸S、秦淮茹的假惺惺、一大爺?shù)?天生壞種"論、全院人的白眼、傻柱的張狂...這些畫面一幀幀在腦海中閃回,每想起一次,心里的怒火就旺一分。
"操他媽的..."許大茂猛地坐起身,一拳砸在墻上,疼得他直抽氣,"我還不信了...我一個二十一世紀(jì)的人,玩不過你們這幫古董!"
憤怒和委屈在他胸膛里翻江倒海,太陽穴突突直跳。許大茂突然想起那個似有似無的電子音——到底是真的聽見了,還是氣昏頭產(chǎn)生的幻覺?
"系統(tǒng)?"許大茂試探性地小聲呼喚,"你在嗎?"
沒有回應(yīng)。
許大茂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瘋了..."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前。院子里空蕩蕩的,水龍頭滴答滴答的漏水聲清晰可聞。對面的傻柱家已經(jīng)熄了燈,但中院還有幾家亮著燈光。
"等著吧..."許大茂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他攥緊了拳頭,感受著指甲掐進(jìn)掌心的刺痛。這種疼痛至少能證明他還活著,還有反抗的能力和欲望。
許大茂躺回床上,睜著眼睛直到深夜。外面的月亮漸漸西沉,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在即將睡著的邊緣,他仿佛又聽到了那個奇怪的電子音:
"情緒能量蓄積完畢...系統(tǒng)啟動中..."
這次,聲音似乎清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