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營三連的駐地,位于北靖城西北角,與其說是軍營,不如說更像一個大型的、缺乏管理的雜院。柵欄歪斜,校場上雜草叢生,幾個士兵歪戴著帽子,蹲在墻角曬太陽、賭骰子,看到秦天這個陌生軍官進來,也只是懶洋洋地瞥了一眼,繼續(xù)他們的“事業(yè)”。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劣質(zhì)煙葉和懈怠的氣息。
一個看起來像是值班士官的人,叼著煙卷,慢悠悠地晃過來,打量了一下秦天的肩章,還算客氣地敬了個禮(姿勢極其不標準):“長官,找誰?。俊?/p>
“我是新來的連長,秦天?!鼻靥炱届o地報出身份。
那士官愣了一下,臉上的散漫收斂了些,但眼神里更多的是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哦……是秦連長??!聽說過聽說過!剿匪英雄!您這邊請,連部在這邊?!彼焐险f著“請”,動作卻依舊拖沓。
連部辦公室更是簡陋,桌椅上都落了一層薄灰。原來的連長顯然走得很匆忙,或者說,根本無心打理。
很快,接到通知的連隊軍官和士官們稀稀拉拉地聚集到了小小的會議室。他們打量著眼前這個過分年輕、據(jù)說走了大運(或者倒了大霉)才剿匪成功的新連長,眼神各異:有好奇,有漠然,有毫不掩飾的懷疑,甚至還有幾個帶著挑釁的笑意。
秦天站在前面,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個人。他看到了幾個明顯是兵油子的老兵痞,看到了幾個神情畏縮、似乎經(jīng)常被欺負的年輕士兵,也看到了極少數(shù)幾個眼神里還殘留著一絲軍人氣息的軍官。
“我叫秦天,從今天起,是三連的連長。”他的開場白很簡單,沒有豪言壯語,“我對三連的過去不感興趣。我只關(guān)心它的將來?!?/p>
下面?zhèn)鱽韼茁晧阂值泥托Γ@然沒人把這話當回事。
秦天仿佛沒聽見,繼續(xù)道:“我知道,在座各位有些人背后有點關(guān)系,有些人是老兵,有些人是混日子的。這些,在我這里,暫時都可以翻篇。”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zhuǎn)冷,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掃過那幾個笑得最大聲的軍官:“但是,從明天開始,三連的規(guī)矩,得按我的來。我的要求很簡單:令行禁止,服從指揮。做不到的……”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卻讓底下不少人心里莫名一寒:“現(xiàn)在就可以去營部申請調(diào)離,或者……試試看能不能讓我這個‘剿匪英雄’灰溜溜地滾蛋。”
會議室里安靜了一些,挑釁的笑容收斂了,變成了驚疑不定的打量。
“副連長?”秦天點名。
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面色有些疲憊、肩章是中尉的軍官站了起來:“卑職王振,副連長?!?/p>
“王副連長,集合全連,校場點卯。一刻鐘后,我要看到所有人?!鼻靥烀畹馈?/p>
王振臉上露出一絲為難:“連長,這個……有些弟兄可能請假了,還有些……”
“一刻鐘。未到者,按逃兵論處?!鼻靥齑驍嗨?,語氣不容置疑。
王振看著秦天那雙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眼睛,心里一凜,終于意識到這個新連長可能和之前那幾個不一樣。他咬了咬牙:“是!”
一刻鐘后,校場上稀稀拉拉地站了大概七八十人,隊伍歪歪扭扭,交頭接耳,如同趕集。缺席的近三十人,各有各的理由,或者說,借口。
秦天沒有發(fā)怒,只是讓王振一一記錄在冊。然后,他走到隊伍前方,什么廢話都沒說。
“全體都有!立正!”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威嚴。隊伍稍微整齊了一點,但依舊松散。
“繞校場跑步!二十圈!現(xiàn)在開始!”
下面頓時一片嘩然!二十圈?這破校場一圈下來少說四百米!這不是要命嗎?
“憑什么?。俊?/p>
“老子跑不動!”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是這么燒的!”
抱怨聲四起。
秦天也不廢話,直接走到叫得最兇的一個彪形大漢面前——這人是個有名的刺頭,據(jù)說在城里賭坊看場子,在軍營掛個名吃空餉。
“你,出列?!?/p>
那刺頭斜眼看著秦天,吊兒郎當?shù)卣境鰜恚骸罢α?,連長?有啥指示?”
秦天看著他:“名字,職務?!?/p>
“趙虎,一班班長!”趙虎梗著脖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趙班長認為我的命令不合理?”秦天語氣平淡。
“沒錯!就是不合理!弟兄們說是吧?”趙虎試圖煽動其他人。
秦天點了點頭,忽然毫無征兆地出手!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也沒看清他怎么動作,只聽“嘭”的一聲悶響,接著是趙虎一聲痛呼!
下一秒,人高馬大的趙虎竟然被秦天一個干凈利落的過肩摔,重重地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全場瞬間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依舊站得筆挺、仿佛什么都沒做的年輕連長。
趙虎被摔得七葷八素,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秦天一只腳看似隨意地踩住了胸口,動彈不得,只覺得胸口像壓了塊巨石,呼吸困難,滿臉驚駭。
秦天俯視著他,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現(xiàn)在,合離了嗎?”
趙虎看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心底升起,再也硬氣不起來,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合……合理……”
“大聲點!沒吃飯嗎!”
“合理!連長!”趙虎幾乎是吼出來的。
秦天松開腳:“歸隊。跑步?!?/p>
趙虎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跑回隊伍,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秦天目光掃向其他人:“還有誰覺得不合理?”
校場上鴉雀無聲,所有士兵都不自覺地站直了些。
“跑步!開始!”
這一次,再無人敢廢話,盡管依舊跑得稀里嘩啦,氣喘吁吁,但至少命令被執(zhí)行了。
秦天就站在校場中央,默默地看著。他知道,光靠暴力壓制是不夠的,這只是第一步,立威。
接下來的幾天,秦天開始了他的“魔鬼”整頓。
紀律:嚴抓內(nèi)務、作息、軍容風紀,但凡違紀,一律嚴懲不貸,說情者同罪。那幾個長期吃空餉的,名單直接上報營部(雖然知道可能石沉大海,但態(tài)度要做足),并停止發(fā)放一切餉銀物資。
訓練:高強度、高標準的體能和戰(zhàn)術(shù)訓練。他親自示范格斗技巧(融合現(xiàn)代軍用格斗術(shù)),組織小組對抗,將蒼云嶺剿匪時用的那些騷擾、埋伏、心理戰(zhàn)的小技巧融入日常訓練,雖然辛苦,卻也讓一些老兵痞覺得新奇甚至有點……上癮?
伙食和待遇:他親自盯著炊事班,甚至自掏腰包(動用了一小部分剿匪時“合理”截留的繳獲)補貼伙食,確保士兵能吃到實實在在的油水。同時,嚴格執(zhí)行獎懲,訓練表現(xiàn)好的,有肉吃,有獎賞;偷奸?;?,不僅受罰,伙食標準也直接下降。
當然,阻力巨大。怨聲載道,陽奉陰違,甚至有人偷偷去上面告狀。但秦天毫不動搖。他拉攏了副連長王振(這人本質(zhì)不壞,只是長期被壓制和同化),又提拔了幾個像老狗那樣在剿匪中表現(xiàn)好、被他特意要過來的老兵作為士官骨干。
更重要的是,他發(fā)現(xiàn)了連里幾個因為沒背景、不會巴結(jié)而一直被埋沒的軍事尖子,比如一個叫栓子的神槍手,一個叫鐵牛的力量型壯漢。秦天給予他們充分的重視和展示機會,迅速贏得了這些核心人員的支持。
與此同時,徐明遠的“關(guān)照”也如期而至。三連的軍需物資開始被各種理由克扣、延遲,送來的糧食質(zhì)量變差,被服磨損嚴重卻遲遲不給更換。
士兵們開始有了怨言,剛剛有所起色的士氣又面臨考驗。
這天,后勤處又送來一批質(zhì)量低劣的米面,甚至還摻了不少沙石。
孫莽(被秦天設(shè)法調(diào)來當了排長)氣得差點跟后勤的人動手,被秦天攔住。
“天哥!這他媽欺人太甚了!這米喂豬豬都不吃!”孫莽怒吼。
秦天檢查了一下米袋,臉上看不出喜怒。他拍了拍手,對集合起來的全連士兵說道:“弟兄們,看來有人不想讓咱們吃頓飽飯?!?/p>
士兵們沉默著,眼神里壓抑著憤怒和無奈。
秦天忽然笑了笑:“沒關(guān)系,咱們自己想辦法。孫排長!”
“到!”
“帶上你的人,拿上這些米,跟我走?!?/p>
秦天帶著一臉懵逼的孫莽和幾十個士兵,扛著那幾袋劣質(zhì)米,直接來到了后勤處的倉庫大院。
后勤處的人看到這陣仗,都愣住了。
秦天讓人把米袋往院子中間一倒,摻著沙石的劣米灑了一地。
“李股長呢?”秦天揚聲問道。
李振聞訊趕來,看到這場面,臉色一變:“秦連長!你這是干什么!”
秦天指著地上的米,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李股長,這就是你撥給我們?nèi)B的軍糧?按照《北靖督軍府后勤條例》第十七條第三款,撥付糧秣需質(zhì)價相符,不得以次充好。你這米,符合條例嗎?”
李振額頭冒汗,強自鎮(zhèn)定:“秦連長,現(xiàn)在各處物資都緊張,有點沙石難免……大家都是這么吃的……”
“哦?是嗎?”秦天挑眉,忽然對孫莽道,“孫排長,去,看看給督軍府親衛(wèi)營準備的是什么樣的米,搬一袋過來對比一下?!?/p>
“是!”孫莽早就憋著勁,帶著人就往庫里沖。
李振嚇得魂飛魄散,親衛(wèi)營的米那可是特供的精米!這要是被當眾對比,事情就鬧大了!他趕緊攔?。骸扒剡B長!使不得!使不得!誤會!一定是下面的人搞錯了!我馬上給三連換!換最好的!”
秦天這才抬手止住孫莽,看著李振,似笑非笑:“我就知道是誤會。李股長辦事,向來穩(wěn)妥。那就麻煩您,現(xiàn)在、立刻、給我們換了吧。弟兄們都等著米下鍋呢?!?/p>
“好!好!馬上換!”李振擦著汗,忙不迭地吩咐手下人去搬好米。
最終,三連的士兵們扛著顆粒飽滿的新米,昂首挺胸地回到了駐地。整個過程,秦天沒有罵一句娘,沒有動一下手,卻狠狠打了后勤處的臉,替全連弟兄出了一口惡氣,也實實在在地贏得了人心。
看著士兵們領(lǐng)到好米時那興奮和感激的眼神,秦天知道,這支曾經(jīng)爛到根子里的部隊,終于開始慢慢凝聚出一絲魂兒,淬煉出一絲銳氣。
而他這把藏在鞘中的刀,也在這一次次的摩擦和較量中,磨得愈發(fā)鋒利。徐世錚想用這個爛泥潭困住他、磨滅他,卻不知,這里正成了他淬火重生、積蓄力量的最佳熔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