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鐺——鐺”
每天清晨，青銅巨鐘沉悶的五響，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灰石鎮(zhèn)男人們疲憊的神經(jīng)。
他們從硬板床上掙扎起身，默默地穿上洗得發(fā)白、沾滿煤灰的粗布短褂。
家中女人早已備好簡陋的干糧——通常是摻著麩皮、硬得硌牙的窩頭或粗餅。
男人們像被設(shè)定好的木偶，匯入通往礦坑的人流。
熙熙攘攘朝灰石鎮(zhèn)外圍的元礦伴生區(qū)走去。
他們大多佝僂著背，眼神空洞麻木，臉上刻著風(fēng)霜與煤灰混合的溝壑。
彼此間很少交談，沉重的腳步聲在灰撲撲的街道上回響，是清晨唯一的樂章。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塵土和宿醉般的疲憊氣息。
進(jìn)入礦洞，是另一個世界。
昏暗的礦燈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四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巖石沉悶的擠壓感。
空氣中充斥著硫磺、鐵銹和一種名為“蝕骨風(fēng)”的陰冷濕氣，鉆入骨髓，帶來刺骨的疼痛。
他們揮舞著沉重的礦鎬、鐵釬，在堅硬的巖壁上鑿擊、撬動。汗水混著煤灰，在身上沖刷出泥溝。
每一次揮動都伴隨著肌肉的酸痛和肺部的灼燒感。頭頂不時有碎石落下，提醒著無處不在的危險。
沉默是主旋律，只有工具敲擊巖石的叮當(dāng)聲、粗重的喘息和偶爾的咳嗽撕破死寂。
短暫的休息時間，他們靠在冰冷的巖壁上，吞咽著干硬的窩頭，喝著渾濁的坑道水。
身體的疲憊稍緩，但心頭的重?fù)?dān)卻更沉。
他們計算著今天的收獲能否換來足夠的糧食，擔(dān)憂著家人的溫飽，恐懼著下一次塌方或獸襲。
眼神偶爾掃過礦道深處，那里藏著更危險的“精煤”區(qū)。那是礦工們的噩夢。
對于灰石鎮(zhèn)的男人們來說，挖礦不是職業(yè)選擇，而是生存的唯一途徑。
他們沒有土地耕種，沒有手藝傍身。
礦坑是玄陽宗賜予給他們的飯碗。不挖礦，就意味著全家挨餓。
他們用血汗甚至生命挖出的礦石尤其是蘊含微弱元炁的伴生礦，是玄陽宗需要的“資糧”。
作為回報，他們得到極其微薄的報酬——勉強(qiáng)糊口的糧食、劣質(zhì)的鹽巴、一點點可憐的銅錢。
這些僅夠維持家庭最基本、最底線的生存，讓他們不至于立刻餓死凍死。
挖礦也是他們向玄陽宗繳納“保護(hù)費”的方式。
玄陽宗名義上保護(hù)他們免受妖獸侵襲，并維持著灰石鎮(zhèn)脆弱的秩序。
他們的勞動，是換取這份“庇護(hù)”的代價。不挖礦，就可能被驅(qū)逐，失去這最后的容身之所。
礦工身份是一種世代相傳的烙印。他們的父輩是礦工，他們生下來注定也是礦工。
挖礦是他們無法逃避的“義務(wù)”，是融入這個體系、獲得“身份”的唯一方式。
反抗？代價可能是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更深層、更殘酷的是，挖礦本身，尤其是接觸“精煤”或長期暴露在“蝕骨風(fēng)”下，就是在慢性自殺。
他們用透支生命、磨損健康的方式，換取家人短暫的喘息。
他們知道自己在走向李瘸腿那樣的結(jié)局，但為了妻兒能多活一天，他們別無選擇。
挖礦，是為了讓家人活下去，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被一點點榨干。
轉(zhuǎn)眼陸沉已經(jīng)15歲，灰石鎮(zhèn)的男人只要到了15歲就必須參加挖礦的工作。
這是陸沉第一次真正意義踏入礦坑。
踏入元礦伴生區(qū)，陸沉才真正體會到礦洞的恐怖。
這里比淺層礦坑更深、更悶熱、更壓抑。
空氣稀薄得讓人喘不過氣，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濃重的鐵銹腥氣混合著刺鼻的硫磺味，還有一種更隱晦的、仿佛金屬銹蝕又帶著腐敗甜膩的怪味，干澀、嗆人，吸入肺里，喉嚨立刻火辣辣地疼。
頭頂是一種鑲嵌著微弱發(fā)光石的法器，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光線昏黃搖曳，在濃稠的黑暗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四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巖石沉悶的擠壓感，仿佛隨時會坍塌下來，將人活埋。
巖壁上不斷滲出粘稠的、帶著鐵銹色的液體，滴落在煤渣地上，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最令人難受的是那種無形的“蝕骨風(fēng)”。
它不是真正的風(fēng)，而是一種彌漫在空氣中的、陰冷濕寒的能量流。
它無孔不入，穿透單薄的衣物，鉆進(jìn)骨頭縫里，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和刺痛感。
長期待在這里，關(guān)節(jié)會僵硬發(fā)麻，手腳會失去知覺。
像老疤說的那樣，“骨頭縫里像有針在扎，有螞蟻在爬”。
陸沉跟在父親陸大山和趙叔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濕滑的礦道上。
他穿著最小號的礦工學(xué)徒褐麻短衫，背著一個沉重的工具袋，里面裝著鑿子、錘子、撬棍和一小袋劣質(zhì)的“避瘴散”
他有聽父親說過這“避瘴散”，這一種用廉價草藥磨成的粉末，據(jù)說能稍微抵御“蝕骨風(fēng)”。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滑倒。
他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用一塊浸了油的破布扎緊袖口褲腳，嘴里含著一片苦澀的“火姜葉”那是老礦工們傳下來的土辦法，據(jù)說能稍微驅(qū)散一點寒氣。
但即便如此，那刺骨的陰冷依舊如同附骨之蛆，讓他牙齒打顫。
“小沉，跟緊點！別亂看！”
趙叔回頭，礦燈昏黃的光映照著他布滿煤灰卻依舊爽朗的笑臉，他拍了拍陸沉的肩膀，
“這鬼地方，‘蝕骨風(fēng)’厲害著呢！吸多了，骨頭就酥了，像李瘸腿那樣！”
他指了指自己關(guān)節(jié)粗大的手指，“瞧見沒？老趙我這還算好的！”
“記住，干活時少說話，省點力氣，也少吸點這鬼風(fēng)！”
陸大山沉默地走在前面，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兒子，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
他彎腰，從巖壁上撬下一塊帶著微弱溫?zé)岣械牡V石，遞給陸沉：
“拿著，這是‘暖陽石’的伴生礦，里面有一絲‘地脈元炁’，握久了手心發(fā)脹發(fā)癢，就是那點元炁在作怪。咱們凡人身體受不住，采出來是給仙師們用的?！?/p>
陸沉接過礦石，這礦石入手微沉，表面粗糙，確實有股微弱的溫?zé)岣?，握久了手心真的開始微微發(fā)癢發(fā)脹，像有微弱電流在竄動。
陸沉想起李瘸腿形容的“蝕骨”、“燈油耗干”，握著礦石的手微微發(fā)抖。
這溫?zé)岬母杏X，此刻在他感受里，更像是某種危險的預(yù)兆。
他小心翼翼地將礦石放進(jìn)背簍。
進(jìn)入礦坑深處，工作開始了。
他們的任務(wù)是清理一條新開鑿的狹窄支道。
趙叔和老疤負(fù)責(zé)用沉重的礦鎬和鐵釬開鑿巖壁，陸大山和陸沉則負(fù)責(zé)將撬下來的礦石搬運到礦車軌道旁。
空氣悶熱潮濕，汗水很快浸透了衣服，混合著煤灰，粘膩不堪。
每一次揮動礦鎬都異常費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感。
頭頂不時有細(xì)小的碎石和煤渣簌簌落下，砸在安全帽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提醒著這里的危險無處不在。
陸沉累得氣喘吁吁，汗水流進(jìn)眼睛里，又澀又疼。
他抹了把臉，手上全是黑灰。
他看向父親和趙叔，他們沉默地?fù)]舞著沉重的工具，汗水在他們古銅色的皮膚上沖刷出一道道泥溝，肌肉緊繃，青筋暴起。
礦燈的光線在他們疲憊而專注的臉上跳躍，勾勒出深深的皺紋和堅毅的輪廓。
這就是礦工的生活，沉重、危險、看不到盡頭。
休息時，陸沉靠坐在冰冷的巖壁上，拿出水壺喝了一口渾濁的水。
他注意到不遠(yuǎn)處一個老礦工，脖子上掛著一個用草繩串著的、不起眼的青黑色小石頭。
石頭只有指甲蓋大小，形狀不規(guī)則，表面坑洼不平。
“劉伯，您脖子上掛的是啥？” 陸沉好奇地問。
劉老蔫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看陸沉，又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下，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
“小娃子，這叫‘地心石’，從最深的老礦坑里撿的。貼身戴著，能…能避點‘蝕骨風(fēng)’的寒氣！老劉我挖了三十年礦，全靠著它！”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著那塊小石頭，眼中帶著一絲依賴。
陸沉看著那塊不起眼的小石頭，又想起趙叔和李瘸腿的痛苦，心里半信半疑。
就在這時，礦道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股淡淡的、與礦坑污濁氣息格格不入的清新檀香味。
王執(zhí)事的身影出現(xiàn)在昏黃的光暈里。
他步履從容，仿佛踏在云端，月白道袍纖塵不染，連腳下的礦靴都似乎不沾泥污。
他手中拿著一柄拂塵，輕輕搭在臂彎，眼神淡漠地掃過眼前這群如同泥塑木雕般、渾身臟污的礦工，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仿佛吸入了什么不潔的空氣。
所有礦工立刻停止了交談和動作，像被無形的線提起來一樣，迅速站直身體，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趙叔也立刻噤聲，下意識地將陸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魁梧的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一種保護(hù)的姿態(tài)。
王執(zhí)事并沒有靠近，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
只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白玉瓶，倒出一粒米粒大小、通體瑩白、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丹丸，優(yōu)雅地送入口中。
就在他服下丹丸的瞬間，陸沉清晰地看到，王執(zhí)事周身蒸騰起一層肉眼可見的、極其微弱的白色暖氣！
那暖氣仿佛一層無形的屏障，將他與周圍污濁的空氣隔開。他臉上那絲不耐也似乎舒緩了一些。
這一幕像一根針，狠狠刺在陸沉心上。
礦工們用命去挖的礦石（包括那可能致命的“精煤”），忍受著“蝕骨風(fēng)”的煎熬。
用著土辦法：火姜葉、地心石，苦苦支撐，而仙師們卻能用如此珍貴的丹藥，僅僅是為了抵御一點環(huán)境的不適！
資源的天塹，生存的鴻溝，在這一刻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陸沉面前。
陸沉握著那塊溫?zé)岬牡V石，只覺得那點微熱變得無比諷刺和冰冷。
王執(zhí)事做完這一切，目光落在領(lǐng)頭的陸大山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陸大山?！?/p>
“在…在！仙師！” 陸大山連忙上前一步，頭垂得更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王執(zhí)事沒有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他，落在虛無的巖壁上，語氣平板地宣布：
“傳玄陽宗法旨。三日內(nèi)，此支道需掘進(jìn)三十丈，取‘火紋晶’礦石三百斤。此物乃煉制‘烈陽符’主材，宗門急用，不得有誤。”
“另外，西側(cè)‘蛇信口’探得‘精煤’礦脈跡象，需精壯勞力五人，即刻前往探查取樣。此區(qū)域巖層不穩(wěn)，兇險異常，爾等需謹(jǐn)慎行事，死活不論，但樣品必須取回?！?/p>
“死活不論”四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如同在說“天氣不錯”，卻像一把冰錐狠狠刺入在場每一個礦工的心底！
空氣瞬間凝固了。陸沉只覺得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王執(zhí)事那張冷漠的臉，嘴唇哆嗦著，
那句“憑什么讓我們?nèi)ニ退?？！”幾乎要脫口而出?/p>
趙叔的手如同鐵鉗般瞬間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讓陸沉痛得差點叫出聲。
趙叔的手在微微發(fā)抖，但他臉上卻擠出一個極其卑微、近乎諂媚的笑容，搶在陸沉開口前，對著王執(zhí)事深深彎下腰，聲音帶著刻意的討好和惶恐：
“是！是！仙師法旨，小的們謹(jǐn)記！謹(jǐn)記！三日三十丈，三百斤火紋晶！蛇信口…小的們這就去挑人！定…定當(dāng)竭盡全力，不負(fù)仙師所托！絕不敢誤了宗門大事！”
王執(zhí)事這才將目光淡淡地掃過趙叔，又瞥了一眼被他死死按住、臉色漲紅、眼中噴火的陸沉，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是一種看螻蟻掙扎的漠然。
他什么也沒說，仿佛多看他們一眼都是施舍，轉(zhuǎn)身拂塵輕擺，踏著依舊纖塵不染的步伐，如來時一般，消失在礦道深處的黑暗中。
那股清冷的檀香味也隨之遠(yuǎn)去，留下礦道里更加濃重的污濁和死寂。
直到王執(zhí)事的腳步聲徹底消失，礦道里壓抑的氣氛才稍微松動。
但沒有人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陸大山和老疤等人臉色慘白，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蛇信口！那是礦工們談之色變的死亡地帶！塌方、毒氣、地火噴涌…十個人進(jìn)去，能活著出來一半都是奇跡！
“趙叔！你攔我干什么！”
陸沉猛地甩開趙叔的手，眼眶通紅，聲音帶憤怒，
“你聽見他說什么了嗎？‘死活不論’！那是讓我們?nèi)ニ退腊?！我們挖礦還不夠嗎？為什么還要去那種鬼地方？！”
趙叔臉上的卑微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他一把將陸沉拉到旁邊一個稍微僻靜的巖壁凹陷處，遠(yuǎn)離其他人。
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按在陸沉瘦弱的肩膀上，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嚴(yán)厲和急迫：
“小沉！我的傻侄子！你瘋了嗎？！你剛才想干什么？頂撞仙師？！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礦道口，確定沒人偷聽，才湊近陸沉耳邊，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你以為你是誰？你爹是誰？我又是誰？”
“在那些仙師老爺眼里，我們就是會說話的牲口！是挖礦的耗材！你跟他們講道理？講人命？他們眼里只有礦石！只有宗門！
“我們死了，他們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死活不論’？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實話！我們死了，他們再換一批就是！灰石鎮(zhèn)最不缺的就是想活命的窮鬼！”
趙叔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眼中充滿了后怕，
“你剛才要是敢說一個字，一個字！輕則一頓鞭子，打得你皮開肉綻，丟進(jìn)蛇信口自生自滅！”
“重則…重則直接把你當(dāng)成‘邪氣入體’的廢料，拖去‘歸元亭’！你忘了…忘了趙叔是怎么…”
他說到這里，聲音哽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痛苦，顯然想起了自己差點被送去歸元亭的經(jīng)歷。
陸沉看著趙叔眼中真切的恐懼和痛苦，聽著他嘶啞低沉的話語，滿腔的憤怒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氣，只剩下冰冷的絕望和無力感。
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趙叔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情緒，粗糙的大手用力揉了揉陸沉的頭發(fā)，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種長輩的關(guān)切和無奈：
“小沉，趙叔知道你心里憋屈，難受！我看著也難受！可這就是命！是我們這些凡人的命！在這礦坑里，在這灰石鎮(zhèn)，要想活下去，就得學(xué)會‘忍’！學(xué)會‘裝傻’！學(xué)會‘低頭’！”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指了指心口：
“心里再恨，臉上也得笑！再委屈，也得把話咽回肚子里！把拳頭藏在袖子里！
“記住，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著，才有機(jī)會！才有…才有那么一絲絲可能，看到不一樣的明天！懂嗎？”
他頓了頓，從懷里摸出半個硬邦邦的窩頭，塞到陸沉手里，
“拿著，墊墊肚子。別想那么多，干活吧?！?/p>
“蛇信口…唉，我去跟你爹商量，看怎么安排人…總得有人去…”
他嘆了口氣，臉上又恢復(fù)了那種礦工特有的、帶著苦澀的堅韌，拍了拍陸沉的肩膀，轉(zhuǎn)身走向陸大山他們，背影顯得格外沉重。
陸沉握著那半個冰冷的窩頭，看著趙叔佝僂著背去和父親低聲商議的背影，再想想王執(zhí)事那冷漠的眼神和“死活不論”的話語，只覺得礦坑里的黑暗和陰冷，從未如此刻骨銘心。
趙叔的手，剛才抓得他生疼，此刻卻成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帶著溫度的依靠。
活下去…在這吃人的礦洞里，在這仙師掌控的世界里，活下去，本身就是一場艱難的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