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螭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尸橫遍野,夢見炊煙裊裊,夢見洛水伊人,夢見血色的江水慢慢將自己浸沒。
“找到我姐,救她,照顧好她……”
一道熟悉而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云螭隱隱約約看見一張朦朧的臉龐,卻什么也看不清。
如墜冰窖。
一種無形的束縛,無法自由的呼吸,就像臉上鋪著一層一層沾滿水的厚毛巾包裹住,無法透氣。
從感到絕望到難以言說的疲倦。
感覺到意識在一點點地遠去,被看不見的死亡抽離。
就連窒息帶來的痛苦以及身上的寒冷,麻木都模糊了。
直到......凄涼和破碎的最后幾秒,聲音被拉扯變形,從夢中覆溺中驚醒。
呼!
云螭彈射起身,醒來的第一反應是:掏針,沒有!
迷迭香,沒有!
有什么,一手的血,黏黏糊糊糊,有點惡心。
睜開眼睛的云螭,異常冷靜,目光向四周掃去,一個陌生的房間,滿是血腥味的兇案現(xiàn)場。
三點鐘方向,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趴在地上,紅色煙羅長裙,精致的鴛鴦蘇錦靴,包裹著一雙玲瓏小腳。
目測已經(jīng)斷了氣。
環(huán)顧四周,這個房間應該特別喜慶,抬頭便可見大紅的喜稠挽成的同心結(jié)高掛在門欄之間,紅的鮮艷。
還有一張張鋪滿紅布的桌椅。
緊閉的門窗清晰可見一個大大的喜字倒影。
喜慶的氣氛隨處可見。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家定是有人在今日新婚燕爾!
目光往下,云螭看見自己穿著一身大紅喜袍。
毫無疑問,他是新郎。
云螭低頭死死的盯著那只滿是鮮血的手。
他百分之一百的肯定,這略顯粗糙,手掌中還帶著新繭的手絕不是自己那只常年保養(yǎng),能指斷生死的手。
云螭頓了頓,目光再次向四周掃過,一個大膽而接近成熟的猜想在心里一點點形成。
可能,也許,匪夷所思的穿越了?
好在作為神調(diào)局最偉大的退役調(diào)查員,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算少。
現(xiàn)在他只想罵一句,江臨川這個王八蛋!
恍惚間。
云螭突然只覺一股鉆心劇痛從腹部襲來,隨即遍布全身,猶如萬蟻噬心之難受。
一瞬間,幾乎要將他剛剛清醒的意識再次摧毀。
有些難以承受,云螭想要痛叫出聲來釋放。
但下意識的,他卻咬緊牙關,和曾經(jīng)多少次歷經(jīng)痛楚時一樣,忍了。
絲絲寒氣從腹部傳來,云螭這才發(fā)覺右下腹的位置還插著一把匕首。
匕首柄上兩個“LY”字母清晰可見。
猛然間,云螭腦海里再次想起江臨川的話:“找到我姐,救她,照顧好她……”
難道稚魚也來到了這里?
還有救她是什么意思?
她遇到危險了?
她在哪?
.......
失血過多的眩暈感襲來,云螭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唯有保護好了自己,才配有保護別人的資格。
慶幸的是,這一刀,尚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只不過,這具身軀實在太糟糕了。
全身經(jīng)脈堵塞,上下丹田淤積,臟腑失衡,肌肉綿軟無力。
唯一慶幸的是,還年輕,還有機會,還有得救。
眼下活命得關鍵是要處理傷口。
只是......
云螭的目光再次從新婚燕爾變成的兇殺現(xiàn)場掃過,微微垂下了眼眸,緩緩閉上。
似有無盡的虛弱向他襲來,但一貫堅韌的意志卻是強撐著并沒有再次失去意識。
就在這時,地面上突然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
這家的人?
娘家的人?
還是什么人?
“砰!”
破門的聲音。
門是從里面鎖上的。
“這......”
“死了?”
有人在說話。
云螭卻無力睜眼看是誰在說話。
很快,兩根手指探在了云螭的鼻下。
“沒死!”
“還有氣!”
“快......去請大夫!”
有人急匆匆地往外跑。
有人將他抬回了床上。
就在這時,一聲哭嚎伴隨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
“云螭啊,我的兒啊!”
片刻,一股不大不小的撞擊力撲了過來,云螭身上一重,全身冒起了冷汗。
“云螭,我可憐的大兒啊,你怎么就這么命苦??!”
女子尖銳的哭喪聲在耳邊響起。
這女人動作太大,撞到他傷口了。
“這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劇烈的疼痛依然在持續(xù)襲擊云螭的神經(jīng),但他始終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
甚至連呼吸都被他努力壓制到瀕死狀態(tài)。
面對一無所知的世界,裝死或許是他目前唯一的選擇。
雖然,昏迷沒有知覺也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可以暫時逃避那一陣陣難以忍受的劇痛。
但是,云螭卻選擇了忍受。
他迫切需要知道這是哪?
“都給我閉嘴!”
突然間的一聲怒吼,女人頓時止住了哭聲,閉上了嘴巴。
云螭只覺得世界終于安靜了。
此刻,他只想找個沒人的角落“親自”處理傷口。
一個醫(yī)生如果連自己都醫(yī)治不了,有什么狗屁資格醫(yī)治別人。
所謂的醫(yī)者不能自醫(yī)不過是被世人過度解讀的一句墓志銘而言。
你相信一個頂尖的杏林圣手會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給一個不知道根底的“庸醫(yī)”?
屋內(nèi),一個氣勢極為威嚴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搖曳的紅燭中,深深皺著眉頭。
男子的眼中閃過一抹抹復雜的情緒。
很顯然,此刻他的心神并不安寧。
在他的目光盡頭,是那個趴在地上早已死透了的“新娘”。
男子深吸口氣,眼中似有無數(shù)情緒交織,好似在算計什么,良久,他才最終沉聲道:“她,至少......現(xiàn)在不能死?!?/p>
男子面色沉重至極,陰沉如水,轉(zhuǎn)身離遠幾步,來到門邊,仰頭望向天穹,眼中無盡的擔憂。
時間緩緩流逝,屋內(nèi)再次陷入了緊張而沉重的氣氛之中。
良久,男子最后的一句話幾乎讓云螭繃不住,“詐尸”,破防。
“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接著奏樂,接著舞?!?/p>
男子話音剛落,新婚燕爾應有的絲竹管弦之樂便響了起來。
歌舞歡騰之中夾雜著密集的酒壇破碎的聲音,彌漫的酒香遮掩住了濃郁的血腥味。
云螭實在想不通這是個什么樣的家庭,竟然能在新婚燕爾和兇殺現(xiàn)場兩種極端的場景間來回自由切換。
當然,這不是他現(xiàn)在應該第一考慮的事。
因為,此刻,有人正要拔出他腹部的匕首。
這是拔刀嗎?
這是補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