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城,天衍劍宗分舵,寒玉宮。
這里是分舵最核心的禁地,亦是冷月心的居所。
整座宮殿由萬年寒玉髓整體雕琢而成,寒氣森然,晶瑩剔透,如同水晶宮闕。
往日,此地只有極致的清冷與孤寂,劍意流轉(zhuǎn)如冰河暗涌,象征著主人寒梅傲雪般的道心。
但此刻,寒玉宮內(nèi)的空氣卻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寒膠,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瀕臨爆裂的狂躁。
冷月心盤膝坐在由玄冰魄打造的靜心蒲團上。月白宮裝一絲不茍,纖塵不染。
然而,她周身散逸出的氣息卻混亂不堪。那原本清冽如泉的寒梅劍氣,此刻如同失控的冰風暴,在她身周瘋狂盤旋、切割,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厲嘯。
寒玉宮光滑如鏡的墻壁、地面上,被逸散的劍氣刻畫出無數(shù)深淺不一的劃痕,冰晶碎屑簌簌落下,又被更狂暴的劍氣卷起,形成一片片迷蒙的冰霧。
她的臉色比身上的宮裝更白,是一種失去生氣的慘白。緊閉的雙眼之下,眼瞼卻在劇烈地跳動。
飽滿的額角,青筋隱隱凸起,如同冰層下扭曲的虬枝。
搭在膝上的雙手,死死攥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沁出點點殷紅,瞬間又被極寒凍成冰珠,砸落在玄冰地面上,發(fā)出細微卻驚心的脆響。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復重演著醉仙居前那恥辱的一幕:
那詭異的嗡鳴!
那無視她鎖定、變得透明的空間!
她傾盡全力、足以斬斷山岳的寒月劍氣,被那股滑膩柔韌的力量輕易卸開!
還有……還有那寒玉桌上,刺眼地取代了紫色綢布的……她的貼身絲帕!那方沾染著她氣息、擦拭過她本命飛劍、象征著她最私密領(lǐng)域的月白絲帕!
那該死的玄色布片!那輕佻狷狂的字跡!
“留香客——?。?!”
無聲的咆哮在她靈魂深處炸響,帶著滔天的恨意、被戲耍的屈辱,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對方的手段,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在她這位半步化神、劍心通明的大修士面前,在她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之中,對方竟能如入無人之境,將她視若珍寶的貼身之物視作玩物,予取予奪!
這不僅僅是打臉,這是將她畢生引以為傲的修為、地位、尊嚴,連同那顆冰封千年的道心,一并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為什么?!他到底是誰?!他想干什么?!”混亂的念頭如同毒蛇噬咬。
是仇家?是覬覦天衍劍宗的敵對勢力?還是……真如市井傳言,是某種竊之道則的化身?她試圖用理智分析,尋找蛛絲馬跡,尋找對方的弱點,但每一次思考,都像陷入一個冰冷滑膩的泥潭,非但找不到答案,反而將那羞辱的場景烙印得更深,將那股毀滅性的怒火燒得更旺!
一絲極其微弱的、清雅到詭異的異香,仿佛又鉆入了她的鼻腔。
明明寒玉宮內(nèi)只有純粹的寒氣和自身劍氣,這縷香卻如同附骨之蛆,頑固地縈繞在神魂深處。它提醒著她,那個神出鬼沒的影子,那個無處不在的窺視者,那個將她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竊賊!
“噗!”
心神激蕩之下,一口壓抑不住的逆血猛地噴出。血珠尚未落地,便被狂暴的劍氣凍結(jié)成細碎的血色冰晶,如同紅寶石般散落在慘白的玄冰地面上,觸目驚心。
就在這口鮮血噴出,心神震蕩至極限的剎那!
一股更加深邃、更加浩瀚、如同萬載星空般沉凝冰冷的意志,毫無征兆地降臨寒玉宮!
這股意志并非實體,卻帶著無可抗拒的威壓,瞬間撫平了殿內(nèi)狂暴亂竄的劍氣,凍結(jié)了所有混亂的靈力波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那無處不在的刺骨寒意并未消失,反而變得更加純粹、更加內(nèi)斂,如同宇宙深空的背景輻射,無聲無息地滲透一切。
一個聲音,直接在冷月心的識海最深處響起。
聲音不高,平和溫潤,如同古玉相擊,清越悠遠,卻又蘊含著一種洞穿萬古的滄桑與不容置疑的威嚴。
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帶著某種玄奧的韻律,敲打在冷月心瀕臨崩潰的道心上。
“月心?!?/p>
僅僅兩個字,便讓冷月心狂躁混亂的心神猛地一窒!
如同滾沸的油鍋被投入了一塊萬載玄冰,瞬間冷卻、凝固。
她猛地睜開雙眼!那雙寒潭般的眸子里,此刻布滿了血絲,殘留著未散的戾氣和深不見底的屈辱。
但在那深邃意志的籠罩下,她強行收斂心神,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身體卻因之前的心神損耗和威壓而微微顫抖。
“師……師尊!”冷月心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前所未有的狼狽與脆弱。她萬萬沒想到,遠在宗門核心之地閉關(guān)的師尊“星河劍尊”蘇星河,竟會在此刻降下神念!
“莫動?!碧K星河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讓她重新坐穩(wěn)。
“心緒如沸,劍意散亂,道基不穩(wěn)……月心,何事竟擾你至此?竟滋生了……心魔之兆?”
最后幾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冷月心早已千瘡百孔的道心上。
心魔!她竟已滋生心魔!這對一個追求劍心通明、即將沖擊化神關(guān)隘的修士而言,簡直是滅頂之災!
巨大的恐慌瞬間壓過了屈辱和憤怒。
冷月心臉色更加慘白,嘴唇翕動,想解釋,卻又覺得那恥辱的經(jīng)歷難以啟齒。
蘇星河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捕捉到她神魂中翻騰的混亂念頭、那縷揮之不去的異香烙印、以及那清晰無比的“留香客”之名。
“留香客?”蘇星河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訝異,如同平靜湖面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
“便是近日攪得玄天城沸沸揚揚,竊取女修貼身之物……甚至包括你那玄冰鳳尾簪的……竊賊?”
“師尊!”冷月心聽到“竊賊”二字,尤其是“貼身之物”時,仿佛被當眾剝光了衣物,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憤和暴怒再次沖上頭頂,剛剛被壓制的劍氣又有失控的跡象,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恨意,“他不是普通的竊賊!他是妖孽!是域外天魔!他……”
“冷靜?!碧K星河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再次壓下她翻騰的氣血。
“憤怒與恐懼,只會讓心魔趁虛而入。說說看,你對此人……有何看法?”
冷月心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幾乎要破口而出的詛咒。她知道師尊是在引導她梳理思緒,對抗心魔。
寒梅女子閉上眼睛,努力摒棄那些屈辱的畫面,強迫自己以修士的視角去分析:
“師尊明鑒。此獠……此人,實力深不可測?!彼D難地選擇著措辭,聲音依舊冰冷,但多了一份壓抑的凝重。
“其一,隱匿之能匪夷所思。弟子坐鎮(zhèn)分舵,‘九曲星河鎖天陣’全力運轉(zhuǎn),神念覆蓋核心居所,便是同階修士靠近,也絕難瞞過弟子感知。
然其潛入書房,取走弟子貼身的玄冰鳳尾簪,弟子竟毫無所覺!
醉仙居當日,弟子神識籠罩方圓數(shù)里,布下天羅地網(wǎng),依舊未能捕捉其絲毫蹤跡!
此等隱匿手段,絕非尋常遁法或幻術(shù)所能及,倒像是……像是融入了空間本身,或是某種‘存在感’被徹底抹除的邪異神通!”
“其二,空間造詣登峰造極。醉仙居前,此人竟能在弟子全力一劍之下,精妙地‘切割’并‘折疊’簪子所在的那片空間!
使之呈現(xiàn)透明之態(tài),并非幻象,而是真實的空間扭曲!
弟子劍氣斬落,如同斬中滑不留手的虛空之壁,力道被盡數(shù)卸開轉(zhuǎn)移!
此等手段,弟子聞所未聞!絕非元嬰期修士所能掌握!甚至……弟子懷疑,化神修士對空間的運用,也未必能達到如此精微、如此舉重若輕的地步!
唯有……唯有傳說中的空間天賦神通,或是對‘空間法則’領(lǐng)悟到極高深境界的存在……”
說到此處,冷月心心中那絲恐懼再次放大。空間法則!那是化神修士都只能初窺門徑的至高領(lǐng)域!
“其三,目的詭異難測?!崩湓滦拿碱^緊鎖,這是最讓她困惑和不安的一點,“此人行事,毫無常理可言。
若為仇,大可堂堂正正挑戰(zhàn),或行刺殺之事。若為財,天衍劍宗寶庫重地,價值連城之物無數(shù),何必專竊女子貼身私密之物?
若為挑釁,其行徑之羞辱,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卻又偏偏留下字條,聲稱‘借觀奉還’,甚至……甚至真的歸還了簪子!
醉仙居留下簪子,是挑釁;三日后再取走絲帕,更是赤裸裸的羞辱!他仿佛……并非為實利,而是純粹為了……戲耍!
為了踐踏他人的尊嚴!為了欣賞獵物在恐懼和憤怒中掙扎的姿態(tài)!”
冷月心的話語中充滿了憎惡,但也透露出深深的無力感。
面對一個實力莫測、行蹤詭秘、目的不明的對手,任何常規(guī)的應對都顯得蒼白無力。
蘇星河的神念靜靜地聆聽著,如同亙古不變的星空。
待冷月心說完,沉默了片刻。那浩瀚的意志中,似乎有星河流轉(zhuǎn),推演著無數(shù)的可能。
“你所言,有其道理,卻也未必盡然?!碧K星河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種俯瞰塵世的超然。
“其一,隱匿與空間之能。你判斷其隱匿近乎融入空間,空間切割精妙絕倫,此點,為師認同。
這非尋常手段,極可能是天賦神通,或?qū)臻g法則有異于常人的親和與領(lǐng)悟。
此等天賦,世所罕見,但也并非絕無僅有。上古曾有‘虛空靈族’,天生親近空間,可惜早已絕跡。
近古亦有驚才絕艷之輩,能悟得一絲空間真意。此‘留香客’,或許便是此類異數(shù)。”
“然,你言其空間造詣超越化神,甚至觸及法則本源,此言……尚需斟酌。”蘇星河的語氣帶著一絲審慎,“他那日所施展的,固然精妙,但范圍極小,僅作用于尺許之地,且持續(xù)時間極短,更像是一種極其精微、針對性極強的‘空間技巧’或‘天賦本能’,而非真正掌控了浩瀚的空間法則。
若真能掌控法則,一念之間改換天地,何須行此鬼祟之事?
其極限,或許就在那十丈之內(nèi),精于微末,失于宏大。此為其弱點一?!?/p>
冷月心聞言,精神微振。弱點!師尊找到了對方的弱點!
范圍有限!這確實符合對方每次只針對特定小物件下手的特點。
“其二,目的與身份?!碧K星河繼續(xù)道,“你覺其行徑詭異,只為戲耍羞辱,此乃表象,亦是你心魔滋生的根源,過于執(zhí)著于自身受辱,蒙蔽了洞察?!?/p>
“為師觀其行事,看似荒誕不經(jīng),實則步步為營,膽大心細到極致。從最初竊取低階女修之物,到飛花婆婆,再到你……目標層級逐步提升,每一次都在試探,每一次都在展示其能力,每一次都將事態(tài)推向更激烈的頂點!
醉仙居留簪是宣告,三日之約是挑釁,當眾取帕是震懾!他并非無的放矢,更像是在……宣告存在!
向整個玄天城,乃至向更高層面的存在,宣告他的到來,展示他那無視規(guī)則、玩弄強者的能力!”
“至于專竊貼身之物……”蘇星河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也在思索,“此點確實蹊蹺。或為怪癖,或……另有所圖。你言那些物品多為珍貴材料所制,蘊含原主靈力氣息。
或許,他竊取的并非物品本身,而是物品上附著的……氣息?或是借此收集某種特殊的‘念’、‘欲’、甚至是……‘羞恥’之力?
此等邪法,魔道之中或有記載,但多為臆測。還有一種可能……”
蘇星河的聲音變得有些縹緲:“……或許,這本身就是他‘道’的一部分?!`’之道,竊物、竊法、竊天機……乃至竊人心之私密,破其心防,亂其道心。以‘羞’為引,以‘怒’為薪,燃其道火?
若真如此,此子所圖,絕非小可,其道……近乎魔矣?!?/p>
冷月心聽得脊背發(fā)涼。收集氣息?竊取羞恥之力?以破心防為道?
這每一種猜測,都比單純的變態(tài)竊賊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若師尊猜測為真,那她今日的暴怒、屈辱、乃至心魔,豈非正中對方下懷?成了對方修煉的資糧?
“那……師尊認為,他究竟是何來歷?是人是魔?是上古遺族還是當世妖孽?”冷月心急切地問道,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難說?!碧K星河的回答干脆利落,“其手段詭秘,蹤跡全無,為師僅憑你所述,亦難窺全貌。
域外天魔,無形無質(zhì),惑亂人心,手段詭異倒是相符,但其行事頗有章法,且能精妙操控空間,又與天魔的純粹精神侵蝕有所區(qū)別。
當世妖孽,能具備此等空間天賦者,聞所未聞。上古遺族……虛空靈族早已湮滅于時光長河,其他遺族亦無此特征記載?!?/p>
“或許,”蘇星河的聲音帶著一絲悠遠,“他根本不是什么遺族或天魔,只是一個……得了天大機緣,掌控了某種逆天‘竊取’神通的……凡人?
一個因這神通而迷失了本心,沉醉于踐踏規(guī)則、玩弄強者的……狂徒?”
“凡人?”冷月心難以置信,一個凡人,怎么可能在她眼皮底下取走簪子?怎么可能操控空間?
“神通之奇,天地之廣,非你我所能盡知。”蘇星河淡淡道,“一株凡草,若得混沌元氣溫養(yǎng),亦可蛻變?yōu)橥`仙藥。
一個凡人,若靈魂深處烙印了某種至高法則的碎片,覺醒為天賦神通,亦非不可能。
只是,懷璧其罪,心志不堅者,終將被這力量反噬,淪為力量的奴隸。
觀其行徑,肆意妄為,以踐踏尊嚴為樂,已露癲狂之兆,離自我毀滅,恐不遠矣?!?/p>
冷月心沉默了。
師尊的分析,如同撥云見日,讓她從極致的憤怒和屈辱中稍稍掙脫出來,看到了事件背后更復雜、更詭異的脈絡。
對方可能并非不可戰(zhàn)勝的神魔,只是一個掌握了強大力量的瘋子?
一個被神通反噬的可憐蟲?
這個認知,讓她心中的恐懼和無力感消散了一些,但隨之升起的,是一種更加冰冷的殺意。
無論對方是什么,他都必須死!他加諸于她的恥辱,必須以血來洗刷!
“師尊教誨,弟子明白了?!崩湓滦牡穆曇艋謴土送盏那謇洌钐幠悄坦堑暮抟獠⑽聪?,“弟子會調(diào)整心態(tài),穩(wěn)固道心,不再為其所亂。
但此獠辱我太甚,更挑釁天衍劍宗威嚴,斷不能容!弟子懇請師尊……”
“月心。”蘇星河打斷了她的話,浩瀚的意志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告誡,“為師知你心有不甘,殺意難平。
然,心魔已生,若執(zhí)念于此,強行追殺,只會令魔障更深,反噬己身,道途盡毀!得不償失!”
“那弟子的恥辱……”冷月心不甘,指甲再次陷入掌心。
“恥辱?”蘇星河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宏大,如同星空垂落,帶著洗滌靈魂的力量,“何為恥?器物被竊是恥?顏面受損是恥?非也!
道心蒙塵,被外物所擾,被情緒所困,被區(qū)區(qū)一個藏頭露尾的竊賊亂了方寸,滋生了心魔,這才是真正的恥!是修道者的大忌!”
每一個字,都如同洪鐘大呂,狠狠撞擊在冷月心的神魂之上!
她渾身劇震,識海中翻騰的怨毒、屈辱、殺意,在這浩瀚星輝般的意志沖刷下,如同冰雪消融,瞬間被滌蕩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刺骨的清醒和……羞愧。
是啊,她冷月心,寒梅劍主,半步化神,追求的是無上劍道,是超脫物外!
如今,卻被一件失竊的簪子、一方被換走的絲帕,擾得道心失守,險些走火入魔!
這,才是最大的恥辱!比被當眾打臉更甚?。。。。。。。。。。?!
“弟子……弟子慚愧!”冷月心深深低下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一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羞愧。
“明白便好。”蘇星河的聲音緩和下來,“此人行蹤詭秘,手段特異,強行追索,猶如大海撈針,徒耗心力,反易為其所趁。
且讓他猖狂一時。天地自有其衡,因果自有其報。如此肆無忌憚,踐踏規(guī)則,玩弄人心,終將引來滅頂之災……
或許根本無需你出手?!?/p>
“可是師尊,”冷月心仍有些不甘,“難道就任其逍遙?弟子那絲帕……”
“一方絲帕而已?!碧K星河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淡然,“身外之物,失了便失了。以此為鑒,磨礪道心,斬斷外物之執(zhí),未嘗不是一場機緣。
待你真正劍心澄澈,不為外物所動,不為情緒所擾,區(qū)區(qū)‘留香客’,不過跳梁小丑,反掌可滅。
屆時,那絲帕,自會歸來,或化作劫灰,又有何區(qū)別?”
冷月心默然。師尊所言,直指大道根本。她之前的執(zhí)著,確實落了下乘。
只是……那縷揮之不去的異香,依舊如同心魔的引子,盤踞在神魂深處。
“那……那縷香……”她忍不住低語。
“香?”蘇星河的神念似乎在她神魂深處那縷烙印上輕輕拂過,如同微風掠過湖面?!按讼恪故瞧嫣?。非花非木,非麝非檀,清雅入骨,卻又透著一種……空洞。
仿佛無根之萍,無源之水。非是實體之香,更像是一種……存在的印記?一種宣告其‘來過’的標識?”
蘇星河的聲音帶著一絲極淡的疑惑,隨即又道:“此香雖奇,卻無甚害處,更無迷魂蝕魄之能。你之所以念念不忘,不過是心魔作祟,將其與那日的屈辱強行關(guān)聯(lián)。
將其視作一道尋常氣味,或干脆視作一道特殊的‘劍痕’,以寒梅劍意日夜洗練,自可磨滅淡化。記住,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此香,亂不了你的道心,除非……你自己允許它亂?!?/p>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冷月心喃喃重復著這八個字,如同醍醐灌頂。是啊,她的道,是寒梅傲雪,是孤高清絕!
豈能被一縷無根之香所困?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這一次,冷月心的聲音堅定而清冽,如同寒泉擊石。她周身的混亂氣息徹底平息下去,狂暴的劍氣重新變得內(nèi)斂而純粹,雖然依舊冰冷刺骨,卻多了一份洗練后的通透與穩(wěn)固。
那盤踞的心魔陰影,在浩瀚星河的意志和自身的明悟下,暫時被壓制了下去。
寒玉宮內(nèi),肆虐的冰風暴終于停歇。只剩下純粹的、亙古不變的寒意,以及那玄冰地面上散落的血色冰晶,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驚心動魄。
“善?!碧K星河的神念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最后一句縹緲的告誡在冷月心識海中回蕩:
“潛心靜修,穩(wěn)固境界。化神關(guān)隘在前,莫為外魔所擾。至于那‘留香客’……此子來歷詭異,所圖非小,其‘竊’之道,恐非善類。宗門自會留意。你……暫且放下吧?!?/p>
浩瀚的意志徹底消散。
寒玉宮恢復了往日的死寂與清冷。
冷月心依舊盤坐著,眼眸微閉。臉上的慘白褪去,恢復了冰雪般的色澤。
只是那眼底深處,除了往日的清冷,還多了一絲沉淀下來的、如同寒鐵般的冷硬。
那是對自身道途的警醒,也是將滔天恨意與殺機深深冰封后留下的刻痕。
她緩緩抬手,指尖縈繞起一絲精純凝練的寒梅劍氣,冰冷、純粹、不帶絲毫雜質(zhì),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洗練神魂深處那縷異香的烙印。
放下?
不,是暫時封存。
待她破關(guān)化神,劍心通明再無掛礙之時……
冷月心冰封的心湖下,將是殺意如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