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靈鐲里的晨露還帶著草木的清香,阿巖卻沒心思照料那些長勢喜人的靈植。他蹲在灶臺前,手里攥著塊粗布,反復擦拭著那把銹跡斑斑的鐮刀。刀刃映出他泛紅的眼眶,像蒙著層化不開的霧氣。
“咳咳……” 奶奶的咳嗽聲從里屋傳來,比往日重了些。阿巖趕緊把鐮刀藏進灶膛,轉(zhuǎn)身端起剛熬好的姜湯。老人家靠在床頭,正對著窗臺上那盆蘭草嘆氣,葉片上的晨露滾落在褪色的窗紙上,洇出個小小的濕痕。
“奶奶,喝口姜水暖暖身子?!?阿巖把碗遞過去,手指不小心碰到奶奶的手腕,觸到層細密的冷汗。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林教授昨晚臨走時說的話 —— 奶奶的老寒腿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那城里來的女先生…… 真要走?” 奶奶呷了口姜湯,渾濁的眼睛望著門口,像是在等什么人。阿巖的喉結滾了滾,沒敢說實話。其實天還沒亮時,他就看見村口停著輛綠色的吉普車,車身上印著 “省城醫(yī)院” 的字樣。
院門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阿巖像受驚的小鹿般跳起來。他沖到門口,正看見林教授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站在籬笆外,軍大衣上沾著些白色的霜花,鬢角的銀發(fā)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林老師!” 阿巖的聲音帶著哭腔,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林教授對他笑了笑,可那笑容比哭還讓人心疼 —— 她的臉色白得像宣紙,嘴唇毫無血色,連平日里總是挺直的脊背都微微佝僂著。
“進去說?!?林教授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了什么。她走進院子時,腳底下打了個趔趄,阿巖慌忙扶住她,才發(fā)現(xiàn)老人的手涼得像塊冰,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這是給你的。” 林教授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紅布包,塞到阿巖手里。布包沉甸甸的,棱角分明,像是裝著什么堅硬的東西。阿巖剛想打開,就被她按住了手。“等我走了再看。” 老人的眼神里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里面是建校的圖紙,還有…… 我攢的靈晶?!?/p>
阿巖的心猛地一沉。靈晶他見過,上次林教授用半塊換了滿滿一車的水泥和鋼筋,說是蓋學校要用的。他突然想起這些天老人總是躲著他咳嗽,每次咳完都要偷偷用符紙擦嘴角 —— 原來那些靈晶,都是她用自己的靈力催熟高階靈植換來的。
“我不要。” 阿巖把紅布包推回去,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你說過要看著學校蓋起來的,還要教我們畫聚靈陣?!?/p>
林教授的眼圈紅了。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阿巖的頭發(fā),指尖劃過他額角的疤痕 —— 那是去年采藥時被毒蛇咬傷留下的,還是她用治愈符救回來的。“學校會蓋起來的?!?她的聲音帶著哽咽,“我已經(jīng)托人聯(lián)系了省城的建筑隊,下個月就進山?!?/p>
她從懷里掏出本泛黃的筆記本,扉頁上畫著個復雜的陣法圖,旁邊密密麻麻寫著注解?!斑@是聚靈陣的畫法,能讓學校周圍的靈氣更濃郁,對孩子們的身體好?!?林教授把筆記本塞進他懷里,“等你學會了,就刻在學校的地基上。”
阿巖死死咬著嘴唇,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他抓住林教授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是不是生了很重的???我去山里找千年靈芝,我去求李家族長讓他請最好的大夫……”
“傻孩子?!?林教授打斷他的話,從手腕上摘下啟靈鐲,強行套在他的手腕上。玉鐲接觸到他皮膚的瞬間,突然爆發(fā)出柔和的白光,將兩人籠罩在其中?!斑@鐲子認主,以后它就是你的了?!?/p>
她的指尖在玉鐲上輕輕一點,靈植空間突然展開。阿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本只有半畝的黑土地,此刻竟擴大了一倍,中央還多了座小小的木屋,屋檐下掛著串風干的靈草,正是他之前給奶奶治病用的那種。
“空間里的時間流速調(diào)整過了,外面一天,里面就是一個月?!?林教授的聲音越來越低,“那些改良稻種我已經(jīng)收了十批,夠全村人種三年的。還有墻角的那堆靈晶,記得留一些給你奶奶買藥?!?/p>
阿巖再也控制不住,抱著林教授失聲痛哭起來。老人的身體很輕,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可他卻覺得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拔腋阋黄鹱撸 ?他哭喊著,“我去省城照顧你,我給你采藥做飯……”
“不行?!?林教授輕輕推開他,眼神異常堅定,“你要留在這里,看著學校蓋起來,看著孩子們讀書識字?!?她從帆布包里拿出個小小的木牌,上面刻著三個字:啟靈小學?!斑@是學校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p>
院墻外突然傳來汽車發(fā)動的聲音,緊接著是李柱子的叫喊:“林老太婆,車要開了!再不走趕不上縣城的火車了!”
林教授的身體晃了晃。她最后看了眼阿巖,從懷里掏出個銀色的書簽,正是那枚刻著 “林” 字的青銅鑰匙。“等學校蓋好了,就把這個掛在校門口。” 她把書簽塞進阿巖的手心,用力握了握,“記住,要好好讀書,將來去省城的靈植學院。那里有更廣闊的天地,有能讓你變得更強的知識?!?/p>
阿巖看著她轉(zhuǎn)身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斷魂崖見到她的樣子。那時老人渾身是傷,卻死死護著懷里的背包,里面裝著的,原來是這些沉甸甸的希望。
“我一定會去找你!” 阿巖對著她的背影喊道,聲音在山谷里回蕩,“等我學會了所有符文,等我讓全村人都吃上白米飯,我就去省城找你!”
林教授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阿巖看見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軍大衣的衣角沾著片白色的符紙,被風吹得輕輕飄動,像只想要回頭的蝴蝶。
吉普車漸漸駛遠,揚起的塵土模糊了山路的輪廓。阿巖站在院子里,手里緊緊攥著那枚銀色書簽,直到車身徹底消失在山坳里,才緩緩跪在地上,對著汽車離去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
“阿巖哥!不好了!” 鐵蛋氣喘吁吁地跑來,手里舉著張黃紙,“李家族長說你被妖婆蠱惑,要把你趕出村子!”
阿巖猛地抬起頭,眼里的淚水瞬間蒸發(fā)。他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手腕上的啟靈鐲發(fā)出淡淡的綠光?!拔也蛔?。”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學校沒蓋起來,我哪兒也不去?!?/p>
他轉(zhuǎn)身走進屋,將紅布包和筆記本藏進炕洞深處,然后拿起那把銹跡斑斑的鐮刀。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株迎著風雨茁壯成長的松樹。
靈植空間里的聚靈陣圖在月光下閃著微光,阿巖知道,從今天起,他必須獨自面對所有的困難。但他不怕,因為他的心里裝著一個承諾,裝著一份希望,裝著一個來自遠方的、沉甸甸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