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巨石封路
“撤！快撤！”凌越的吼聲在夜色里撕裂硝煙，他拖著受傷的左腿，一把將最后一個傷兵推上鎮(zhèn)外的土路。身后的師團部正燃起熊熊大火，電臺房的爆炸聲震得夜空都在發(fā)顫——那是他們埋下的最后一包炸藥，專門用來摧毀日軍的超大電臺。
幸存的51名士兵（67師殘部28人、88師殘部11人、桂軍5人、粵軍4人、學生軍3人）互相攙扶著，背著繳獲的武器彈藥，在土路上狂奔。兩挺九二式重機槍被拆成零件，由最強壯的廣西兵背著；那門被繳獲的九七式步兵炮最顯眼，四個士兵抬著炮管，另外兩人扛著炮架，炮輪在土路上“咯吱”作響；子彈袋鼓鼓囊囊地掛在每個人肩上，里面是剛繳獲的步槍彈，沉甸甸的，卻讓人心里踏實——總共1200多發(fā)，平均下來每人12發(fā)，足夠支撐一場小規(guī)模戰(zhàn)斗了。
“團長，你看！”陳小五突然指著前方的山口，少年的聲音帶著驚慌，“火把！好多火把！”
凌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山口的方向，密密麻麻的火把像一條火龍，正蜿蜒著往這邊移動，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隱約能聽到日軍的軍號聲和馬蹄聲——佐藤一郎的回師部隊，比預想中來得更快！
“是佐藤的主力！”葉浩的聲音帶著寒意，他舉著望遠鏡，鏡片反射著火光，“最少一個聯(lián)隊！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
這個數(shù)字像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他們這51人，就算有重機槍和步兵炮，面對一千多日軍的沖鋒，也只有死路一條。
“往左邊的峽谷撤！”凌越當機立斷，指著左側的峽谷入口——那是他們偵查時發(fā)現(xiàn)的小路，狹窄陡峭，只容一人通過，是唯一能避開日軍主力的通道。
“可是……”六安看著峽谷兩側的懸崖，“那地方太險了，萬一……”
“沒有萬一！”凌越打斷他，“快！李大海，帶重機槍先上！搶占峽谷制高點！馬老三，把剩下的炸藥包埋在峽谷口！快！”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李大海帶著兩個廣西兵，背著重機槍零件，手腳并用地爬上峽谷左側的懸崖；馬老三和老黃（桂軍士兵，雖然腿傷未愈，卻執(zhí)意留下埋炸藥）趴在峽谷口的亂石堆后，飛快地布置引線；其余人則攙扶著傷兵，鉆進狹窄的峽谷通道。
蘇小梅走在最后，她的白大褂早已被血和泥浸透，懷里卻緊緊抱著一個日軍的急救包——里面有幾瓶碘酒和繃帶，是她從通訊兵尸體上找到的寶貝。姑娘回頭望了望山口的火龍，火把越來越近，日軍的呼喊聲都能隱約聽到了。
“小梅姐，快走！”一個學生軍回頭喊她。
蘇小梅咬了咬牙，轉身鉆進峽谷，剛走沒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隆——！”
是馬老三他們引爆了炸藥包！緊接著，是懸崖上巨石滾落的轟鳴！
她回頭望去，只見峽谷口的兩側懸崖，在炸藥的震動下，突然崩塌了！無數(shù)巨石像冰雹般砸下來，瞬間填滿了峽谷入口，堆起一道七八米高的石墻，將整個峽谷堵得嚴嚴實實！
“成了！”馬老三的吼聲從石墻后傳來，帶著得意和疲憊，“狗娘養(yǎng)的，讓你們進不來！”
老黃的聲音緊隨其后：“快走！鬼子要來了！”
石墻后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很快，馬老三和老黃的身影出現(xiàn)在峽谷通道里，兩人都滿臉是灰，老黃的瘸腿又添了新傷，走路一瘸一拐，卻笑得像個孩子。
“干得漂亮！”凌越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快跟上大部隊！”
五人沿著峽谷通道往里走，兩側的懸崖越來越高，月光只能從頭頂?shù)目p隙里漏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通道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和硝煙味，士兵們的腳步聲在巖壁間回蕩，像一群在黑暗中潛行的狼。
二、工兵破障
佐藤一郎的軍靴踩在鎮(zhèn)外的土地上，怒火幾乎要將他吞噬。
師團部的大火映紅了他的臉，那面被繳獲又送回來的太陽旗（上面用刺刀刻著“凌越”二字），正被一個士兵捧在手里，旗面上的刻痕像兩道嘲諷的疤，刺得他眼睛生疼。
“八嘎牙路！”佐藤猛地抽出指揮刀，對著身邊的副官嘶吼，“偵察隊！峽谷里的情況怎么樣？”
“報告聯(lián)隊長！”偵察兵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峽谷入口被巨石堵住了，對方……對方應該是從那里逃的！”
佐藤的目光轉向峽谷方向，那里的石墻在火光中黑沉沉的，像一頭蟄伏的巨獸。他能想象到，凌越那群殘兵，此刻正躲在石墻后面，嘲笑他的愚蠢。
“工兵隊！”佐藤的吼聲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給我炸開它！五分鐘！我只要五分鐘！”
“はい?。ㄊ牵。惫け形舅缓鹬笓]二十名工兵沖向石墻。他們背著炸藥包（日軍此時尚未裝備C4，使用的是九七式爆破筒），動作麻利地在石墻根部鉆孔、填裝炸藥，引線被拉出來，像一條條毒蛇，在地上蠕動。
“點火！”
導火索“滋滋”地燃燒著，冒出火星，工兵們像兔子一樣往后跑，躲到安全距離外。
“轟隆——！”
爆炸聲震得地面都在發(fā)顫！石墻被炸開一個缺口，碎石和塵土像噴泉般涌起，又重重落下，在缺口周圍堆起新的石堆。
“還不夠！”佐藤怒吼著，指揮刀指向缺口，“再炸！把缺口擴大！”
工兵們又沖了上去，這次用了更多的爆破筒。
“轟??！”
第二次爆炸后，石墻上的缺口擴大到能容兩人同時通過，雖然依舊狹窄，卻足夠士兵通過了。
“第一中隊，跟我沖！”佐藤舉著指揮刀，率先沖向缺口，一千多日軍像潮水般跟在他身后，鋼盔在火光中閃著冷光，腳步聲震得峽谷都在發(fā)顫。
通過缺口時，佐藤的目光掃過石墻——上面隱約能看到炸藥包的殘留痕跡，顯然是臨時布置的，手法粗糙，卻精準地利用了地形。
“凌越……”佐藤咬著牙，念出這個刻在太陽旗上的名字，眼神里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我一定要讓你碎尸萬段！”
日軍沖進峽谷通道，沿著巖壁間的小路瘋狂追擊！探照燈的光柱在通道里掃來掃去，照亮了地上散落的彈殼和血跡——那是殘兵們匆忙撤退時留下的痕跡。
“他們跑不遠！”佐藤嘶吼著，指揮刀指向通道深處，“給我追！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三、電臺之死與前線亂局
與此同時，甲坂師團部的大火終于熄滅了。
被炸毀的超大電臺，只剩下一堆扭曲的金屬，發(fā)報機的零件散落一地，其中一個齒輪上，還沾著未燒盡的電報紙，上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這臺電臺，是甲坂師團的神經中樞，連接著前線的三個聯(lián)隊和后方的指揮部，每天要處理上百份電報。它的毀滅，意味著佐藤與前線的聯(lián)系，徹底中斷了。
最先感受到混亂的，是駐守在蘊藻浜的日軍第三聯(lián)隊。
聯(lián)隊長渡邊大佐，正準備按照佐藤的命令，拂曉時分發(fā)起總攻，卻遲遲等不到電臺的確認指令。通訊兵守著發(fā)報機，手指都按酸了，收到的只有一片雜音。
“怎么回事？”渡邊焦躁地踱步，軍靴踩在指揮部的木板上，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師團部的電臺呢？為什么聯(lián)系不上？”
“不知道，聯(lián)隊長?！蓖ㄓ嵄鴿M頭大汗，“從半小時前開始，就只有雜音了，可能……可能是機器壞了？”
“八嘎！”渡邊一腳踹翻身邊的彈藥箱，“給我用信號彈！發(fā)總攻信號！”
三發(fā)紅色信號彈升空，在夜空里炸開，像三顆流血的眼睛。
但前線的日軍部隊，卻遲遲沒有動靜。
按照日軍的作戰(zhàn)條例，沒有師團部的書面指令（或電臺確認），任何聯(lián)隊級別的總攻都屬于違規(guī)，輕則受罰，重則被送上軍事法庭。第三聯(lián)隊的大隊長們，看著信號彈，面面相覷，誰都不敢輕易下令沖鋒。
就在這時，88師和87師的陣地突然響起了沖鋒號！
“吹沖鋒號！”88師師長孫元良的吼聲在前線回蕩，他站在指揮崗上，望遠鏡里看到日軍遲遲沒有動靜，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全線反擊！”
“沖??！”
“殺啊！”
早已憋足了勁的德械師士兵，像潮水般沖出陣地，中正式步槍的刺刀閃著寒光，捷克式機槍的點射聲密集得像暴雨，朝著猶豫不決的日軍陣地撲去！
日軍徹底亂了！
他們本以為是自己要發(fā)起總攻，沒想到等來的是國軍的反擊！第三聯(lián)隊的大隊長們手忙腳亂地組織抵抗，卻因為沒有統(tǒng)一指揮，各自為戰(zhàn)，很快就被88師和87師的部隊分割包圍！
“打！給我狠狠打！”87師的一個團長，舉著駁殼槍，帶頭沖進日軍的戰(zhàn)壕，子彈打穿了他的胳膊，他卻不管不顧，對著驚慌失措的日軍瘋狂掃射，“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戰(zhàn)壕里爆發(fā)了慘烈的白刃戰(zhàn)！德械師士兵的刺刀對撞日軍的三八式步槍，粗布軍裝的身影與土黃色制服絞纏在一起，有人掉進彈坑，在里面繼續(xù)廝打，有人抱著對方的腰，一起滾下山坡，掉進冰冷的河水里。
這場反擊，持續(xù)了整整兩個時辰。
當天亮時，88師和87師的士兵，已經占領了日軍的三道戰(zhàn)壕，殲滅日軍三千多人（其中包括第三聯(lián)隊的聯(lián)隊長渡邊大佐），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甚至還俘虜了兩百多個日軍士兵——這在淞滬會戰(zhàn)中，是極其罕見的勝利。
而此時的佐藤一郎，還在峽谷里瘋狂追擊。
他不知道前線的潰敗，不知道第三聯(lián)隊的覆滅，更不知道，因為他的回師，因為師團部電臺的被毀，整個淞滬南線的戰(zhàn)局，已經悄然逆轉。
四、殘兵休整與戰(zhàn)利清點
峽谷深處的一處山洞里，51名殘兵終于停下了腳步。
洞不大，卻干燥避風，士兵們靠在巖壁上，拿出繳獲的日軍罐頭（從師團部倉庫里找到的），用刺刀撬開，狼吞虎咽地吃著。牛肉罐頭的油汁順著嘴角往下淌，沒人在意，在經歷了一夜的激戰(zhàn)和逃亡后，這是他們能得到的最好的犒賞。
凌越靠在洞口，看著外面漸漸亮起來的天色，心里五味雜陳。
這場奇襲，他們付出了52人犧牲的代價，卻換來了豐碩的戰(zhàn)果：
- 兩挺九二式重機槍（其中一挺完好，另一挺槍管略有變形，能勉強使用）
- 一門九七式步兵炮（炮彈12發(fā)）
- 步槍彈1200多發(fā)（包括三八式和中正式通用的7.92毫米子彈）
- 三八式步槍37支（從日軍尸體上收集的，大多完好）
- 手榴彈43顆（繳獲的日軍九七式手榴彈，威力比國軍的大）
- 日軍罐頭200多聽（足夠他們吃一個星期）
- 急救包12個（里面有碘酒、繃帶、嗎啡，是蘇小梅最珍視的戰(zhàn)利品）
“平均下來，每人12發(fā)子彈，”葉浩坐在凌越身邊，手里拿著一個牛肉罐頭，卻沒吃，“加上這兩挺重機槍和步兵炮，我們現(xiàn)在的火力，比之前強多了?！?/p>
“是啊。”凌越點頭，“但代價太大了?！?/p>
52人。
這個數(shù)字像針一樣，扎在每個人的心里。他們中，有剛參軍的學生，有打了半輩子仗的老兵，有從家鄉(xiāng)逃難出來的農民……他們本可以有不同的人生，卻都在這場戰(zhàn)爭中，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個燃燒的夜晚。
“但值得。”葉浩突然說，他的目光看向遠方，仿佛能穿透峽谷的巖壁，看到前線的戰(zhàn)況，“我剛才在撤退時，聽到了前線的槍聲，很密集，不像是日軍進攻的節(jié)奏，更像是……我們的部隊在反擊。”
凌越的心猛地一跳。
反擊？
他想起炸毀的日軍電臺，想起佐藤回師的一千多日軍，突然明白了——沒有電臺，日軍的指揮就會失靈，前線的部隊就會陷入混亂，而國軍，極有可能抓住這個機會，發(fā)起反擊！
“如果……如果前線真的反擊成功了……”凌越的聲音帶著顫抖，“那我們的犧牲，就真的值得了?！?/p>
蘇小梅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急救包，蹲在凌越面前，小心翼翼地解開他胳膊上的繃帶——那里在白刃戰(zhàn)時被劃傷了，雖然不深，卻一直在流血。
“別動?！惫媚锏穆曇艉茌p，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她用碘酒消毒，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一件珍寶，“有點疼，忍忍。”
凌越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看著她額頭上的汗珠，突然覺得心里的沉重減輕了些。
是啊，他們還活著。
活著，就有希望。
活著，就能看到勝利的那一天。
“對了，”凌越突然想起什么，對葉浩說，“我們在日軍大佐的日記里，看到了佐藤一郎的部署——他把武村和其他各處的兵力都撤走了，現(xiàn)在那些地方，應該很空虛。”
“你的意思是……”葉浩挑眉。
“我們可以去那里看看?！绷柙秸f，“找個地方休整，補充給養(yǎng)，說不定還能遇到其他的國軍殘部，把他們收編過來?！?/p>
“好主意！”葉浩眼睛一亮，“我知道武村附近有個廢棄的煤礦，據(jù)說里面有坑道，能藏人，我們可以去那里?！?/p>
“那就這么定了?！绷柙秸酒鹕?，拍了拍身上的土，“讓弟兄們再休息一個時辰，然后出發(fā)，目標武村煤礦！”
士兵們聽到這個消息，都興奮起來。他們厭倦了逃亡，渴望有一個能暫時安身的地方，哪怕只是個廢棄的煤礦，也好過在荒野里風餐露宿。
李大海抱著重機槍，嘿嘿地笑：“有了這玩意兒，下次再遇到鬼子的巡邏隊，看我不把他們打成篩子！”
六安擦拭著繳獲的三八式步槍，槍身被他擦得锃亮，少年的臉上雖然還有傷，眼神卻異常堅定：“等我練好了槍法，一定要多殺幾個鬼子，給死去的弟兄報仇！”
蘇小梅將急救包整理好，放進背包里，她看著洞口的陽光，心里默默祈禱：希望接下來的路，能順利一點，希望活著的人，能多活一會兒。
一個時辰后，51名殘兵離開了山洞，朝著武村的方向前進。
他們的步伐依舊蹣跚，卻比來時更加堅定；他們的身上依舊帶著傷，卻比來時更加充滿希望。
兩挺重機槍被重新組裝起來，由最強壯的士兵扛著，槍口指向天空，像兩只警惕的眼睛；那門步兵炮被抬在中間，炮輪在土路上滾動，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卻像是在奏響一首不屈的戰(zhàn)歌。
峽谷外，佐藤一郎的一千多日軍，還在漫無目的地搜索著，他們不知道，自己要找的目標，已經悄然改變了方向，朝著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地方前進。
而在更遠的前線，88師和87師的反擊還在繼續(xù)，日軍的防線正在崩潰，淞滬會戰(zhàn)的戰(zhàn)局，因為這支兩百殘兵的奇襲，正在悄然改寫。
凌越回頭望了望甲坂師團部的方向，那里的煙火已經熄滅，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廢墟。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經被佐藤一郎刻在了心里，成為了那個日軍聯(lián)隊長最大的恥辱和執(zhí)念。
他只知道，他們還要繼續(xù)走下去。
穿過峽谷，穿過荒野，穿過炮火，走向那個或許永遠無法抵達的勝利。
但只要走下去，就有希望。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