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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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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井就杵在后院中央,像一枚插在肉里的生銹鐵釘,礙眼又扎心。石頭井臺被雨水泡酥發(fā)黑,邊上裂開幾道口子,縫隙里粘著陳年濕泥,泛著陰慘慘的青綠苔斑。我和陳沖蹲在井沿邊,他摸出盒皺巴巴的紅雙喜,抖出一根叼上。劣質的煙臭味兒混進空氣里的塵埃,熏得人鼻子發(fā)癢。

“怎么樣?”他把打火機湊近井口,咔嚓一聲,火苗跳起,映亮他半張焦慮的臉,和眼底沉沉的灰影。他把井沿往下探了探,“‘古意盎然’吧?”聲音刻意拔高了,卻透著一股外強中干的虛張聲勢。

我心里咯噔一下。井壁上的青磚濕漉漉的,密密麻麻爬滿墨綠發(fā)黑的苔衣,黏滑得像吸飽了水分的腐肉。一股說不上來的陳舊氣味從井底下鉆上來,微腥,混著土壤深處腐敗的氣息和水浸泡太久的鐵銹味兒,冷颼颼地鉆進鼻腔。

“這水……能動?”我踢了踢井邊一塊松動的青石板,石子咕嚕嚕滾下去,半天才傳上來一聲沉悶的“咚”,那回聲拖得黏膩而古怪,像是掉進了軟泥里。

“屁的水!”陳沖不耐煩地一揮手,煙灰簌簌掉落在苔蘚上,“早他媽干了百八十年!就井底有點爛泥漿子。瞧著是埋汰點,但擋不住便宜?。 彼凵窳疗饋?,帶了點生意人的盤算,“城里那幫文藝小青年,就好這口‘原生態(tài)’、‘古韻情懷’。把屋里刷刷白,井臺一圈掛上串彩燈,配點風鈴小木桌,齊活!名字我都想好了,‘故園鄉(xiāng)井’,絕不絕?”

井口黑洞洞的,像個失明的眼睛,漠然地對著灰沉沉的天空。一股穿堂風從堂屋后門灌進來,嗚咽著卷過井臺,吹得井沿縫隙里積的腐葉瑟瑟發(fā)抖。我心里那點不對勁的感覺越發(fā)清晰,像有片冰涼滑膩的東西粘在了脊梁骨上,怎么也甩不掉。這地方荒得太久了,久到連磚石都浸透了無人打理的孤寂和莫名的凄惶。

“……這井,”我嗓子有點發(fā)干,“動過嗎?”

“動個屁!”陳沖像是被踩了尾巴,聲音猛地拔高,“底下是實心的爛泥!能有啥玩意動?別他媽疑神疑鬼!”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煙頭的紅光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錢都交了一年租!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甩下這句話,把煙屁股摁在濕漉漉的青苔上,發(fā)出“滋”一聲輕響,轉身推開了吱呀作響的堂屋破門。

院子歸于寂靜。只有風在空洞的堂屋和低矮的土墻之間穿梭,發(fā)出尖細的嗚咽。井口依舊張著那黑暗的嘴,苔蘚在縫隙里沉默地蔓延。

我盯著井臺邊緣那塊青石。上面似乎刻過些什么,但早被歲月和濕氣剝蝕得模糊一片了,只有幾道深深的凹痕,像是被什么東西長久地、怨毒地摳刮過。

當晚,我硬是被陳沖灌了兩杯本地的土燒酒,腦袋有些發(fā)沉,歪在客房的板床上迷迷糊糊。鄉(xiāng)下夜晚的寂靜是被放大的,遠處林子里的貓頭鷹發(fā)出“咕咕”的詭笑,墻角老鼠跑過的悉窣聲也格外清晰。

快天亮那陣兒,也許是酒氣散了些,一種異樣的聲響溜進了我的耳朵。

嘩啦……嘩啦……

像是有人……在井口洗碗?一下,一下,極其緩慢,又極其滯澀。那不是正常的碗碟碰撞聲,反而更像是某種濕滑沉重的東西在淤滿爛泥的井底攪動。沉悶,凝滯,帶著一種讓人牙根發(fā)酸的摩擦。

酒意瞬間跑了大半,我屏住呼吸。

聲音還在繼續(xù)。嘩……嘩啦……清晰得令人心頭發(fā)毛。

冷汗悄悄爬滿了后背。我下意識朝外間陳沖夫婦睡的屋子瞥了一眼。那邊靜悄悄的,毫無動靜。難道只有我聽見了?

沒等我細想,外間傳來極其壓抑的一聲抽氣,短促,更像是痛楚。緊接著,是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聲,像有人摸著黑在找什么,那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嘩啦……井口的洗碗聲,依舊在不緊不慢地重復。

第二天清晨,我頂著發(fā)脹的腦袋在灶臺邊幫孟雪擇菜,她昨晚沒睡好,臉色發(fā)灰,眼圈底下泛著不正常的烏青。

“沒事吧嫂子?昨晚聽你……”我沒把話說透。

孟雪的動作猛地一僵,捏著菜的手指停頓在半空,指節(jié)因為用力有些泛白。她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飄忽躲閃,深處藏著無法掩飾的驚悸。她的嘴唇無聲地囁嚅了幾下,像是想說什么,又死死咬住下唇,最終只是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幾不可聞地擠出兩個字:“……噩夢?!?/p>

陳沖抱著一捆木柴撞進來,大大咧咧的:“發(fā)什么呆?快弄飯??!老張頭說上午能送新床板來!”他眼角瞟到孟雪,眉頭一皺,“喲,老婆你這臉色跟掉井里撈出來似的!手腕怎么搞的?”

他這一嗓子,我和孟雪的目光瞬間都落在她的左手上。她今天穿了件薄外套,此時袖口滑落了一點——手腕內側,赫然一圈淡淡的烏青色!指痕般粗細,顏色還不深,輪廓也模糊,但確確實實存在著。像是被什么東西用力……攥過。

孟雪觸電般地把手縮回背后,嘴唇抿得死緊,眼神里全是驚惶:“沒、沒什么……可能昨晚起夜在哪硌著了……”她低著頭,聲音抖得厲害。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響,跳動的暖光映著孟雪慘白的臉和手腕上那圈不祥的青紫,屋里的空氣仿佛都變沉了。陳沖疑惑地看了看我和孟雪,張張嘴想再問,最終只化作一句不耐煩的嘟囔:“……女人家就是事多?!?轉身又扛著柴火出去了。

孟雪沒再說話,只是飛快地拉好袖子,埋頭用力搓洗盆里的土豆,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水流沖刷著她的手,那圈被袖子半遮半掩的淤青顯得格外刺眼。

后院的枯井沉默著,井壁濕苔在晨光下綠得發(fā)黑,像一層永遠干不了的尸皮。

那天一直到傍晚都沒再出什么明顯的岔子。新床板運來了,陳沖吆喝著我和幾個請來的老鄉(xiāng)幫手一起鋪床、架蚊帳、刷洗那些積滿陳年灰網(wǎng)的窗欞格柵。前院漸漸有了幾分改頭換面的模樣,嘈雜的人聲和工具的撞擊聲暫時沖淡了這老宅固有的死寂。

唯獨那后院,尤其是那口井附近,依舊沒人愿意多待。

晚霞開始收攏最后的殘光,把西天的云染成一種不祥的暗橘色。我?guī)椭帐白詈笠稽c工具,前前后后找不到孟雪。陳沖正叉著腰在院門口給那幾個幫工結算今天的工錢,嗓門洪亮。我心里記掛著井邊的事兒,腳步不由自主往后院走。

廚房緊挨著后院后墻,門半掩著。人還沒走到近前,廚房窗戶玻璃上猛地映出一個東西——后院枯井的井臺上!那里……像是站著個影子?

光線昏暗,玻璃窗又蒙著油污,那影子模糊得很。輪廓只能勉強看出是個人形,肩膀耷拉著,姿勢歪斜古怪。最怪的是,那影子渾身透出一種濕透了的質感,沉重的水汽仿佛能透過冰冷的玻璃窗滲出來,衣服的皺褶都往下滴滴答答淌著無形的深水印。

一股寒氣從我后脊梁骨“嗖”地竄上頭頂!頭皮瞬間炸開!

我僵硬地轉動脖子,目光越過廚房半掩的門縫,看向真正的后院井臺——那里空空蕩蕩!除了那塊被夕陽余暉鍍了層死氣的黑黢黢的青石臺,什么都沒有!

再猛地轉回頭看向廚房玻璃——

濕漉漉的影子依舊映在那里。它就那么歪斜地站著,頭顱微微垂著,面孔一片模糊的陰影。

時間仿佛凝固了。我和玻璃窗上映出的那個濕透的影子無聲對峙,刺骨的涼意像蛇一樣纏緊四肢。直到身后傳來陳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疑惑的“咦”聲,我才激靈一下回神。

“媽的……眼花了?”我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再定睛看去——廚房玻璃上油膩渾濁,只映著后院破敗的圍墻和半空中搖曳的枯樹枝椏。

影子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樣。那個濕淋淋、沉重下墜的影像卻牢牢釘在了眼底。

“找什么呢?”陳沖的大嗓門在背后響起。他順著我的目光狐疑地看向后院,又看看表情僵硬的我,“靠,你小子不會也中邪了吧?還看那破井?快進屋吃飯!”他拍了我一下,力道不輕。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不出聲音,只能僵硬地被他拽回飯桌邊。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孟雪一直沒怎么抬頭,沉默地扒拉著碗里的米粒,偶爾咳嗽幾聲,手腕上的那圈淤青在她夾菜時不經(jīng)意又露了出來,顏色似乎更深了些。

陳沖大概是感覺到了那種沉滯壓抑的氣氛,扒完飯把筷子往碗上一拍:“操!這井里到底有什么鬼名堂?”他紅著眼睛,“明天……明天老子非花錢找個明白人看看不可!砸也得砸出個真相來!”

錢花得爽快。第二天半下午,一輛嘎吱作響的三輪就把個干巴老頭送來了。

老頭姓蔣,聽說祖輩都是干這行的。瘦得像只風干的蝦米,身上那件過時的深藍中山裝洗得泛白,肩胛骨高高支棱著,袖口磨出了毛邊。一張臉上溝壑縱橫,刻滿了歲月的劃痕,眼皮松松垂著,渾濁的眼珠仿佛蒙了一層終年不散的灰塵。他一下車,那雙腳就像是生了根,死死釘在通往后院月亮門的那片濕乎乎的泥地上,一步也不肯向前挪了。

陳沖點頭哈腰,遞上早已卷好的二十塊錢?!笆Y師傅,您……您受累給看看那口井?”他指指后院深處。

蔣老頭慢吞吞抬起眼皮。目光像兩把生了銹的鈍刀子,越過灰暗的院墻、枯朽的藤架,直直投向那后院角落陰濕的黑影——那口沉默的枯井。他就那么定定地看著,渾濁的眼珠里死水無波,看不出絲毫情緒。整個小院都安靜了,只剩下遠處風吹樹葉的嘩啦聲和角落里幾只雞刨食的唧咕。

半晌,蔣老頭那干癟的嘴唇才極其輕微地動了動,喉嚨里擠出一點模糊的咕噥,像是濃痰堵著氣管:“……是它。”

陳沖急了:“到底是啥玩意兒?水鬼?要不要請個菩薩鎮(zhèn)鎮(zhèn)……”

“鎮(zhèn)不住?!笔Y老頭打斷他,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朽木,每個字都透著一種浸入骨髓的陰冷,“這井……生吞人?!?“吞人?” 孟雪在后面哆嗦著問。

老頭那渾濁的眼珠子慢慢從陳沖臉上挪開,緩緩地、極其費力地轉向后院枯井的方向,仿佛要用那層霧翳穿透磚墻,釘進井底深處。他那干癟龜裂的嘴唇極其輕微地蠕動著,像是很久沒有發(fā)出過這么大聲音的生銹風箱:

“陳年的怨氣……壓到井底……爛透了……” 他的聲音拖得很慢,仿佛每吐出一個字都要耗盡他衰朽軀殼里殘存不多的氣力,帶著一種讓空氣都結冰的寒氣,“沒散掉……就成了‘餓底’?!?/p>

“餓底?”陳沖眉頭擰成了疙瘩,一臉茫然。

“……”老頭不再看他,目光粘稠地黏在井的方向,“就是沒死透。還……餓?!?他從牙縫里擠出最后那個“餓”字時,渾濁的眼球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恐懼。

他頓了頓,枯樹皮般的手顫巍巍地舉起,指向那口井的方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抽搐:“看見……臺子上……那些……” 他的發(fā)音含糊不清,我們順著他的指尖仔細分辨,才模糊聽出是“那些……深道道”幾個字。

月亮門門洞里灌來的穿堂風帶著刺骨的濕冷,吹得蔣老頭身上那件松垮的舊中山裝呼啦啦飄動,像個套在干枯骨架上的破口袋。他像被這陰風嗆到,猛地佝僂腰咳嗽起來,聲音空洞破碎。劇烈的咳喘持續(xù)了好一陣,他才勉強直起腰,喉間溢出嘶嘶的喘息,仿佛肺葉都是破敗的棉絮。

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陳沖,一字一句,齒縫里都滲著冷氣:“開張……想活命……按我法子……”

老頭枯瘦的手哆嗦著伸進中山裝的內袋,掏出一個早已磨掉了色的藍布小布袋。解開系著的線繩,倒出幾樣東西。

三支比尋常線香更粗更短、顏色暗黃的土香。香體粗糙,透著泥土般的色澤和質地。

幾張疊得方正的黃裱紙,邊緣發(fā)毛,紙質粗糙。

一塊紅布,顏色舊得如同干涸的血。

老頭抖著手將東西遞向陳沖:“晚飯前……太陽落山……井邊上香……燒紙……”

他的話音未落,穿堂風又起,嗚嗚地刮過月亮門洞,卷起幾片枯葉塵土。老頭像是被這風猛地推了一把,身體劇烈一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本就渾濁的雙目驟然失焦,視線沒有落在任何人身上,茫然地掃過院子角落的陰暗處,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墻壁,看到了什么讓他驚悚的東西。

“……快!快給我碗水……”他一把抓住旁邊孟雪的手腕,指甲因用力掐進了孟雪的衣袖??菔直鶝鼋┯?,力氣卻大得驚人,像鐵鉗卡緊了她的腕骨。孟雪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大跳,臉色唰地白了,手腕上那個淤青更是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陳沖趕緊從灶屋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涼水。蔣老頭近乎是搶奪般奪過大水瓢,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水順著干裂的嘴角淌濕了前襟。他胸口劇烈起伏著,渾濁的眼中掠過一絲驚魂未定,抓住孟雪的手終于松開些,可指關節(jié)依舊捏得發(fā)白。

“……弄好,”他氣息微弱地喘著,聲音變得又低又啞,“弄完……我就走……”他眼神飄忽,最后又望向后院井口的方向,喃喃著補充,“……天黑前……一定……”

我們仨站在傍晚的后院,空氣死沉沉的。土香點燃了,升起三道極其纖細筆直的煙柱,青灰色,扶搖直上,到了房檐的高度倏地斷了,仿佛被無形的天花板截斷、吞沒。

黃裱紙在井沿點燃,火苗被帶著水汽的風揉搓得扭曲跳動,掙扎著不肯燒透。最后一點余燼熄滅時,太陽那點可憐的金紅邊兒也徹底沉到了西山后面。

整個院子像是被一口巨大的鍋蓋扣了下來,暗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了每一寸泥土和磚墻。冷意無聲無息地滲入骨頭縫。蔣老頭早走了,沒要陳沖給的車錢,只含糊說了聲“弄完就走”,鉆進等在院外的三輪車廂里就沒了聲息,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又像是……急于擺脫此地。

晚飯吃得食不知味,灶膛里的余燼明明滅滅,散發(fā)最后一點帶著柴火灰燼味的殘溫。誰都沒怎么說話,只有碗筷的輕微磕碰聲。窗外的黑暗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后窗外那口枯井的方向,更是漆黑得連一點輪廓都瞧不清,仿佛憑空被挖走了一塊。

剛收拾好碗筷,一陣極其清晰的聲音毫無征兆地撞開了廚房門外的死寂!

“嗞……嘎……嗞……”

聲音來自井臺。是堅硬的粗糙邊緣反復摩擦堅硬表面才能發(fā)出的那種刮擦聲。一下,一下,緩慢、遲鈍,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粘滯感。像是用生銹的鐵片在糙石面上拖行,又像是有人用指甲在一點點摳挖青磚縫隙里干硬的舊泥……

我手里的抹布“啪嗒”掉進洗碗池的水里,濺起的水花冰得我后背一個激靈。陳沖抄鍋鏟的動作定格在半空。孟雪捂著嘴,身體篩糠般抖起來,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著通往院子的那扇黑漆漆的木門。廚房窗戶玻璃外面是濃稠的化不開的黑夜,除了這清晰的刮擦聲,什么都看不見。

刮擦聲慢悠悠地持續(xù)著,每一次停頓都仿佛在積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它像一把鈍刀,正一點點刮削我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

陳沖喘著粗氣,手里的鍋鏟攥得更緊,指節(jié)發(fā)出咯咯的響聲?!皨尩摹珊闹彼K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咒罵了一句,猛地拉開了廚房通往院子的木門!

一股極其陰冷、混著濃重土腥和濕霉味的氣息撲鼻而來,像打開了一個多年不見天日的古墓。門外只有沉沉的黑,伸手不見五指。陳沖一步踏了出去,身形瞬間被濃密的黑暗吞沒,只剩廚房透出的那點微弱的光線在他腳邊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形邊緣。

我心頭一緊,下意識想跟出去,旁邊的孟雪卻發(fā)出一聲極度驚恐、變了調的嗚咽:“……別……別去!”

晚了。

陳沖壯碩的身體猛地僵在了門口!后背那點衣服的輪廓驟然繃得像一張拉滿的硬弓!

下一秒——

院里的黑暗中,一個驚恐得完全變形、破鑼般嘶啞干癟的聲音炸了開來!那聲音像一根被扯到極限、馬上就要崩斷的舊麻繩,帶著魂飛魄散的尖叫:

“下面——?。。 ?/p>

是蔣老頭的聲音!

但那聲音……是從哪里來的?!

“下面——?。 蹦撬毫寻愀蓡〉募饨新暡⑽赐nD,反而像是被什么更恐怖的東西攫住繼續(xù)向下拖,裹挾著一種瀕死的絕望和無法想象的驚惶,“別抓我!放開放開!別……別!都是——都是!”

聲音變了調,像是溺死前的最后撲騰,帶著深水重壓下的含混,更帶著一種黏膩濕冷的重疊感,仿佛無數(shù)根浸透冰水的繩索在同時拖拽:“都是濕的!全是抓的!全是??!抓——?。。 ?/p>

最后那個“抓”字陡然拔高,尖銳得不像人聲,隨即像被憑空剪斷!

死寂。

絕對的、真空般的死寂瞬間籠罩下來,壓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陳沖像個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的布口袋,“砰”一聲從門外倒摔進來,整個人重重砸在廚房的水泥地上,濺起一片冰冷的水漬。手里的鍋鏟當啷啷滾出去老遠,撞在墻角才停下。他癱在那,喉嚨里只剩下倒吸冷氣的“嗬嗬”聲,眼珠子暴突出來,血絲密布,像是見了比閻羅殿還駭人的景象,死死瞪著頭頂廚房低矮昏暗的天花板。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蔣老頭的聲音……井底?他明明在我們傍晚做完儀式就走了!他怎么會跑到井底下喊叫?那聲音最后那含混濕冷的尾音……像是被什么東西按進了黏稠冰冷的泥水里……

我下意識撲向門口,想看清院里的情況。

廚房門外的黑暗依舊是濃稠的、化不開的一片。但借著屋里這點昏黃的光線,我猛地看見門口幾寸外的泥地上——新鮮的、濕漉漉的腳??!

不止一雙!

腳印雜沓錯亂,在冰冷的土泥地上拖出混亂、狹長、帶著水光反光的痕跡。有些是深陷的赤腳印記,腳趾形狀扭曲地抓進濕泥;有些更像是……用爬行動物的指爪或者……濕滑沉重的布條拖拉留下的漫長濕痕?

而所有這些印記的源頭,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后院枯井那深不可測的黑洞洞的方位!

寒意順著脊椎瘋狂蔓延,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就在這時——

一陣極度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液體蕩漾聲傳入了耳膜。

嘩……嘩……

極其微弱,卻透著一種緩慢上升的水流特有的粘滯感。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陳年爛泥、腐草根莖、鐵銹和腥甜濕寒的氣息,裹挾著濃重的水汽,從院子里,從井口的方向,悄無聲息地,極其緩慢地,彌漫上來。

這氣息,冰冷刺骨,沉甸甸地充滿了院子和廚房間的空氣,每吸入一口都像灌進了摻雜著腐爛內臟的冰水。

井……水在無聲地上漲了!

那枯了百十年的爛泥深井,竟開始無聲無息地涌出水來!

“門……門??!”陳沖癱在地上,手指抽搐著指向外面嘶喊,聲音扭曲變形,“看門——??!鎖!?。 ?/p>

我猛地回神。廚房木門還大大敞開著,門扉在無聲的夜風中微微晃動。門外是黏稠的黑暗,是未知的濕漉漉的腳步,是無聲上漲、散發(fā)著墓穴般腐腥水汽的井水!

“關門——!”我?guī)缀跏呛鹆顺鰜?,身體卻沉重得像是被那無形的冰水凍住了,連指尖都難以動彈分毫。

空氣凝固了。時間也黏稠得如同井底上涌的污水。灶膛里最后一點余燼徹底暗了下去,冰冷的水汽貪婪地舔舐著皮膚的每一寸。門,還大大地敞開著,通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嘩……嘩……

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彌漫的濕腥氣息,濃重得讓人快要窒息。

陳沖癱在地上,喉嚨里只有倒氣的“嗬嗬”聲,像一只被扔在干岸上徒勞掙扎的魚。他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瞪著天花板,眼白占據(jù)了大部分瞳孔,映不出任何光芒,只有純粹的、徹底崩潰的灰敗。他的手死死摳著粗糙的水泥地縫,指甲刮擦出刺耳的沙沙聲,混合著門外那持續(xù)不斷的、濕漉漉刮擦井臺的聲音,構成一場地獄邊緣的交響。

孟雪縮在灶膛邊的陰影里,把自己蜷成一個不斷顫抖的灰影。灶膛里那點余溫徹底熄滅的剎那,我只瞥見她手腕處那片淤青似乎膨脹了一圈,顏色也從青紫變得發(fā)黑發(fā)烏,在油燈光線照不到的角落,隱隱浮動著一種不祥的微光。

那無聲上漲的水聲和潮冷的腐腥氣味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扎進我遲鈍的感官。我?guī)缀跏菓{著一股炸開的求生本能撲過去的!

“哐當——!”我撞在厚重的木門上,全身的重量壓過去。木門猛地向里合攏,撞得門框上的陳年老灰簌簌掉落。老舊的榫卯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閂就在眼前,一根粗笨沉實的橫木卡在鐵扣里。手指觸到那冰冷的木頭,一股鉆心的寒氣瞬間透骨而入,凍得我打了個哆嗦。

我不敢松手,用肩膀死死抵著門板,騰出一只手發(fā)瘋似地推那個沉重的木閂。手臂的肌肉在剛才瞬間爆發(fā)的蠻力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每一根筋腱都繃到了極限。木頭的紋路摩擦著掌心,發(fā)出粗糲的沙沙聲,冰寒徹骨。門外那井水蕩漾的“嘩嘩”聲、濕重的刮擦聲,混雜著另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于深陷泥沼的沉悶拖拽聲……一股腦地隔著門板撞在我的后背上。

“咔噠。”

一聲輕響。木閂終于吃力地滑入鐵扣的卡槽。

門……關上了。

肩膀卸掉重壓的同時,一股強烈的虛脫感洶涌襲來,我背靠著冰涼滑膩的門板,急促的喘息在胸腔里燒灼。手掌心和肩膀抵著門板的地方傳來鉆心的冰冷刺痛,仿佛剛剛抵住的不是木頭,而是一塊剛從冰窟窿里撈出來的凍硬的石頭。

“外面……外面是什么?”孟雪的聲音從灶膛角落的陰影里傳來,細若蚊蚋,抖得厲害。

我喉嚨像是被那寒氣和濕腥塞滿了,一個字也擠不出來。身體死死抵住門板,耳朵緊緊貼在粗糙的木紋上,像一塊黏在上面的膏藥,竭力想穿透那厚重的阻隔,捕捉外面的聲響。

水聲似乎……遠了一點?

不。那感覺更像是……某種巨大的、沉重的、完全浸沒在水里的東西正在緩緩離開門口。門板上傳來的潮濕陰冷的氣息似乎也淡了一點。

但那令人作嘔的泥土和尸水的腐爛味道依舊濃重地充斥在空氣里。還有那種令人脊背發(fā)麻的粘膩刮擦聲,只是不再刺耳地刮門板,而是變成了持續(xù)不斷的、悶悶的刮擦……像是……井臺的石壁方向?

井……水還在漲?

我猛地想起陳沖之前癱在地上的嘶吼:“鎖!鎖!”

門已經(jīng)閂上了,可外面……我猛地低頭,心臟驟然停跳了半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沿著脊椎竄到頭頂——門下的縫隙!雖然窄小,但足以伸進一只……

幾乎是同時!

“嘶啦——”

一聲刺破耳膜的布帛撕裂聲在門外炸開!隨即——

“嘭!”

有什么沉重、濕透、韌性十足的東西猛地從門下那道窄縫里擠了進來!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勢不可擋的粘稠力量!

灰暗的燈光下,只來得及瞥見那東西露出半截——是衣袖!臟污、濕淋淋的深色布料,像一截剛從爛泥塘里拔出來的水草根,緊緊裹著什么……不,那就是一截手腕!腫脹、烏青發(fā)亮的手腕!被水泡得幾乎潰爛的皮膚緊緊箍著扭曲的手骨,像是套著一層粘滿苔蘚和泥漿的爛皮套。那手腕用力地、緩慢地彎曲、抽搐著,五根如同烏雞爪子般扭曲僵硬的指頭從破爛的袖口里伸了出來,指甲斷裂翻卷,沾滿黏稠的黑泥。它們像是完全脫離了骨肉的支撐,以一種違反生理結構的姿態(tài)彎曲、摳挖著冰冷的水泥地面,發(fā)出“咔噠、咔噠”的細微脆響!

污黃的積水順著那條腫脹的、濕漉漉的手臂從門外迅速漫涌進來,浸濕了門縫口一小片地面。冰冷刺骨的水帶著濃得令人窒息的腐敗腥氣。

“啊啊啊——!??!”

孟雪的尖叫聲終于撕裂了死寂!刺耳得仿佛要掀翻屋頂。她癱在墻角的陰影里,捂著手腕,那里淤青的邊緣正瘋狂地蠕動著,皮膚下的血管凸起如黑色的蚓線,皮膚表面卻浮起一層死水般的慘綠浮沫。

那截伸進來的枯手猛地一頓!像是被孟雪的尖叫激怒,五根扭曲的手指驟然繃直、痙攣,以一種更大的力量瘋狂地抓撓摳挖著地面!污黑腥臭的泥水涌得更快了!手腕以下的部位,似乎也正強行擠向那狹窄的門縫,門外傳來骨骼被強行擠壓摩擦的“咯咯”微響!


更新時間:2025-07-19 01:5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