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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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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浸透了這座城,霧氣從青石板縫隙里鉆出,蒸騰,懸在矮檐下、街巷間,終日不肯散去。濕漉漉的空氣黏在身上,沉甸甸地吸飽了腐朽草木、潮蟲和隔夜炊煙的濕黏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把一坨半涼的粥吸進肺里。路旁的溝渠水漫溢出來,漂著爛菜葉子,深得發(fā)黑,偶爾冒起幾個粘稠的氣泡,“?!币宦暺屏?,散出更濃重的淤泥腐臭。郵包沉甸甸地壓在我老張右肩胛骨那塊陳年勞損的凸起上,里面的信被水汽洇得發(fā)軟發(fā)韌,油布傘抵擋不住四面八方滲透的濕冷。黃膠鞋底踏在濕滑發(fā)亮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拖沓,怕滑倒,更怕踩進路邊渾濁的積水洼里。巷子深處隱約傳來幾聲被水汽悶住的狗吠,有氣無力,隔著厚重的雨簾和濕霧,模糊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回音。

拐進文昌巷尾,那一片低矮的、長滿青苔的民國年間的老舊灰磚墻上,嵌著一個不起眼的生銹鐵皮盒子。四四方方,巴掌大小,邊緣銹蝕剝落,露出暗紅的底子。上面模模糊糊刻著“七號”兩個字,漆也掉得差不多了。它就在墻根最潮濕、青苔最厚的地方靜靜貼著,像一塊被遺忘的瘢痕。鐵皮冷硬扎手,蓋子在濕氣浸潤下發(fā)澀。我熟練地撬開蓋子,里面空蕩蕩,幽深狹窄的內腔甚至能聞到一點鐵銹和苔蘚混合的味道。把屬于這個信箱的薄薄幾封信——大多是賬單和死氣沉沉的印刷通知——丟進去,發(fā)出紙張摩擦鐵壁的輕微“沙啦”聲。蓋上蓋子的金屬碰擦聲后,一切再次沉入雨聲和沉重的濕氣里。

送這箱子信,是從兩年前老孫頭喝下那碗悶頭燒白的隔夜酒,一頭栽進門檻再沒爬起來開始的。死前一夜,老孫頭難得清醒,坐在他那間充滿霉味和老貓騷氣的值班室里,用雞爪子一樣抖索的手死死攥著我的手脖子。他指甲縫里的黑垢幾乎嵌進我手腕的皮里,聲音嘶啞干澀,破風箱一樣嘶嘶漏風:“小子…聽好嘍…七號箱那些信…薄皮兒黃信封的…千萬別帶進郵所分揀…就在巷口那個…老樟樹底下…當風…用洋火點了…燒干凈…切記…切記!”他渾濁昏黃的眼珠瞪得老大,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我,又像穿透了我盯著門外濃得化不開的濃霧,“這差事…臟得很…沾了人命…也沾鬼氣…我…頂不住嘞……”

灰燼像燒完的紙錢,輕薄脆弱,風一吹就打著旋飛散,混進冰冷的雨絲里,眨眼便被泥濘吞噬,什么痕跡也沒剩下。我按照老孫頭的遺囑,每次都這樣處理那幾封薄薄的黃信封。時間久了,這動作變得麻木,如同吃飯喝水剔牙一樣自然。心里那點最初的驚疑和沉重,也被這日復一日浸透骨髓的濕冷和麻木磨蝕得差不多了。

那晚輪夜班,所里只剩下我一人。大功率白熾燈泡懸掛在挑高的老舊屋梁下,把空曠的分揀大廳照得慘白一片,但燈光似乎無法穿透角落濃重的陰霾,反而在無數(shù)胡亂堆疊的包裹和信件上投下更扭曲變形的龐大陰影。寂靜中,只有雨點急促地敲打著高高的玻璃頂棚,噼啪作響,如同無數(shù)細碎的腳步瘋狂踩踏。我低頭整理著登記簿,目光掃過下午送七號信箱那幾封黃信封時潦草記下的假名和地址——這已成為我機械記錄中的一項習慣,內容空虛,地址飄忽。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體,毫無征兆地滴落在我面前的登記簿紙上。暗紅色,像隔夜?jié)獬淼难獫n,瞬間就在粗糙的紙張纖維里暈染開一朵詭異的花。

我猛地抬頭。

慘白的燈光下,天花極高處的粗大橫梁上,影影綽綽地垂下幾條細長的黑線,像某種怪異的觸須,懸在半空中微微晃動。燈光刺眼,我看不真切那些細線的源頭,但其中一條最粗的末端,一滴新的暗紅色粘液正在緩慢匯聚、拉長。

心頭那點麻木瞬間被冰冷的針刺穿!一股寒氣順著脊椎骨蛇一樣躥上后頸,脖頸后的汗毛根根倒豎。我僵硬地轉動脖子,目光死死盯住自己沾了些許泥漬、卻絕對干凈的左肩頭。

一小點濕漉漉的、觸目驚心的猩紅。

如同一個剛剛凝固的、小小的新鮮傷口。

“嘶……”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喉嚨像被滾燙的砂紙磨過,條件反射地狠狠拍向肩頭!啪!手心是干燥的,只有皮膚因拍打而短暫的紅熱感,什么也沒有。但那一瞬間的冰冷濕膩的觸感,真實得如同幻覺入侵現(xiàn)實。

整個分揀大廳驟然變得極靜,連頂棚密密麻麻的雨打聲都消失了。燈光依舊慘白,投在堆積如山的郵包上,陰影沉重,輪廓猙獰。空氣凝固成冰,寒氣無聲地滲透衣物。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頭頂橫梁上垂下的細線還在燈光里模糊地晃蕩,投下的影子扭動如蛇。

老孫頭那雞爪子般干枯抖動的手,和他渾濁眼底最后那點非人的恐懼,驀地在我腦中清晰地炸開!“別帶進郵所分揀…沾了鬼氣……”那嘶啞的警告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此刻狠狠捅進我的感知。

喉嚨深處像堵了一團冰冷的破棉絮,吐不出咽不下。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才勉強壓下那股翻涌上來的、源自本能的巨大驚悸和強烈的不祥預感。

后來連著幾天,倒也算平靜。雨還在下,沒完沒了,陰冷如故。七號信箱里的黃信封依時出現(xiàn),被我麻木地按流程燒成飛灰。但那天半夜值班的遭遇,那冰冷的猩紅“雨滴”,像一粒深扎進肉里的毒刺,每一次在空寂無人的郵所獨處,都隱隱作痛。

這天下午,信箱里竟沒有那種薄黃的致命信件。換了一種:一個極其古怪的信匣子。巴掌大小,整塊黑沉沉的硬木雕琢,入手冷得像抓著一塊剛從深井里撈上來的寒玉。匣子沉重得異乎尋常,木頭表面沒有任何雕花或漆痕,只有時光侵蝕留下的細微裂罅和斑駁的深色水痕,觸手光滑卻透著刺骨的陰冷,仿佛浸透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的地底寒氣。更扎眼的,是蓋子正中緊緊粘貼著的東西——三指來寬的一條黃裱紙,顏色暗淡如腐朽的舊絮,上面用深褐近黑的顏料畫著幾道潦草扭曲、難以辨認的符紋,像被燒焦的蚯蚓胡亂爬成的圖案。黃紙邊緣微微卷翹,泛著潮濕毛糙的邊兒,一股極淡、卻異常清晰的陳年血腥混合著某種草木焚燒后的古怪焦臭,隱隱從紙縫里散發(fā)出來,飄在濕冷的雨霧中,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邪異。

收信地址?沒有。

收信人?一片空白。

信匣冷得幾乎要粘住我的指尖。我捧著它,像捧著一個剛從墳窟里扒出來的骨灰壇子。巷口的歪脖子老樟樹還在風雨里簌簌發(fā)抖。我?guī)缀跏桥苓^去的,把破傘丟在一邊也顧不上了,任由冰冷的雨水直接砸在頭發(fā)和脖頸上。雨絲冰冷,試圖澆滅木頭里散發(fā)出的那股子不祥的陰寒,但那寒意根本不為所動,反而更清晰地穿透皮膚,往骨頭縫里鉆。老樟樹粗礪的樹皮濕透了,顏色深得像凝固的血。我想也不想,幾乎是咬著牙,哆嗦著手想把匣子湊近樹干那點可憐的凹陷處——腦子里只剩下老孫頭的話:燒!燒掉!

木頭匣子卻像生了根似的粘在我手上!冰涼沉重,紋絲不動!我用盡了力氣,手指都摳得發(fā)白了,肩膀傳遞著巨大的阻力!仿佛這黑沉沉的木頭內部伸出了無數(shù)根冰冷的鉤子,死死扣住了我的手骨!濕冷的雨水糊住了眼睛,寒意混合著莫名的巨大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一種源自本能、不可抗拒的巨大顫栗猛地竄遍全身!我怪叫一聲,觸電般猛地縮回了手!

匣子從手中掙脫,并沒有掉在地上。它在空中詭異至極地懸停了那么一剎那!仿佛被無形的絲線吊?。∪缓?,“啪嗒”一聲輕響,不偏不倚,垂直落進了我掛在身旁那件半舊郵差制服的大口袋里!

冰冷沉重如同塞進了一塊冰磚,隔著布料傳遞著砭骨的寒氣。右胯側猛地往下一墜!

這他媽……是怎么回事?!血都涌上了頭頂,眼前發(fā)暈,耳朵里嗡嗡作響!我像被一條冷血的毒蛇猛地纏住!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把那冰窖似的木頭匣子掏出來狠狠摔在泥水里!手顫抖著幾次摸到口袋邊緣冰冷的硬角!

不行……

不行!

老孫頭那張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的臉,仿佛就在濃密的雨簾背后死死盯著我。他那句“沾了人命…也沾鬼氣”的警告,此刻如同寒冰鑄就的繩索,緊緊勒住了我的咽喉和伸出的手腕。

那陰寒的沉重感就懸在我大腿外側,如同貼著一塊寒徹骨髓的冰獄磚石,卻又無法擺脫。雨水順著前額的亂發(fā)不斷流下,砸在眼睛上,混合著冰冷的恐懼。我深深吸了幾口帶著雨水腥氣和草木腐敗氣味的冰冷空氣,肺部像是吸進了冰碴子,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刺痛。最終,我狠狠抹了把臉上的冷水,沒敢再去碰口袋里那邪異的信匣。拾起那把沾滿泥漿的破油布傘,傘面冰冷油膩。邁開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再次踏入泥濘的小巷。

每一步,右胯那個冰冷沉重的點都在提醒: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正緊貼著我的血肉。

回到城南所,身上還在往下淌水,黏膩冰涼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吸走僅存的熱量,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昏暗的值班室墻壁洇著大片灰綠色霉斑,頭頂老式吊扇掛著蛛網靜止不動,燈光昏黃搖擺著,光暈只能照亮一小片區(qū)域,四周的暗影比平時更加粘稠,如同凝固的墨汁。

所長“李大眼”正撅著渾圓的屁股,費力地從他那張油漆剝落得不成樣子、吱呀作響的老藤椅上起身。眼鏡滑落到他那肥碩通紅的油亮鼻尖上,他伸出胡蘿卜似的粗短手指往上推了推,金邊圓鏡片后那雙因常年看文件浮腫發(fā)虛的小眼睛,此刻因驚詫而瞪得格外明顯。

“老張?你……不是送完了么?這……哪來的水鬼模樣?”

我下意識用手擋住自己浸透了水汽、沉重冰冷的右側郵包,更是緊緊捂住了下面那只裝著黑色信匣的大口袋。那匣子冰冷的氣息似乎隔著濕透的布料和厚厚的油布郵包不斷向外輻射寒氣。聲音在喉嚨里像被凍住,只能發(fā)出低啞含糊的回答。

“……文昌巷口……七號箱的……加塞件。”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鐵銹,在死寂的值班室里異常刺耳。

李大眼那張油膩肥胖的臉上疑惑更深了,擠得幾道溝壑縱橫的肥肉都跟著抖了抖?!捌咛??就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雙小而渾濁的眼睛陡然瞇了起來,閃過極其復雜的一絲東西——驚異、忌諱,甚至夾雜著一種不易察覺的……驚恐?他猛地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得很是艱難,把后面的話頭硬生生咽了回去。

“嗯……”他含混地應了一聲,揮了揮肉乎乎的手,眼鏡片反射出一點游移不定的光,“放…放下吧??鞚L去換身干爽的皮!明早上頭要盤庫存,你小子這副鬼樣,別把賬冊給糟蹋了!”他轉過身,臃腫的身體重新笨拙地陷進那張被壓得吱呀亂響的舊藤椅里,只留給我一個被厚實工裝包裹著的、沉默緊繃的后背輪廓。

我把郵包卸下,金屬搭扣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沉悶。連同郵包一起,小心翼翼地、像放一個定時炸彈那樣,輕輕放在那口沉得幾乎搬不動、貼著“七號信箱”褪色標簽的鑄鐵大郵柜冰涼的蓋子上。黑木匣依舊在大口袋里緊貼著我冰涼的右胯骨。我?guī)缀跏酋谥_尖,屏著呼吸退出了那間霉味和寒涼氣息交織的值班室,輕輕帶上那扇布滿油污的單薄木門。關門聲的輕響后,門外狹長走廊里殘留的微光瞬間掐滅。只剩下門板縫隙里滲出的一線比外面走廊更濃、更冷的幽暗。

那信匣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無時無刻不烙印在我的右腿外側。深夜獨自坐在分揀大廳側旁的雜物間里,昏黃的壁燈無力地暈染開一片光影。只有值班室的破風扇轉動時發(fā)出極其細微嘶啞的摩擦聲,偶爾被窗外一陣稍急的雨聲蓋過。我緊緊盯著門縫外那片巨大大廳里被頂燈切割出來的慘白光塊。它靜悄悄的,堆積的郵包在刺眼的光線下投下巨大而沉默的暗影。那晚滴血的驚悚景象瘋狂在腦中閃回??諝庀衲痰谋?,每一次心跳都帶著下墜的沉重。

“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硬物落地的碰撞聲。

聲音悶悶的,像是木塊敲在光滑的泥地上。

就在值班室門外的走廊上!

我渾身肌肉驟然繃緊!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又被逆沖上頭!耳朵靈敏地捕捉到聲音的來源——緊貼著值班室門板下方的走廊那一段!

死寂。

只有我如同擂鼓的心跳聲敲打著鼓膜。

猛地站起,帶翻了身后的破木凳。沖到值班室門前,一把拉開了門!

走廊上的聲控燈應聲而亮,慘白的光線瞬間刺破黑暗。空蕩蕩的狹窄走道一覽無余,水泥地面冰冷光滑,反射著白慘慘的光。

除了……

在距離值班室門檻不到一步之遙的地面上,孤零零地躺著那方巴掌大小的黑沉沉信匣!匣蓋上那張詭異的符咒黃裱紙,在冰冷的白光下更顯陳舊黯淡,符紋如枯死的蟲豸蜿蜒。它像一塊黑色的墓碑碎片,安靜地躺在那里。

寒氣如同無數(shù)細針,順著我的腳底板飛速地向上蔓延!它自己……掉出來了?什么時候?!

我?guī)缀跏菗溥^去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氣中都帶著顫栗的殘影。指尖觸到信匣冰冷硬滑的木頭的剎那——

匣子正對著我的那一面木板上,一道極其細微、筆直的縫隙緩緩裂開!

如同緊閉的嘴唇無聲地張開了一條縫!

縫隙里不是信紙,而是一片……深不見底、仿佛連接著九幽寒淵的濃稠黑暗!

嗡!

口袋深處猛地傳來極其強烈的震動!

不是手機的普通震動,更像是某種沉重物件內部引發(fā)的低頻共鳴!整條右腿瞬間被震得發(fā)麻!口袋里的東西像個活物般瘋狂地跳彈!

我的心臟也跟著瘋狂擂動!

右手手指卻像被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氣凍僵了,僵硬地卡在匣蓋打開的縫隙邊緣。

就在這時!

一陣冰冷刺骨、帶著濃烈腐朽氣息的風,毫無征兆地從值班室里卷出!仿佛打開了一座深埋的冰窟!風聲呼嘯著穿過門框,直撲門外!吹得走廊上那盞慘白的聲控燈猛地一晃!

燈滅了!

光明瞬間被掐斷!濃稠如墨的黑暗如同一桶冰水,兜頭澆下!刺骨的寒意砭入骨髓!只有信匣那絲打開的縫隙里,那無邊無際的濃黑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短暫地閃了一下。

冰冷、粘膩、帶著一種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爛淤泥和深層土壤氣味的風死死纏裹住周身。燈滅前的最后一瞥,我似乎看到那打開的匣蓋縫隙里……濃黑深處……有東西在動?光線徹底吞噬前那一剎的感知混亂不堪。此刻全身感官都被黑暗和刺骨的陰風接管。那冰冷粘稠的黑暗仿佛有實質的重量,沉甸甸地包裹擠壓著身體。右腿外側裝信匣的口袋深處,那沉重物件的震動消失了,只剩下一塊沉甸甸的冷硬觸感。

我猛地關上那被莫名之力彈開的匣蓋!

黑暗中動作倉促而兇猛,“咔噠”一聲輕響,木蓋嚴絲合縫地合攏。那股從匣中縫隙里泄漏出來的、源自另一個維度的冰寒似乎瞬間被切斷、凝固在匣子之內。但周身那股無孔不入的冷風并未止息,它旋轉著,嗚嗚作響,夾雜著泥土和腐敗的腥氣,死命地往我衣領、袖口里鉆。我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那冰冷的信匣緊緊夾在腋下。腋下冰冷刺骨的堅硬棱角清晰無比,幾乎要硌進骨頭里。我彎下腰,像一頭受驚的野獸,憑借著極其模糊的記憶和對方向的絕望本能,在濃稠的黑暗里朝著印象中存放重要“特殊”郵件的、那個沉重龐大的七號鑄鐵郵柜的方向,手腳并用地摸索爬了過去。

手掌在冰冷粗糙、帶著濕滑塵土和零星油污的水泥地上拍打、摸索。黑暗沉重黏稠,時間仿佛也凝結了。終于!指尖猛地觸到一種堅硬的、冰涼的金屬弧度!邊緣還有厚實的、生了銹的鉚釘凸起!是它!那個沉重的七號鐵柜!

來不及思考任何多余的步驟。我用肩膀死命地抵住那冰冷、沉重光滑的柜門把手,膝蓋和大腿肌肉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狠狠地向上拱!柜門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尖銳刺耳的金屬扭曲聲!

一股混合著大量灰塵、鐵銹和冰冷陳腐空氣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像甩掉燙手山芋一樣,或者說像拋擲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用盡全身力氣,腋下的黑木信匣脫手而出!

“咣當——!”

一聲巨大的、帶著悠長回音的悶響!信匣重重地砸在了鐵柜深處!金屬腔體內部的嗡鳴震得人耳根發(fā)麻。我?guī)缀跏前c軟下去,后背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冰冷僵硬的手指摸索著向上,奮力拉扯,將那厚重得如同墓穴石板的銹蝕金屬柜門轟然拉合!

“哐啷!!”

金屬猛烈撞擊咬合!巨大的聲音在寂靜的分揀大廳里回蕩、碰撞、爆裂開來!

那沉重的金屬碰撞聲,似乎砸破了某種無形禁錮的薄膜,又像是敲響了一聲震蕩靈魂的巨大喪鐘!聲浪席卷過空曠的大廳每一個角落!懸在高空的白熾燈泡猛地爆閃了一下!滋啦作響的電流聲中,慘白的光劇烈晃動!整個大廳里堆積如山的郵包垛在光影交錯中瘋狂變形扭曲,拉伸出無數(shù)巨大而狂亂的鬼爪暗影,在墻壁和地面上拍打、掙扎、撕扯!如同地獄熔爐里擠在一起的焦黑鬼魂被這聲巨響驚動,從沉睡中猛然蘇醒!

走廊上熄滅的聲控燈被這巨大聲響猛然激活!慘白的光芒瞬間重新刺破狹窄通道!

光柱穿過值班室大敞的門洞,如同舞臺上的聚光燈,冷冷地照在我癱坐在地、狼狽不堪的身影上。

亮光的刺激讓因極致驚駭而緊縮的瞳孔劇烈刺痛。我死命閉上眼,又猛地睜開!

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暈!

眼白!

巨大的、布滿猩紅血絲的眼白!

一張被極度驚悚和扭曲僵化的臉!

一張我自己的臉!

它就死死貼在分揀大廳那扇朝向內部的、布滿濕氣凝成水珠的厚重玻璃窗上!巨大的眼珠因極度的擠壓而顯得更凸,幾乎要從眼眶中迸裂出來!整張臉死死地壓在冰冷濕滑的玻璃上,五官輪廓在巨大的擠壓力量下完全變形、扭曲、移位!像一張被胡亂揉捏后強行展開的人皮面具!臉頰肌肉緊繃如拉滿的弦,嘴角卻極其詭異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咧開,撕裂出一個似哭又似癲狂大笑的弧度,露出森然的白牙!那雙死死瞪著我的巨大眼球里,除了無邊無際、足以吞噬一切的駭然絕望外,再無他物!

它死死貼著玻璃!

無聲地發(fā)出慘厲的嘶嚎!

這扭曲的、狂亂的、倒影著自己面孔的影子!

死死印在那冰冷的玻璃窗上!

就在我面前,不足兩步的距離!

無聲!

卻瘋狂!

第二天清晨,天光蒙蒙亮。暴雨不知何時停歇,巷子里氤氳著濃重得化不開的白霧,濕漉漉的水汽懸滯不動??諝饫涞孟窠^冰水。我像一縷剛從深井里打撈上來的殘魂,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覆滿青苔、滑溜濕冷的石板上。渾身僵硬酸痛,每塊肌肉仿佛都在無聲地尖叫。腦子里像塞滿了燒糊滾燙的棉絮,那玻璃窗上巨大扭曲、無聲嚎叫的面孔,依舊死死烙印在神經末梢,每一次心跳都帶起灼痛的閃回。老孫頭臨死前那只枯瘦如爪的手,那帶著血腥味的黃紙,冰冷沉重的黑木匣子,李所那諱莫如深的眼神……無數(shù)片帶著腥冷寒氣的碎片在意識的冰河里沉沉浮浮。

濃霧深處,影影綽綽晃動著幾個人影,被水汽模糊了輪廓,如同浮動的灰白紙人。他們各自占據一小塊濕漉漉的角落或歪斜門洞,眼神或是空洞凝固,或是癡癡傻傻,嘴唇無聲囁嚅,沾滿污泥的手指神經質地抓撓著自己破舊的衣角、褲腿、或者干脆是長滿厚繭的手背皮膚,留下道道深紅色的血痕??吹轿覐臐忪F里一點點顯露出來,他們那雙雙渾濁失焦的眼睛卻像被無形的絲線猛地拽緊!瞳孔驟然收縮!麻木僵死的臉上瞬間被一種近乎痙攣的狂喜和極度渴求的瘋狂所占據!

“來了!來了!”一個穿著破舊棉袍、干瘦如柴的老頭猛地撲上來,灰白的亂發(fā)和枯草似的胡須沾滿霧珠,枯樹枝般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袖子,眼睛凸出得厲害,渾濁的眼球上布滿蛛網似的血絲,“信……我的信吶?囡囡的信到了?她…她在地下…吃飽穿暖沒?”他的身體篩糠般劇烈抖動。

“求…求您……給看看啊……”旁邊縮在墻根下、抱著個看不清顏色破布包袱的婆子連滾帶爬地撲過來,額頭重重磕在濕冷的石板上,“咚”的一聲悶響!粘稠的黑紅血色瞬間染濕了她額前枯槁的白發(fā)和冰冷的地面。她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掌高高舉起,掌心向上,如同朝圣的信徒捧著虛空的神像,布滿灰翳的渾濁老淚和粘稠的暗紅血污一起糊在溝壑縱橫的臉上,“俺兒…俺兒走了十六年零八月啦……他就說沒消息……您老行個好…給捎個話…俺給他燒的大房子…他住上了沒哇?”婆子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掌顫抖著高高舉起。

我木然地撥開干瘦老頭那只冰冷如枯爪的手,任憑污黑的指甲幾乎掐進我手臂皮膚。目光空洞地在他們臉上掃過。濃霧冰冷地裹著他們的臉,那一道道深陷的溝壑,渾濁失焦卻灼熱瘋狂的眼神,微微發(fā)紫的干裂唇片……所有聲音,所有動作,所有表情,在這濃稠刺骨的白霧屏障中都變得極其遙遠而失真,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在看一場默片,演員激烈癲狂,無聲無息。

只有一點感覺異常清晰:

他們每一個,每一次掙扎著試圖靠近時,那撲面而來的……氣息。

不是活人的汗臭或體味。

而是仿佛被深埋地底多年、浸透了尸水、又經蟲蟻啃噬過無數(shù)次的朽敗布料……

以及……

一種混雜著土腥、霉變、某種陳舊污垢和一絲若有若無……類似老式紅藥水的甜膩血腥氣……

這氣息冰冷、腐朽、不祥。

遠比陰雨連綿的深冬清晨還要冰寒刺骨。

老孫頭倒在那張吱嘎作響、散發(fā)著貓騷味和霉塵氣息的破躺椅上時,他那間如同小型垃圾填埋場兼小型古玩雜貨鋪的值班室角落,也有幾乎一模一樣的一縷氣息,淡淡地漂浮在冰冷的空氣里。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冰冷的唾液,喉嚨干澀發(fā)緊如同吞了把生銹的砂紙。側身費力地挪開一個佝僂著身子、眼神呆滯卻死命想擋住去路的老頭。繼續(xù)向前,機械地撥開不斷從濃霧中伸出的僵硬手臂和布滿血痕的絕望面孔。身體麻木沉重,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冰冷的泥濘里。穿過這群在濃霧中漂浮的絕望靈魂,走進同樣彌漫著濕冷水汽、霉味、灰塵和油墨氣的郵所大院。空氣似乎因為那些追逐過我的“影子”身上的森寒氣息,變得比外面更冰冷凝固幾分。

推開那扇沉重的深棕色木門,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呻吟。

里面出奇的亮堂——幾盞平時吝嗇亮起的大功率白熾燈罕見地同時被點亮,慘白刺目的光線將整個空曠的分揀大廳照得纖毫畢現(xiàn),每一粒漂浮的塵埃在強光下都清晰可見。光線過于強烈,反而將堆積如山的郵包和郵件上的標簽字跡映照出一種奇異模糊、發(fā)虛發(fā)飄的感覺,仿佛隨時會融化在光里。巨大空曠的空間被燈光分割,濃重的陰影投在冰冷的金屬貨架和水泥地面上,如同沉入水底的暗礁輪廓。

大廳中央那片平時用作臨時分揀的空地上,此刻卻極其反常。一張刷了綠色厚漆、邊緣早已被磕碰掉無數(shù)碎片的舊乒乓桌被拖了出來,橫在刺眼的白光之下。桌子正中上方,慘白燈光幾乎垂直打在桌面上,投下四周清晰而巨大的陰影。桌面上空蕩蕩的,唯有一個冰冷的墨點。

那個巴掌大小的黑木信匣!

它像一塊小小的黑色墓碑碎片,孤獨地矗立在這片人造的光明墳場中心。信匣那毫無修飾、遍布細微裂痕的烏黑木質表面在強光下泛出冷硬的幽光,幾乎吸走了周圍所有的光暈。蓋子中央緊緊粘貼的那張畫著扭曲符咒的黃裱紙,此刻被慘白的光線直接照射,顏色顯得更加渾濁暗淡,如同凝固發(fā)黑的血痂。紙面凹凸不平的紋理在強光下清晰地投射出細碎的、如同無數(shù)細小爪痕般的不規(guī)則陰影,那張符像一只扭曲的怪物,在光與影中微微蠕動。它靜靜擱在光滑冰涼的綠漆桌面上,如同冰面上凍著的唯一一塊頑石,散發(fā)著一圈無形的陰冷死寂氣息。

桌邊圍著幾個人影。背對著我站立的,是所長李“大眼”。他今天換了件嶄新的藏藍工裝制服,但過于緊繃的布料依舊被那肥碩滾圓的身軀撐得快要炸開。此刻他緊貼桌邊站得離匣子極近,雙手扶在冰冷的桌面邊緣,微微向前傾著他那短粗肥碩的脖子,油亮碩大的后腦勺繃得緊緊的,后領口被粗脖子撐開了一條寬大的縫隙。鏡片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像兩小塊白色的玻璃碎片嵌在他后頸窩的肥肉上。他旁邊僵立著兩個穿著洗得發(fā)白郵差制服的年輕后生,是我同片的劉小柱和陳三毛。兩張臉在強光下慘白得如同新刷的墻壁,嘴唇卻因緊張和未知的恐懼而緊抿得發(fā)烏發(fā)紫。他們的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雙腳不自覺地微微岔開一個僵硬的支撐姿勢,膝蓋甚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細微抖動。

還有一個……一個女人。

她孤零零地坐在遠離桌邊的一把孤零零的破舊金屬折疊椅上,像被遺忘在巨大光暈里的一小塊臟污斑點。那椅子四條金屬腿支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女人穿著件洗得發(fā)灰發(fā)硬、極其寬大、如同麻袋般不合身的劣質滌綸舊罩衣,顏色介于某種臟污的深綠和褪色后的死灰之間。罩衣套在她骨瘦嶙峋、佝僂的身體上,像掛在一具活動的干尸支架上,隨著她細微而急促的呼吸極其微弱地起伏?;野椎媒跬该鞯念^發(fā)被胡亂地挽成一個僵硬、枯草般的小髻,用一根不知是木棍還是鐵絲的粗糙東西死死扎在腦后。干癟枯槁的脖頸向前伸著,布滿如同干涸河床般深刻的褶皺與暗斑。她的雙眼深陷在突出的眉骨陰影下,眼皮吃力地向上抬著,露出底下渾濁如同蒙著厚厚一層污黃油脂的玻璃珠般的眼球。那渾濁的眼睛此刻卻死死地、一動不動地釘在桌子正中那冰冷幽暗的黑木信匣上!嘴唇神經質地哆嗦著,干裂的唇瓣上裂著細小的血口??葜Π愕氖种妇o緊抓著粗糙骯臟、早已看不出本色的衣襟下擺邊緣,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繃得發(fā)白,凸起的骨節(jié)幾乎要刺破那層松弛干皺的皮膚。

李所長似乎被我的開門聲驚動了。那緊繃滾圓、如同巨大肉球般的背脊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僵。他沒有回頭,只是抬起一只戴著嶄新白線勞保手套的手掌,極其緩慢地向上抬了抬,做了一個含糊的、示意我過去的手勢。動作僵硬刻板,如同被操縱的木偶。

我拖動著鉛塊般的雙腿,麻木地向前挪動。膠鞋底在光潔得發(fā)亮的水泥地面上發(fā)出“噌…噌…”的摩擦聲,細聽又帶著一絲濕滑粘膩的回音。每一步落下,空曠大廳里的死寂就被這腳步聲敲開一道細小的裂痕。

距離那張被強光籠罩的綠漆桌子邊緣,還有大約五步的距離時,我站定了。

李所長依然沒回頭。他的臉似乎一直死死朝著桌子的方向。油亮的后腦勺在強光下微微顫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只有極其細微的、從他那粗短的鼻翼中泄露出來的一點氣息。那氣息帶著一種強制壓抑后的顫抖。

桌邊的劉小柱和陳三毛,身體繃得更緊。陳三毛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只有那個角落里的女人。那渾濁得如同蒙著厚厚一層污濁膠體的眼珠,終于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深陷的眼窩帶著一種僵硬的遲滯感,目光從桌子上那冰冷幽暗的焦點艱難地挪開,一點點偏移,最終落到了我的臉上。那渾濁的眼珠里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沒有疑惑,沒有恐懼,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徹底消耗殆盡的茫然空洞。她看著我的臉,仿佛在辨認一張從未見過的畫片。

空氣如同凝固的冰壁,沉默在強光下不斷累積重量。只有女人干裂嘴唇神經質的微弱哆嗦聲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我下意識地想把視線從她臉上挪開,眼角的余光卻不受控制地掃過她的腳踝。

那兩條裹在過于寬大灰綠滌綸褲子里的細瘦小腿垂落著,腳踝處赫然露著一小截顏色極其異常、極其粘膩厚重的青紫色!像是整塊浸透了臟污淤泥、又被寒冰凍透的死肉!青紫的邊緣蔓延向上,隱沒在褲管深處。

心臟猛地一沉!老孫頭臨死前腿上那些凝固的、如同烙印般的深紫色瘢痕!

那青紫色皮膚表層,似乎……還沾著一點濕潤的……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模糊的嗡鳴!強烈的白熾燈光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針芒刺入大腦皮層!視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斑晃動!那青紫腳踝的影像似乎扭曲了一下!變得腫脹不堪!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從深深的地底炸開、又穿透層層厚重水泥石板直沖上來的巨大轟鳴!如同遠古巨人捶打大地!分揀大廳堅硬的鋼筋混凝土墻壁和沉重的大型金屬貨架同時劇烈震動!巨大的回響疊加震蕩!懸掛在我們頭頂?shù)钠甙吮K大功率白熾燈猛地齊聲嘶鳴!慘白的燈光如同瀕死的巨獸發(fā)出最后的哀嚎!光影瘋狂閃爍、明滅!在不到一秒的時間里,所有強光如同潮水般徹底退去!整座大廳毫無征兆地被絕對的黑暗和巨大的聲浪徹底吞沒!

死寂!

絕對的黑暗!

“呃啊——!”

陳三毛凄厲短促的慘叫聲如同被一把無形的利刃從中切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亂的、粘稠模糊的肉體撞擊聲!

沉悶!濕粘!如同沉重的沙袋連環(huán)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

嘭!

咚!

噗嗤!

混亂的聲音短促密集,中間夾雜著骨頭斷裂的脆響!濃烈的血腥氣味瞬間混合著鐵銹和冰冷灰塵的味道在黑暗中爆炸般彌漫開!這股味道如此濃烈,幾乎瞬間壓倒了整座大廳里原有的油墨、霉塵氣息!帶著溫熱的、活生生的臟器被撕裂時的腥臊溫熱!

濃得發(fā)粘的鐵銹味劈頭蓋臉撲來,嗆進鼻腔和喉嚨深處!黑暗中感官極度混亂!我的小腿迎面骨被一個沉重濕滑的物體猛地撞上!冰冷、僵硬!隨即一股帶著新鮮體溫的、極其粘稠滾燙的液體猛地潑濺上來!隔著褲子滲透進去,針尖般的灼熱!

跑!

腦子里的意識像炸開的白光!身體比思想更快地動了起來!我?guī)缀跏菓{著開燈前那幾秒殘存的視覺記憶和對方向的最后一點感知,手腳并用地、瘋狂地朝著進門右手邊那排堆放工具的雜貨間方向連滾帶爬地撞過去!

劇烈的金屬撞擊聲在身后爆開!鐵制貨架被巨力掀翻!金屬扭曲的銳嘯和無數(shù)郵件紙箱被壓扁撕碎的聲音如同鬼魂大合唱!黑暗中如同無數(shù)枯爪在瘋狂抓撓!更多的破碎肢體和不明物體帶著沉悶濕滑的響聲在黑暗中四下橫飛!粘稠液體潑濺的聲音無處不在!

黑暗深處那混亂的屠戮場中央,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極其凄厲、如同被滾油澆在喉嚨里的野獸發(fā)出的尖利至極的哭嚎!是女人的聲音!尖銳到要刺破耳膜!那聲音里充滿了無法形容、超越人類極限的巨大痛苦和絕望!還有……一種歇斯底里的、如同神經徹底崩斷后的瘋狂和怨毒!

那尖利扭曲的哭喊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鑿入我的大腦!

腳下猛地一滑!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前撲倒!

黑暗中似乎撞開了一扇虛掩的木門!

一股濃重的塵埃和霉味劈頭蓋臉!是工具間!

我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用肩膀死死頂住身后那扇單薄搖搖欲墜的門板!單薄的門板冰涼地貼在我的后背上。門外巨大空曠的分揀大廳里,那慘絕人寰的哭嚎聲和令人牙酸的屠戮聲還在持續(xù)!巨大物體拖拽、更多金屬傾倒撞擊……聲音沉悶、濕重、粘稠……

“……不……我的……鞋……”女人那被極致痛苦和怨毒扭曲得完全無法辨別的聲音,在混亂的巨響中極其短暫、卻異常清晰地飄了進來!

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刺穿了耳鼓膜!

“……沒鞋……走不了……路……”那聲音更加尖銳扭曲,如同夜梟在啃食腐尸時發(fā)出的刺耳嘯叫!

“……都……留下……給我……墊腳!!”

如同萬千厲鬼在濃稠黑暗中同時發(fā)出的終極詛咒!

門外恐怖的聲響戛然而止!

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撞上了堅硬的井底!所有的碰撞、拖拽、尖嘯……瞬間消失!

只剩下死寂!

絕對的、凝固的、如同浸泡在冰水里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我的后背,隔著薄薄的工裝布料緊貼在單薄的門板上。那濕冷滑膩的觸感,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僵死的蛇正在后背緩緩爬行。濃烈的血腥氣如同粘稠沉重的霧氣,絲絲縷縷無孔不入地從門板下方那道狹窄的縫隙,從門框邊緣極不嚴實的隙罅里頑強地鉆進來,濃郁到令人作嘔。每一次吸入的空氣,都仿佛混進了幾萬顆針尖大小的血沫,刺得喉嚨和肺葉深處泛起灼痛。

世界只剩下我自己如同風箱拉破般的劇烈喘息聲,心臟在胸腔里以從未有過的力量和頻率瘋狂擂擊,每一次重擊都帶著要炸裂開來的窒息感。

門外……

是什么?

剛才那一切……是真的嗎?

我僵在門板上,像一塊被釘死在冰壁上的標本。后背死死抵著冰涼的門板,那是唯一能隔絕門外那片死寂與未知恐怖的屏障。時間在冰點凝固般的黑暗里失去了意義。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漫長的半個世紀?每一秒都被恐懼拉扯得如同橡皮筋般漫長脆弱。門外那片曾爆發(fā)過地獄般屠場的大廳,此刻只剩下死寂的巨石,沉重地壓在我每一根神經上。

……咚。

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濕滑粘膩余韻的鈍響,從門外的大廳深處傳來。

聲音很輕,在極致的死寂中卻清晰異常。不是腳步聲,更像是……某種又冷又滑的、沉重之物,極其緩慢地、帶著極大的摩擦力,被一點一點拖過冰冷光滑的水泥地面留下的……拖曳之音。

呲啦……

極其悠長、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沉重的拖曳聲似乎變得流暢了一些,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粘膩感,如同一條剛從深水中撈起的沾滿淤泥的沉尸,在光滑地面上滑動著前行。

嗒……

嗒……

那不再是完全的拖拽,開始夾雜著一種極其沉悶短促、如同濕透的皮革口袋被勉強提起,又無奈落下的觸碰聲。間隔不規(guī)律,毫無節(jié)奏可言。

嗒…呲…嗒…咚……

聲音……在移動!在大廳里極其緩慢地……漫無目的地挪動著方向!

方向……變了!

呲啦……聲音在朝著……

門縫下方那道狹窄細長的縫隙!

一道深色的、如同流淌的墨汁般的液體影子,正緩慢地、極其粘稠地在門縫外那片黑暗中暈染鋪展開來!

沉重的拖曳聲和濕漉漉的碰觸聲清晰地停在門外!

冰冷的死寂再次降臨!

但那死寂與之前完全不同!

如同實質!

如同極冰!

如同凍結了整個世界的寒流!

無比清晰的感知瞬間穿透木板直達骨髓:一個冰冷、巨大、充滿無法言喻惡意的存在,正如同緊貼紙棺壁般,死死地、無聲無息地,貼在了門外!

那粘稠的影子已經覆蓋了整條門縫!如同凝固的、帶著無盡怨恨的暗血!

寒意砭入骨髓!巨大的威脅感和無法形容的邪穢氣息穿透了單薄的門板!意識在咆哮:它就在門外!

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求生的本能炸開!

我猛地扭身!雙手爆發(fā)出難以想象的力量,死死抓住木門內側唯一的屏障——那把銹跡斑斑的鐵質插銷!布滿暗紅鐵銹、冰寒刺骨!指尖傳來的粘膩鐵銹觸感幾乎讓人崩潰!但我不管不顧!猛地發(fā)力!

銹蝕的金屬在扭曲變形的插銷槽里發(fā)出極其痛苦的尖嘯!金屬刮擦的銳利噪音撕開了恐怖的死寂!如同臨死前最后的哀鳴!

喀嚓!??!

極其清脆卻短促得令人絕望的金屬斷裂聲!

生銹的插銷根本無法承受這瘋狂的力量!在金屬的呻吟和木槽扭曲爆裂聲中,那根細長的鐵銷竟活生生從銹穿的底座處斷裂成兩截!

一小截冰冷的、斷裂的鐵銷握在我手里!

更多的……

崩裂成細小碎片的銹蝕鐵屑!

帶著粘膩的深棕色銹沫!

如同冰冷的凍雨般!

劈頭蓋臉、狠狠迸濺撲打在我的眼皮上、額頭上、臉頰上!

冰冷!

刺痛!

帶著一股濃烈腥咸的鐵銹味瞬間炸開!混雜著門外那緊貼門板的濃重血腥!

門板在插銷斷裂的瞬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它失去了最后那點微不足道的束縛!

一股龐大到根本無法抗拒的、混和著濃重血腥與冰冷腐朽的力量猛地從門板外部爆發(fā)!

轟——?。?!

一聲沉悶狂暴的巨響!

整扇單薄脆弱的木門如同被一輛橫沖直撞的火車頭狠狠擊中!向內猛地爆裂崩塌!

腐朽的木屑碎片如同無數(shù)尖銳的冰片混合著冰冷的、粘膩濃稠的血雨腥風兜頭蓋臉砸下!

巨大的沖擊力將我整個人向后狠狠摜飛


更新時間:2025-07-19 01:5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