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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珩曾許諾帶我去看一場極光,在芬蘭的雪原上,住進(jìn)玻璃屋,等漫天星辰被歐若拉女神的裙擺染綠。那時的他,眼底有揉碎的星光,語氣溫柔得能融化整個冬天的冰雪。他說,等我拿到金鳳獎,他就為我實現(xiàn)這個愿望??涩F(xiàn)在,三年過去,我的掌心攥著一張薄薄的診斷書,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份冰冷的死亡判決。而他身邊站著的人,早已不是我。三年合約即將到期,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影后的桂冠、虛無的名利、甚至是他那早已吝嗇給予的愛。我只想拿回屬于我的自由,在生命最后的旅程里,獨自一人,去赴那場遲到了太久的極光之約。

金鳳獎頒獎典禮的聚光燈灼熱得像要將人烤化。

我穿著一身高定禮服,坐在臺下第二排的位置,背脊挺得筆直,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鏡頭掃過來時,我甚至還能對著它輕輕頷首,眼波流轉(zhuǎn)間,是恰到好處的溫婉與期待。

只有我自己知道,華麗的絲綢之下,我的指尖早已冰冷,小腹深處正傳來一陣陣熟悉的、細(xì)密的絞痛。我暗中深吸一口氣,將那股翻涌的惡心感強(qiáng)壓下去。

今晚,我憑借在電影《囚鳥》中的表現(xiàn),被提名為最佳女配角。

這部戲是我從無數(shù)個龍?zhí)捉巧铮采闯鰜淼囊粋€機(jī)會。為了演好那個身患絕癥、敏感偏執(zhí)的女畫家,我把自己關(guān)在畫室里一個月,瘦了十五斤,出戲后一度分不清現(xiàn)實與幻境。

所有人都說,這個獎,非我莫屬。我的經(jīng)紀(jì)人麗姐在來之前,更是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說:“晚晚,今晚過后,你就徹底熬出頭了!”

熬出頭嗎?

我下意識地抬眼,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zhǔn)地落在了第一排正中央那個男人的身上。

傅斯珩。

他穿著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裝,坐姿矜貴而疏離,側(cè)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冷硬。他沒有看舞臺,也沒有看我,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他身旁那個巧笑嫣然的女人身上。

沈雨落,當(dāng)紅頂流小花,也是……傅斯珩如今放在心尖上的人。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鈍痛感沿著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三年前,我和傅斯珩簽下那份合約時,他也是這樣坐在我的對面,語氣淡漠地告訴我:“林晚,記住你的身份。這三年,我給你資源,你做我身邊最聽話的影子。不該問的別問,不該想的別想?!?/p>

我做到了。

我成了他最完美的地下情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厭煩娛樂圈的鶯鶯燕燕,我就為他洗手作羹湯;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傾聽者,我就陪他枯坐一夜,從不說一個“累”字。我甚至天真地以為,我的順從和愛意,能焐熱他那顆冰冷的心。

直到半年前,沈雨落的出現(xiàn),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將我所有的幻想徹底打碎。

他開始頻繁地失約,我們之間的通話越來越短。起初他還會用“工作忙”來敷衍,后來,連敷衍都懶得給了。

而沈雨落的星途,卻像是坐上了火箭,一路高歌猛進(jìn)。傅斯珩旗下的頂尖資源,毫不避諱地盡數(shù)砸在了她的身上。

整個圈子都在傳,傅氏集團(tuán)的總裁傅斯珩,為博美人一笑,一擲千金。他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那我呢?我林晚又算什么?

一個即將到期、可以被隨時丟棄的玩物罷了。

“接下來,讓我們揭曉本屆金鳳獎最佳女配角的獲獎?wù)?!?/p>

臺上主持人的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傳來,將我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攥著手包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

我還是期待的。

期待這個獎項,能為我這三年荒唐而卑微的演藝生涯,畫上一個不算太凄慘的句號。也期待它能證明,離開傅斯珩,我林晚,依舊可以靠自己發(fā)光。

大屏幕上,鏡頭分別切給了幾位提名者,最后定格在我臉上。我努力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

身旁的傅斯珩,終于第一次將視線投向了我。那目光深邃如海,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審視一件與他無關(guān)的物品。

頒獎嘉賓拆開信封,頓了頓,高聲宣布:“獲得本屆金鳳獎最佳女配角的是——”

“沈雨落!恭喜!”

轟的一聲,我感覺腦子里的某根弦,徹底斷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雷鳴般的掌聲、周圍人的道賀、炫目的燈光……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yuǎn)。

我只看到,沈雨落一臉驚喜又羞怯地站起身,與她身旁的傅斯珩輕輕擁抱了一下。而傅斯珩,那個對我永遠(yuǎn)吝嗇笑容的男人,此刻唇邊竟漾開一抹極淡、卻真實存在的笑意。

他拍了拍她的背,眼里的縱容與寵溺,是我從未擁有過的奢望。

沈雨落憑借的是一部偶像劇里的傻白甜角色,那部劇唯一的亮點,就是傅氏集團(tuán)的巨額投資。她的演技,連入圍的資格都備受爭議,更別提獲獎了。

所以,這獎是為她內(nèi)定的。

是他,傅斯珩,親手把我唯一的希望奪走,然后,捧到了另一個女人的面前。

像一個笑話。

我看著沈雨落搖曳生姿地走上臺,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那座本該屬于我的獎杯。聚光燈下,她光芒萬丈,而我,則成了她登頂之路最可笑的墊腳石。

“……我最要感謝的,是傅先生?!鄙蛴曷涞穆曇魩е唤z甜膩的哽咽,“是他一直鼓勵我,相信我,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斯珩,謝謝你?!?/p>

一聲“斯珩”,親昵又曖昧,瞬間引爆了全場。

閃光燈瘋狂地閃爍起來,所有鏡頭都對準(zhǔn)了第一排的傅斯珩。他沒有絲毫避諱,坦然地接受著所有人的注目,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對沈雨落的所有權(quán)。

我的身體開始發(fā)冷,那股被壓抑的疼痛再次席卷而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我死死地咬住下唇,嘗到了一絲腥甜的味道。

不能在這里倒下。

林晚,不能在這里認(rèn)輸。

我強(qiáng)撐著,直到頒獎典禮結(jié)束,直到人群漸漸散去。我沒有等麗姐,獨自一人走進(jìn)了冰冷的地下停車場。

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就停在角落的專屬車位上。

我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一股夾雜著淡淡雪松香和女士香水的味道,瞬間將我包圍。

是沈雨落的香水味。

呵,他們是一起來的。

我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等待著。不知過了多久,車門被拉開,一股寒氣裹挾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坐了進(jìn)來。

“你怎么在這兒?”傅斯珩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睜開眼,側(cè)頭看他,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頜線。“傅斯珩,為什么?”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扯了扯領(lǐng)帶,似乎很不耐煩,“什么為什么?林晚,收起你那副怨婦的嘴臉,很難看。”

“那個獎,”我固執(zhí)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是你給她的,對不對?”

他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澳阌X得你配得上那個獎?林晚,別太高看自己了。沒有我,你連入圍的資格都沒有。”

他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zhǔn)地刺入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他可以輕易地把我捧上云端,也可以毫不費力地將我踩進(jìn)泥里。

我的眼眶一陣發(fā)熱,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讓眼淚流下來?!拔遗洳簧?,那沈雨落就配得上嗎?傅斯珩,你敢說你沒有用手段?”

“閉嘴!”他猛地傾身過來,強(qiáng)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我。他的手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林晚,你有什么資格質(zhì)疑我的決定?別忘了你的身份!”

下巴傳來劇痛,我被迫仰起頭,對上他那雙盛滿怒火與厭惡的眸子。

“我的身份?”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的情人?你的寵物?還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替代品?”

“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他冷冷地松開手,靠回椅背,重新恢復(fù)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車廂內(nèi)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胃部的絞痛越來越清晰,我悄悄地將手伸進(jìn)包里,摸到了那個冰涼的藥瓶。

不能再拖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情緒,用一種近乎平靜的語氣開口:“傅斯珩,我們的合約,下個月就到期了?!?/p>

他聞言,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我會主動提起這個。

“所以呢?”

“到期后,我們結(jié)束吧?!蔽艺f出這句話時,感覺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什么都不要,你給我的那些房子、車子、珠寶,我都會還給你。我只要……自由?!?/p>

說完,我靜靜地等著他的回答。

我以為他會不屑一顧,或者干脆利落地說一個“滾”字。畢竟,他身邊已經(jīng)有了沈雨落,我這個舊人,他應(yīng)該巴不得早點甩掉。

可我沒想到,他聽完我的話,卻緩緩地轉(zhuǎn)過頭,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死死地盯著我,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暗流。

“結(jié)束?”他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尾音拖得極長,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林晚,是誰給你的膽子,敢主動跟我提結(jié)束?”

“我……”

“找到下家了?”他忽然冷笑起來,語氣里充滿了鄙夷和嘲諷,“是那個最近跟你走得很近的姓周的導(dǎo)演,還是上次在酒會上給你遞名片的王總?你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地差。”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在他心里,我就是這樣一個可以為了利益,隨時攀附另一個男人的女人嗎?

那我們這三年,又算什么?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無力感將我淹沒。我累了,真的累了,不想再跟他做任何無謂的爭辯。

“隨你怎么想?!蔽覄e過頭,看向窗外,“總之,合約結(jié)束,我們就兩清了?!?/p>

“兩清?”傅斯珩的笑聲更冷了,像冬日里最凜冽的寒風(fēng),“林晚,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之間的游戲,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jié)束,從來都只有我說了算?!?/p>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你什么意思?”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從儲物格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扔到了我的腿上。

“自己看?!?/p>

我顫抖著手,拿起那份文件。當(dāng)我看清封面上的幾個大字時,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被凍結(jié)了。

那是一份……續(xù)約合同。

而合同的期限,是整整三年。

最后面乙方簽字的地方,赫然簽著我的名字——林晚。那筆跡,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沒有簽過!”我猛地抬頭,聲音因為震驚而變得尖利。

傅斯珩慢條斯理地發(fā)動了車子,賓利平穩(wěn)地駛出車位。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與他無關(guān)的事。

“三個月前,你喝醉了,我讓你簽的?!?/p>

“你……你無恥!”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地掐進(jìn)了掌心。

他怎么可以這樣!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再次將我捆綁??!

“現(xiàn)在才說我無恥,是不是太晚了?”他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林晚,別再動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未來三年,你最好繼續(xù)乖乖聽話?!?/p>

“否則呢?”

“否則,”他頓了頓,車子正好駛出停車場,刺眼的車燈照亮了他冰冷的側(cè)臉,“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p>


更新時間:2025-09-03 20:1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