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癱在冰冷粗糙的地上，劇烈喘息著，喉嚨里全是血腥和鐵銹味。腳踝的劇痛一陣陣襲來，幾乎要剝奪她的思考能力。
騙他的？
她想起雷子聽到無人機時的極致恐懼，想起這個隱蔽處堆放的奇怪設備，想起那截掛在檢修口、幾乎被腐蝕殆盡的三角警示牌，想起陳澈那一刻致命的遲疑…
“我…”她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我不知道…那里有個輻射標志…雷子他…”
提到雷子的名字，一陣尖銳的愧疚和悲痛扼住了她的喉嚨。雷子和阿永死了，為了讓她逃出來。
旁邊的男人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消化她話里的信息。然后他低聲罵了句什么，聽起來不像是憤怒，更像是一種后怕。
“媽的…那瘋子…”他嘀咕了一句，聲音壓得很低。
窸窣聲響起，一束柔和但亮度被刻意調低的手電光點亮，照亮了附近一小片區(qū)域。光線避開了沈棠的眼睛，主要打在她受傷的腳踝和周圍的環(huán)境上。
沈棠這才看清救她的人。
很年輕，看起來可能比阿永大不了幾歲，二十出頭的樣子，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同樣混合著油污和汗水，但五官輪廓分明，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顯得異常明亮銳利，此刻正緊盯著她的傷處，眉頭擰著。他穿著一身深色的、方便活動的工裝，身上掛著一些沈棠看不懂的工具和小包。
“忍著點?！彼院喴赓W，從腰間一個小包里拿出繃帶和一小瓶清水，蹲下身，開始快速而熟練地檢查她的腳踝。“扭傷加可能骨裂，錯位了，得正回去，不然你這腳就別想要了?！?/p>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甚至有些粗暴，但奇異地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專業(yè)感。
沈棠還沒來得及反應——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輕響伴隨著劇痛！
“啊——！”沈棠痛得眼前發(fā)黑，慘叫脫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憋了回去，只剩下痛苦的抽氣聲。
年輕男人已經利索地用兩根從旁邊廢棄電纜里抽出來的金屬條和繃帶給她做了個簡易固定。
“暫時死不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手電光再次掃過她的臉，帶著審視，“你運氣不錯，碰上我剛好在附近‘撿垃圾’。也運氣差到爆，居然被‘清道夫’標成了‘樣本’，還惹來了‘執(zhí)劍人’親自追捕?！彼炖锉某鰞蓚€沈棠完全陌生的詞。
清道夫？是指那些無人機？執(zhí)劍人…是指陳澈？
“你是誰？為什么救我？”沈棠忍著痛，警惕地看著他。這個世界，陌生人的善意比惡意更令人不安。
“你可以叫我‘烏鴉’?！蹦贻p人晃了晃手電，光線掠過他帶著一絲桀驁的嘴角，“為什么救你？很簡單，我看‘公司’那幫雜碎不順眼。凡是他們想抓的，特別是他們不惜動用‘執(zhí)劍人’也要抓的，我都有點興趣?！?/p>
公司？是指策劃了“清除計劃”的那個龐大實體？
“至于我是誰？”烏鴉聳聳肩，手電光掃過周圍幽深復雜的管道網絡，“一個不喜歡新世界訂單的…末日撿破爛的。專門給‘公司’添堵。”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玩世不恭的嘲弄，但沈棠能感覺到那背后隱藏的尖銳鋒芒和某種…堅定的立場。
“剛才那個…‘執(zhí)劍人’…”沈棠的聲音依舊有些發(fā)顫，“他…”
“冷血的高階人造體，‘公司’的活體執(zhí)法工具。腦子里除了命令和效率屁都沒有。”烏鴉的語氣冷了下去，帶著明顯的厭惡，“被那玩意兒盯上，你通常只有兩種結局：進‘方舟’的實驗室，或者進焚化爐。你居然能從他手里逃兩次，真是…”他似乎在找合適的詞，“…走了狗屎運，或者說倒了血霉。”
人造體…陳澈…果然已經不是人了。沈棠的心沉了下去，一種混雜著悲傷和惡心的感覺涌上喉嚨。
“我們必須離開這里。”烏鴉打斷她的思緒，側耳聽了聽遠處死寂的管道，“煙霧彈騙不了他多久，他的傳感器很快會排除干擾。輻射警告也只能讓他暫時謹慎，一旦遠程掃描確認風險可控，他會立刻追上來。”
他伸出手，把沈棠從地上拉起來。他的手掌很有力，同樣布滿薄繭。
“能走嗎？”
沈棠試著把重量放在受傷的腳上，立刻疼得齜牙咧嘴，但她強行忍住，點了點頭。
烏鴉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從背包里抽出一根折疊的金屬手杖遞給她：“湊合用。跟緊我，別掉隊，這里的路不好走，而且…”
他頓了頓，手電光掃過管道深處無盡的黑暗。
“…不止有‘公司’的獵犬在游蕩?！?/p>
他轉身，打著手電，熟門熟路地鉆進一條更狹窄的側向管道。沈棠拄著金屬杖，咬緊牙關，一瘸一拐地緊跟其后。
管道內部錯綜復雜，如同迷宮，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和污水混合的氣味。烏鴉似乎對這里極其熟悉，在每個岔路口都毫不猶豫，速度很快。
沈棠拼盡全力才能跟上，腳踝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汗水再次浸透了她破爛的衣服。
“雷子…和那個孩子…他們…”沈棠喘著氣，忍不住開口。
“死了。”烏鴉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里傳來，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招惹了‘執(zhí)劍人’，還用了自制炸藥，必死無疑。能給你爭取到時間，已經算他們本事?！?/p>
冰冷的事實砸過來，讓沈棠的心再次抽緊。
“他們…也是‘烏鴉’？”
“算不上。雷子以前是這片的設備維護員，有點小聰明，偷藏了點東西，想自保罷了。那個小鬼是他撿的拖油瓶?！睘貘f的語氣里聽不出多少同情，“像他們這樣躲藏的人不少，但沒組織，沒情報，遲早被‘公司’或者那些活尸啃干凈?！?/p>
他的話殘酷而直接。
“那我們…去哪？”
“找個臨時安全屋，給你處理一下傷，然后…”烏鴉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得搞清楚為什么‘公司’對你這么感興趣?！畼颖?791’？”他重復了一遍這個編號，帶著探究的意味。
沈棠沉默了。她也不知道。是因為那份體檢報告？因為她對病毒那莫名其妙的“抗性”或“親和”？
就在這時，烏鴉突然停下了腳步，猛地關掉了手電。
“噓！”他極低的聲音里帶著警報。
絕對的黑暗再次降臨。
沈棠立刻屏住呼吸，心臟狂跳。
前方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一種聲音…不是清理員的嘶吼，也不是無人機的嗡鳴，而是一種…緩慢的、拖沓的、很多個腳步混雜在一起的聲音…還夾雜著一種低低的、像是無數人夢囈般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