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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珩。

我的身體僵在原地,手腳冰冷。他怎么會在這里?溫衍?不,溫衍不會出賣我。巧合?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巧合!

我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撲到阿滿身邊,一把將他緊緊摟在懷里,用身體擋住他的臉,聲音發(fā)顫:“阿滿,跟娘回家!快!”

“娘?”阿滿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手里的野果子掉在地上。

“別說話!”我?guī)缀跏峭现鶖傋雍竺孀?,心臟狂跳得快要撞出胸腔。完了。被他發(fā)現(xiàn)了。這次還能往哪里逃?

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攤子,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東西。眼角余光死死盯著街對面那家新開的綢緞莊——蕭珩一行人走了進(jìn)去。

“琬娘,這么早就收攤?。俊睂O大娘的聲音傳來。

“啊...是,是,阿滿有點(diǎn)不舒服?!蔽液鷣y應(yīng)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不舒服?要不要緊?。繙卮蠓蚓驮阪?zhèn)尾落腳了,要不請他來瞧瞧?”孫大娘熱心地說。

“不...不用了!就是有點(diǎn)著涼,我回去給他熬碗姜湯就好!”我?guī)缀跏菗屩f完,抱起攤上的木盆,拉著阿滿就往家走。腳步快得像逃命。

回到我們租住的小院,插上門栓,我才像虛脫一樣,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娘...”阿滿怯生生地蹲在我身邊,小手擦我臉上的汗,“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個壞叔叔?”

我猛地抱住他,抱得死緊,仿佛一松手他就會被奪走:“阿滿,記住娘的話。無論發(fā)生什么,無論誰問你,你都不能說你叫蕭承煜!你叫莊滿!記住了嗎?莊滿!你爹是莊家村的莊秀才,早就病死了!記住了嗎?”

阿滿被我嚴(yán)肅的樣子嚇到,用力點(diǎn)頭,小臉發(fā)白:“記住了!我叫莊滿!爹是莊秀才!死了!”

“好孩子...”我把他小小的頭按在懷里,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謶窒癖涞某彼瑢⑽已蜎]。

接下來幾天,我如同驚弓之鳥。不敢出攤,把阿滿拘在家里,院門時刻緊鎖。小鎮(zhèn)上關(guān)于那隊“大客商”的議論卻越來越多。他們出手闊綽,買了鎮(zhèn)上最好的宅子,似乎在找什么人,還打聽鎮(zhèn)上有沒有獨(dú)居的婦人帶著孩子。

我的心一天天沉下去。是沖我們來的。蕭珩認(rèn)出了我?;蛘?,至少懷疑了。

我不能坐以待斃。

深夜,等阿滿睡熟。我點(diǎn)亮了油燈,找出藏在床板夾縫里的一個小布包。里面是我五年辛苦攢下的所有積蓄——幾塊碎銀子,一串銅錢,還有溫衍前幾天悄悄給我的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說是萬一有事應(yīng)急。

這些錢,夠我們娘倆一路逃到更南邊,甚至出海。

必須走!立刻走!

我迅速收拾了幾件破舊但厚實的衣服,一小袋米,幾個硬餅子。東西少得可憐。

“阿滿,阿滿,醒醒!”我輕輕搖醒他,捂住他的嘴,“別出聲,跟娘走。”

阿滿迷迷糊糊,但看到我凝重的表情,懂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

我吹滅油燈,抱著他,貼著墻根,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來到后院。院墻不高,我踩著角落里堆放的雜物,先把小包袱扔過去,再把阿滿抱上去,自己再費(fèi)力地翻過去。

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遠(yuǎn)處幾聲犬吠。

小鎮(zhèn)在沉睡。

我牽著阿滿冰涼的小手,沿著記憶中最偏僻的小路,朝著鎮(zhèn)外溫衍落腳的那片山林方向狂奔。只有找到溫衍,或許能借助他采藥人的身份,混進(jìn)南下的商隊。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刮得臉頰生疼。阿滿跑得氣喘吁吁,卻死死咬著牙不吭聲。

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只要進(jìn)了山,就有希望!

突然!

前方黑暗的岔路口,無聲無息地亮起了幾支火把。跳躍的火光,映照出幾個如同鬼魅般佇立的人影。玄衣,勁裝,腰佩長刀。為首那個高大的身影,在火把的光暈中緩緩轉(zhuǎn)過身。

斗篷的帽子滑落下來,露出一張俊美無儔卻冰冷如霜的臉。深邃的眼眸,在火光下如同寒潭,死死鎖住了我。

是蕭珩。

他身后,是黑壓壓的侍衛(wèi),堵死了所有去路。

我的心跳驟停,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腿一軟,我下意識地把阿滿猛地拽到身后,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死死擋住他。

“跑?”蕭珩開口了,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一步步朝我走來,靴子踩在碎石路上,發(fā)出清晰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半薜膼坼?,帶著朕的皇兒,想跑到哪里去?”

“你認(rèn)錯人了!”我尖聲反駁,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卻用盡全身力氣挺直背脊,“什么妃?什么皇兒?民婦是莊琬琰!這是我兒子莊滿!”

蕭珩的腳步在我面前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住。火光下,他的視線銳利如鷹隼,掃過我的臉,帶著審視,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動,最終落在我身后只露出半個腦袋的阿滿身上。

“莊滿?”他薄唇微啟,念出這個名字,隨即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帶著刺骨的嘲諷,“朕的嫡長子,何時改姓了莊?”

“他不是你的兒子!”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把阿滿護(hù)得更嚴(yán)實,“陛下,五年前那場大火,莊妃和她的孩子都燒死了!是您親眼看著下葬的!天下皆知!民婦只是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求陛下明察,放過我們孤兒寡母吧!”

我拉著阿滿,“撲通”一聲跪在冰冷的泥地上,額頭重重磕下去。冰冷的泥土混著碎石硌著額頭,很疼。但這點(diǎn)疼,比起內(nèi)心的恐懼,微不足道。

“求陛下開恩!放過我們吧!”我的聲音帶著哭腔,是恐懼,更是絕望的哀求。

阿滿嚇得瑟瑟發(fā)抖,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服,也跟著我磕頭,小腦袋撞在地上,發(fā)出悶響:“求...求陛下開恩...”

蕭珩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母子卑微地跪伏在地?;鸢训墓庠谒樕贤断旅鳒绮欢ǖ年幱埃床磺灞砬?。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聽到阿滿那聲稚嫩驚恐的“求陛下開恩”時,似乎極其細(xì)微地波動了一下。

空氣凝固了。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良久,久到我以為時間都停滯了。蕭珩冰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帶回行轅?!?/p>

兩個侍衛(wèi)立刻上前,動作利落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

“不!放開我!放開我兒子!”我瘋了一樣掙扎,指甲在侍衛(wèi)手臂上抓出血痕,“阿滿!阿滿!”

“娘!娘!”阿滿被另一個侍衛(wèi)強(qiáng)行從我身后拽出來,他嚇得哇哇大哭,小胳膊小腿拼命踢打。

侍衛(wèi)毫不理會,抱起哭鬧的阿滿。

“阿滿!”我的心被生生撕裂,“蕭珩!你這個暴君!禽獸!放開我兒子!你有什么沖我來!放開他!”我歇斯底里地哭喊咒罵,像一頭徹底瘋狂的母獸。

蕭珩卻置若罔聞,冷漠地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鎮(zhèn)上那座新買的、最大的宅院走去。侍衛(wèi)們押著我們母子,緊隨其后。

厚重的朱漆大門在我身后“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微弱的星光,也徹底關(guān)上了我們母子的生路。

我被推進(jìn)一間布置得還算雅致的廂房。門隨即被反鎖。

“阿滿!阿滿呢?你們把我兒子弄到哪里去了?”我撲到門邊,用力拍打著厚重的門板,聲音嘶啞,“放我出去!我要見我兒子!”

門外死寂一片。無人應(yīng)答。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蕭珩會對阿滿做什么?他會不會像當(dāng)年一樣,冷酷地下令處死這個他眼中的“孽種”?

“開門!開門??!蕭珩!你出來!有什么你沖我來!別動我的孩子!”我一遍遍拍打著門,指甲劈裂了,滲出血,染在門板上。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越收越緊,勒得我無法呼吸。我癱軟在門邊,淚水決堤。五年來的小心翼翼,五年來的艱難求生,在這一刻,被輕易地碾碎。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我猛地抬頭,充滿血絲的眼里燃起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苗。

門開了。進(jìn)來的卻不是阿滿,也不是侍衛(wèi)。

是蕭珩。

他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白日里的肅殺,卻更添了幾分清貴冷峻。他獨(dú)自一人,緩步走進(jìn)來,隨手帶上了門。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和探究。

我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像一頭護(hù)崽的母狼,充滿敵意地瞪著他:“阿滿呢?你把阿滿怎么樣了?”

蕭珩沒有回答。他走到房間中央的圓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清冽,熱氣裊裊。

“五年了?!彼似鸩璞?,卻沒有喝,目光透過氤氳的水汽看向我,眼神復(fù)雜難辨,“朕以為你死了?!?/p>

“我是死了!”我嘶聲道,因為激動而渾身發(fā)抖,“五年前那個被你逼著上吊、差點(diǎn)燒死的莊妃,早就死透了!現(xiàn)在的莊琬琰,只想帶著兒子活下去!陛下,您已經(jīng)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為什么就不能放過我們這對螻蟻?”

“螻蟻?”蕭珩重復(fù)著這個詞,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的皇子,是螻蟻?”

“他不是你的皇子!”我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聲音因為用力而尖利,“他是我的兒子!莊滿!跟你們蕭家,跟你,沒有半分關(guān)系!陛下,您就當(dāng)行行好,當(dāng)我們母子真的死在了那場大火里,不行嗎?”


更新時間:2025-09-01 16:1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