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站在墳前。雨停了。天還是陰的。
人們都看著她。她懷里抱著那個油布包。濕漉漉的。
周偉走過來。想拉她回去。
林晚搖搖頭。她打開油布包。里面是個繡框。用布裹著。
她一層層打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是個繡品。繡的是兩個人。一個老太太。一個小女孩。
老太太拿著針。小女孩在哭。
繡得真細(xì)致。連針尖都看得清。小女孩臉上的淚珠。亮晶晶的。
大家都圍過來看。不明白這是啥意思。
王鳳芝也湊過來。她瞇著眼看?？粗粗?。臉色就變了。
她伸手要搶。林晚躲開了。
周偉問他媽。這是啥。
王鳳芝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林晚看著眾人。聲音很輕。
她說。這是我繡的。繡的是小小最后那天。
大家都不說話了?？粗抢C品。
林晚指著繡上的老太太。說這是媽。
又指指小女孩。說這是小小。
大家仔細(xì)看。那老太太確實像王鳳芝。小女孩像小小。
王鳳芝叫起來。胡說八道。你血口噴人。
林晚不理她。她把繡框舉起來。
陽光從云縫里漏出來。照在繡品上。
突然那繡品好像活了。針尖在閃光。淚珠在滾動。
大家都看得呆了。
林晚說。媽。你記得嗎。那天你說帶小小玩。讓我去趕集。
王鳳芝往后退。我不記得。你瞎說。
林晚繼續(xù)說。我回來的時候。小小在哭。你說她不聽話。你打了她手心。
周偉看著他媽。真的嗎。
王鳳芝搖頭。沒有的事。
林晚把繡框轉(zhuǎn)過來。大家看得更清楚了。
那繡上的針。分明是繡花針。和王鳳芝平時用的一模一樣。
林晚的聲音還是很輕。像在講故事。
她說。小小后來發(fā)燒了。送去醫(yī)院。沒救過來。
醫(yī)生說是感染。查不出原因。
林晚撩起自己的袖子。胳膊上全是針眼。
她說。我試過了。用針扎自己。扎同樣的地方。
大家倒吸一口冷氣。
周偉抓住她的手?？茨切┽樠邸Ｃ苊苈槁榈?。
他轉(zhuǎn)頭看王鳳芝。媽。這是真的嗎。
王鳳芝臉色發(fā)白。她喘著氣。你信她不信我。
林晚從繡框背面抽出一根線。是頭發(fā)。細(xì)細(xì)的。小女孩的頭發(fā)。
她說。我用小小的頭發(fā)繡的。一針一線。繡了三個月。
每繡一針。我就疼一次。和小小一樣疼。
大家都不說話了?？粗貘P芝。
王鳳芝突然沖過來。要搶繡框。
林晚手一揚。繡框飛出去。正好打在王鳳芝身上。
繡框裂開了。絲線散開。像一張網(wǎng)。罩住王鳳芝。
就在這時。奇怪的事發(fā)生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好像看到了什么。
周偉看到。小小在哭。奶奶拿著針。扎她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扎。
鄰居看到。王鳳芝在笑。一邊扎一邊說。叫你媽跟我搶兒子。
親戚看到。小小躲到墻角。王鳳芝追過去。針尖亮閃閃的。
每個人都看到了?？吹降亩际峭貘P芝扎小小的場景。
原來這就是共感。林晚用頭發(fā)繡出來的共感。
大家都明白了。真相大白了。
周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他反復(fù)說著。
鄰居們往后退。離王鳳芝遠(yuǎn)遠(yuǎn)的。
有人吐口水。呸。真毒啊。
王鳳芝站在中間。被絲線纏著。她看著周圍的人。
大家都在瞪她。眼神像刀子。
她慌了。想去拉周偉。兒子。兒子。
周偉甩開她的手。別碰我。
王鳳芝又去拉親戚。沒人理她。都躲開了。
她孤立無援。站在那兒。渾身發(fā)抖。
突然她捂住胸口。臉色發(fā)青。呼吸不上來。
藥。我的藥。她指著口袋。
周偉還在哭。沒聽見。
林晚靜靜地看著。一動不動。
王鳳芝倒下去。正好倒在那個新挖的墓穴旁邊。
就是給小小旁邊那個穴挖的。本來要埋老太太的。
現(xiàn)在她倒在那兒。手伸向墓穴。像要爬進(jìn)去。
大家看著。沒人去扶。
王鳳芝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眼睛還睜著?？粗?。
周偉爬過去。探了探鼻息。沒氣了。
他癱坐在地上。呆呆的。
林晚走過去。把王鳳芝的眼睛合上。
她站起來。對周偉說。就埋這兒吧。和小小挨著。
周偉點頭。說不出話。
親友們幫忙。把王鳳芝抬進(jìn)墓穴。和那個小墳緊挨著。
泥土填下去。蓋住了她。
兩個墳包。一大一小。并排立著。
林晚站在墳前?？戳撕镁?。
然后她轉(zhuǎn)身。慢慢往山下走。
周偉跟在她后面。低著頭。
鄰居們小聲議論著。也散了。
太陽出來了。照在山路上。亮堂堂的。
林晚走到山下?；仡^看了一眼。
山上的兩個墳包。在陽光下很安靜。
她繼續(xù)往前走。腳步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