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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舊年霜 s0urc1 95940 字 2025-08-30 20: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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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跋涉了數(shù)日,翻過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如同畫卷般鋪展在兩人面前。

一座巨城,匍匐在遼闊的平原之上。

梁州城。

北境重要的交通樞紐,連接?xùn)|西、貫通南北的咽喉之地。其規(guī)模之宏大,遠非青嶺鎮(zhèn)那小小的集鎮(zhèn)可比。巍峨高聳的城墻由巨大的青灰色條石壘砌而成,如同巨龍盤踞,綿延至視野盡頭。城墻上旌旗獵獵,甲士如蟻,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巨大的城門洞開著,如同巨獸之口,吞吐著川流不息的人潮車馬。

還未進城,一股混雜著塵土、汗味、牲口氣息、香料、食物以及無數(shù)種難以名狀的氣息,便如同洪流般撲面而來,沖擊著柳七和阿土的感官。青嶺鎮(zhèn)的“熱鬧”與之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阿土站在山坡上,完全看呆了。她的小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充滿了震撼、茫然和一絲被巨大未知包裹的恐懼。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車!如此高的房子!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樓閣,那縱橫交錯、人流如織的寬闊街道,那此起彼伏、響徹云霄的各種叫賣聲、吆喝聲、車輪聲、馬蹄聲、爭吵聲……匯成一股龐大而混亂的聲浪,讓她頭暈?zāi)垦#乱庾R地緊緊抓住了柳七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就會被這洶涌的人潮吞沒。

柳七斗笠下的眉頭也微微蹙起。山谷的寂靜與眼前的喧囂形成了極致的反差。師父描述的江湖,遠不如親眼所見來得沖擊。他緊了緊背后沉甸甸的包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陌生感,低聲道:“走?!?/p>

兩人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車馬,緩緩走向那巨大的城門。

城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有商隊、旅人、本地居民,形形色色。身著鐵甲、手持長戟的城門衛(wèi)兵眼神銳利,盤查著每一個進城的人,尤其是貨物和車輛,不時傳來呵斥聲和催促聲。輪到柳七和阿土?xí)r,衛(wèi)兵的目光掃過柳七背后那巨大的包裹和他斗笠下沉靜的臉,又看了看衣著寒酸、神情怯懦的阿土,眉頭一皺,伸手?jǐn)r?。骸罢咀?!包裹打開檢查!哪來的?進城做什么?”

柳七沒有言語,只是平靜地從懷中掏出那份從“黑狼”身上得來的、沾著些許暗沉血跡的油布包,遞了過去。

衛(wèi)兵狐疑地接過,解開油布,露出一份蓋著清晰州府大印、質(zhì)地考究的通關(guān)文書。他仔細查驗了印鑒和內(nèi)容,臉上那公事公辦的冷硬神色瞬間緩和,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他雙手將文書遞還,語氣客氣了不少:“原來是持文書的客人,失禮了。請!”他側(cè)身讓開通道,甚至對其他排隊的人呵斥道:“讓一讓!讓持文書的人先進!”

在周圍人好奇、羨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柳七收起文書,帶著依舊處于震撼狀態(tài)的阿土,順利地穿過了那如同山岳般厚重的城門洞,正式踏入了梁州城。

——

進城之后,繁華與喧囂更是撲面而來,幾乎要將人淹沒。

寬闊得足以并行數(shù)輛馬車的青石主街兩旁,是密密麻麻、高低錯落的店鋪。綢緞莊、酒樓、茶館、鐵匠鋪、藥鋪、當(dāng)鋪、客?!魃谢显陲L(fēng)中招展,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諝庵袕浡鞣N食物的香氣:剛出爐的燒餅、油炸果子的甜膩、鹵肉的濃香、還有不知名香料的奇異味道,混雜著馬糞、汗臭和脂粉氣,形成一種獨特的、屬于大都市的濃烈氣息。

街道上人流如織,摩肩接踵。衣著華貴的富商巨賈坐著裝飾精美的馬車招搖過市;背著刀劍、神情倨傲的江湖客三五成群;挑著擔(dān)子吆喝的小販在人群中靈活穿梭;穿著綾羅綢緞的婦人小姐在丫鬟簇擁下走進首飾鋪子;還有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在墻角……形形色色,光怪陸離。

阿土緊緊挨著柳七,小腦袋不停地左右轉(zhuǎn)動,眼睛根本不夠用。她看著那些金碧輝煌的店鋪櫥窗里擺放的精美物品,看著街邊小攤上熱氣騰騰、從未見過的吃食,看著穿著漂亮衣裙的女子走過,眼神里充滿了新奇、渴望和深深的自慚形穢。她攥著衣角的手心全是汗,生怕自己這身破舊衣服和沾滿塵土的鞋子,會引來鄙夷的目光。城市的繁華像一面巨大的鏡子,照出了她所有的卑微。

柳七則顯得平靜許多,但他的目光始終保持著警惕,如同行走在陌生森林中的猿猴。他護著阿土,避開那些橫沖直撞的馬車和醉醺醺的行人,目標(biāo)明確地尋找著能補給的地方。

他們先找到一家相對樸實的雜貨鋪。柳七用所剩不多的銅錢購買了新的火石、鹽塊、一大卷結(jié)實的麻繩、兩張厚實的油布(一張?zhí)鎿Q破損的包裹皮,一張備用),以及一小包能快速補充體力的硬糖塊。阿土則小心地挑選了幾根最便宜但堅韌的縫衣針和一小卷灰線——她的衣服和包袱都需要縫補了??粗叩腻X袋明顯癟下去一大塊,阿土的心也跟著揪緊了。

接著是食物。柳七在一個喧鬧的集市角落,找到了販賣干糧的區(qū)域。他補充了足夠兩人吃上五六天的硬餅和咸菜疙瘩,還咬牙買了一小塊臘肉。肉販子看著柳七數(shù)出銅錢時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打消了缺斤少兩的想法。

采購?fù)戤叄瑑扇吮成系呢摀?dān)更重了。柳七的錢袋,也幾乎見了底,只剩下幾枚可憐的銅板在叮當(dāng)作響。

就在他們準(zhǔn)備離開喧鬧的集市區(qū)域,尋找一處便宜的落腳點時,阿土的目光被路邊一個不起眼的小攤吸引住了。那是一個專門售賣各種舊兵器、護具和雜物的地攤。刀劍、匕首、護心鏡、馬鞍配件……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大多銹跡斑斑或殘缺不全。

阿土的腳步停住了,她的目光死死鎖定了攤子角落的一件東西——那是一把蒙塵的短劍。劍鞘是普通的牛皮,已經(jīng)磨損得厲害,劍柄是簡單的硬木,沒有任何裝飾。劍身很短,大概只有小臂長,看起來輕便小巧。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在一堆破銅爛鐵中毫不起眼,卻像磁石一樣牢牢吸住了阿土的心。

昨天荒草甸的血腥,黑狼幫的獰笑,自己面對危險時的無力與恐懼……還有哥哥那沉默卻強大到令人心安的背影……所有畫面瞬間涌上心頭。那句“劍是器,心是主”依舊深奧難懂,但她心中對“力量”的渴望,對“自?!钡膱?zhí)念,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她摸了摸自己懷里,那里藏著一個小布包,里面是她偷偷省下來的、在悅來客棧做苦工時攢下的最后幾枚銅錢——那是她準(zhǔn)備在走投無路時買兩個饅頭活命的錢。

鬼使神差地,阿土趁著柳七在查看前方路牌的瞬間,飛快地蹲到那個小攤前。她不敢看攤主的臉,只是指著那把蒙塵的短劍,聲音細若蚊吶,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這……這個……多少錢?”

攤主是個滿臉褶子的干瘦老頭,瞥了一眼阿土寒酸的衣著和她指著的破爛短劍,懶洋洋地伸出兩根手指:“二十文。”

阿土的心猛地一沉。她的小布包里只有十五文。她咬了咬嘴唇,眼中充滿了掙扎和不舍,但還是鼓起勇氣,聲音更小了:“老……老伯,我……我只有十五文……”她幾乎要把頭埋進胸口。

老頭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十五文?打發(fā)叫花子呢?不賣不賣!”

阿土失望地站起身,眼眶瞬間紅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把短劍,正準(zhǔn)備離開,那老頭卻又嘟囔了一句:“看你個小丫頭可憐……算了算了,十五文拿走!就當(dāng)清個地方!”

巨大的驚喜瞬間沖垮了阿土的失落!她幾乎是顫抖著掏出那個貼身藏著的、被體溫焐熱的小布包,將里面所有的十五枚銅錢,一枚一枚、小心翼翼地數(shù)出來,放在老頭臟兮兮的手心里。然后,她像做賊一樣,飛快地抓起那把蒙塵的短劍,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著稀世珍寶,迅速跑回柳七身邊,心臟還在怦怦狂跳。

柳七似乎并未察覺她剛才短暫的離開,只是指著前方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去那邊看看客棧?!?/p>

阿土緊緊抱著懷里的短劍,感受著那冰冷的金屬輪廓隔著衣服傳來的觸感,心中既激動又惶恐,還有一種做了壞事般的愧疚感。她用力點頭:“嗯!哥哥!”

————————————————

兩人在靠近城西邊緣的一條相對安靜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名為“老馬棧”的簡陋客棧。價格低廉,條件也相當(dāng)粗陋,但勝在還算干凈。柳七用最后的幾枚銅錢,要了一間最便宜、位于后院角落的柴房改造的小屋,勉強能容兩人打地鋪。

安頓好行李,柳七看著空癟的錢袋,知道必須想辦法解決接下來的盤纏了。劍冢之路尚遠,梁州只是中轉(zhuǎn)站,沒有錢寸步難行。

他讓阿土留在客棧休息,自己則走出客棧,在附近相對熱鬧的街市上尋找機會。很快,他在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車馬行——“長風(fēng)車行”門口,看到了一張新貼出的告示:

【急聘】

護鏢:護送一批貴重藥材前往“落楓鎮(zhèn)”(距華山一日路程)。

路線:出梁州東門,經(jīng)黑風(fēng)峽,至落楓鎮(zhèn)。

要求:身手過硬,經(jīng)驗豐富者優(yōu)先。酬金:紋銀十兩(預(yù)付五兩,抵達付清)。

有意者,速至車行后院演武場,驗明實力即可錄用!

紋銀十兩!這足夠支撐他們很長一段時間的開銷了。路線也正好是前往劍冢的方向,落楓鎮(zhèn)距離劍冢已經(jīng)不遠。柳七沒有猶豫,揭下了告示。

在車行伙計的指引下,柳七來到了車行后院。這里是一片夯實的土坪,周圍堆放著一些車架和貨物,像個小型的演武場。場邊已經(jīng)站著幾個身材魁梧、神情彪悍的漢子,顯然也是來應(yīng)招的。他們或抱著膀子,或擦拭著自己的兵器,眼神互相打量,帶著審視和競爭的味道。

一個穿著錦緞短褂、留著兩撇鼠須、眼神精明的中年管事坐在場邊一張桌子后,慢悠悠地喝著茶??吹搅哌M來,尤其看到他背后那巨大的包裹和年輕沉靜的面容,管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是毫不掩飾的輕視。

“小子,揭告示的?”

管事放下茶杯,抬了抬眼皮,“知道規(guī)矩嗎?得先過過手,讓咱看看你有幾斤幾兩。別以為背個大包就能唬人?!?/p>

他指了指場中一個身材最為高大、肌肉虬結(jié)、手持一把厚背砍刀的大漢,“喏,那是‘鐵塔’張彪,你先跟他過兩招。撐過十招,就算你過了第一關(guān)?!?/p>

那張彪聞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扛著砍刀走到場中,對著柳七勾了勾手指,甕聲甕氣地道:“小子,毛長齊了沒?趕緊的,爺爺我趕時間!”

其他幾個應(yīng)招者抱著膀子看熱鬧,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顯然不認(rèn)為這個背著大包裹的沉默青年能在張彪手下討到好處。

柳七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將背后的巨大包裹解下,小心地靠在場邊一堆草料旁。然后,他空著雙手,緩步走到了場中,站定在張彪面前。

“咦?連家伙都不拿?”張彪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小子,你莫不是嚇傻了?還是看不起爺爺我?”

管事也皺起了眉頭,覺得這年輕人太過托大。

柳七依舊沉默,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座鐵塔般的巨漢,而是一根木樁。

“狂妄!”張彪被柳七這無視的態(tài)度激怒了,暴喝一聲,沉重的砍刀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毫無花哨地朝著柳七的肩膀斜劈而下!勢大力沉,顯然想一招就讓柳七喪失戰(zhàn)斗力!

場邊眾人屏住了呼吸。

就在刀鋒即將及身的剎那,柳七動了!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原地一滑,差之毫厘地避開了沉重的刀鋒!同時,他抬起的右手閃電般探出,并未擊打,而是如同靈蛇般纏繞上張彪持刀的手腕,五指一搭一扣!

“撒手!”

一聲輕喝!

張彪只覺得一股詭異而沛然的力道從手腕傳來,瞬間打亂了他全身的勁力運轉(zhuǎn)!他引以為傲的巨力仿佛泥牛入海,完全無法抗衡!五指一麻,那沉重的厚背砍刀竟脫手飛出,“哐當(dāng)”一聲砸在數(shù)丈外的地上!

張彪整個人都懵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柳七的動作卻并未停止。扣住張彪手腕的右手順勢一拉一送,同時左腳極其隱蔽地在他支撐腿的膝彎處輕輕一絆!

“噗通!”

一聲悶響!

如同鐵塔般的張彪,竟像一個喝醉酒的莽漢,被柳七這看似輕描淡寫的幾下,帶得重心全失,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重重地摔趴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土!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場中。那個背著巨大包裹的沉默青年,依舊空著雙手,站在原地,仿佛從未移動過。而剛才還威風(fēng)凜凜的張彪,此刻正像一灘爛泥般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柳七的目光平靜地轉(zhuǎn)向場邊同樣驚得忘了喝茶的管事。

“下一個?”他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葉。

管事猛地回過神來,看向柳七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帶上了一絲敬畏。他連忙站起身,臉上堆起前所未有的熱情笑容:“不……不用了!好身手!好俊的功夫!這位少俠,您被錄用了!快快快,里面請!我們詳談!”

他一邊說,一邊對旁邊同樣驚呆的伙計吼道:“還愣著干什么!給少俠看座!上好茶!”

其他幾個應(yīng)征者面面相覷,臉上再無半點戲謔,只剩下深深的忌憚和不可思議。他們看著柳七那沉靜的身影,又看看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張彪,終于明白,這個背著巨大包裹的年輕人,絕非凡俗之輩。

柳七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只是走到草料堆旁,重新背起他那沉甸甸的包裹。

——

夕陽的余暉徹底沉入梁州鱗次櫛比的屋脊之下,將天邊染成一片深邃的紫紅。管事那張精明世故的臉此刻堆滿敬畏,腰身比平日里彎得更低幾分,引著柳七與探頭探腦的阿土穿過幾重廊道,步入一間陳設(shè)雅致的暖閣。閣內(nèi)早已備下一桌豐盛席面,炭火小爐煨著一壺黃酒,香氣氤氳。

“柳少俠、姑娘,請上座。我家總管即刻便到,特意吩咐要好生款待。”管事搓著手,語氣里帶著一改前態(tài)的熱絡(luò),目光卻不敢在柳七身上停留過久。

阿土有些局促地挨著柳七坐下,眼睛卻忍不住瞟向桌上那碟晶瑩剔透的桂花糕。柳七將背后那巨大的包袱解下,小心倚在墻邊,動作輕緩,如同安置一位沉睡的老友。

并未等多久,門外便傳來一陣沉穩(wěn)而迅捷的腳步聲。簾櫳一挑,一位身著湖藍色錦緞長袍、年約三十五六的青年邁步而入。他眉眼開闊,鼻梁挺直,唇邊總似噙著一縷溫和的笑意,但那雙精光內(nèi)蘊的眸子一掃過來,便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從容氣度。

“哈哈哈,貴客臨門,邱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來人笑聲爽朗,拱手為禮,目光在柳七身上一轉(zhuǎn),便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在下邱知夏,是這長風(fēng)車行總管。方才聽伙計說起后院之事,少俠好俊的身手!空手挫敗張彪,如拈花拂葉,舉重若輕,佩服!”

柳七起身,略一抱拳:“邱總管過譽?!甭曇羝椒€(wěn),聽不出絲毫得意。

邱知夏笑容不減,目光又落在一旁正偷偷咽口水的阿土身上,語氣愈發(fā)溫和:“這位姑娘是?”

“舍妹。”柳七簡略答道。

“好,姑娘,餓了吧?不必拘禮,就當(dāng)在自己家,動筷便是。”邱知夏親自執(zhí)起酒壺,為柳七斟滿一杯溫?zé)岬狞S酒,“柳少俠,請滿飲此杯,聊表邱某敬意?!?/p>

酒液澄黃,香氣醇厚。柳七并未舉杯,只是看著邱知夏。

邱知夏也不覺尷尬,自飲一杯,笑道:“柳少俠是爽快人,那邱某也不繞圈子。聽聞少俠接下這趟鏢,是要往華山去?”

“是?!?/p>

“落楓鎮(zhèn)距華山不過一日路程。說來真是緣分,”邱知夏放下酒杯,語氣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感慨,“舍弟邱之水,如今正在那華山劍冢之內(nèi)修行,已三載未曾歸家。家中甚是掛念?!?/p>

柳七目光微動,并未接話。

邱知夏繼續(xù)道:“江湖路遠,書信難通。邱某冒昧,想請柳少俠行個方便,若抵達劍冢左近,能否替邱某捎一封家書予舍弟?”他言辭懇切,姿態(tài)放得極低。

柳七沉默片刻,道:“無妨?!?/p>

邱知夏臉上頓時綻出真切笑容,擊掌道:“好!柳少俠果然是性情中人!邱某感激不盡!”說罷,他親自布菜,將一尾清蒸鱸魚最肥美的部位夾到阿土碗中,又為柳七舀了一勺山珍羹。

阿土受寵若驚,小聲道了謝,這才小心翼翼吃起來。席間氣氛漸漸活絡(luò),邱知夏談吐風(fēng)趣,見識廣博,從梁州風(fēng)物聊到南北漕運,卻不惹人厭煩。

酒過三巡,邱知夏看似隨意地提起:“柳少俠此行前往華山地界,恰逢其會。如今這江湖表面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礁密布,臥虎藏龍啊?!?/p>

柳七抬眸看他。

邱知夏指尖輕點桌面,緩聲道:“天下武道,劍為尊。而劍道圣地,首推四處:南海之外,有‘聽潮閣’,劍勢如潮,浩瀚無盡,門人皆著藍錦,宛若世外仙葩,然蹤跡縹緲,少涉凡塵;北境苦寒之地,有‘狼居胥山’,劍意蒼涼孤絕,門人多是心志堅毅之輩,于風(fēng)沙磨礪中求劍道真諦,與中原素少往來;西南蜀道深處,有‘釣魚臺’,亦練殺劍,其劍法狠厲詭絕,亦正亦邪,江湖中人對其忌憚頗深;而這第四處,便是少俠即將前往的‘華山劍?!??!?/p>

他略作停頓,飲了口酒:“華山劍冢乃天下劍客心目中的朝圣之地,五年一度的盛會,更是牽動無數(shù)人心。如今大會之期漸近,各方勢力目光匯聚,牛鬼蛇神,龍蛇混雜,都欲借此東風(fēng),揚名立萬。”

邱知夏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就連那九重宮闕之內(nèi),似乎也投來了目光。這江湖,眼看就要起風(fēng)了。”

柳七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微溫的酒杯邊緣。這些信息與他所知大致吻合,但由邱知夏這般人物口中說出,更添幾分山雨欲來的真實感。

“邱總管似乎意有所指?”

邱知夏笑了笑,笑容里卻多了些別樣的意味:“不過是走南闖北,道聽途說罷了。柳少俠非常人,邱某只是隨口一提,或許日后少俠自能明辨。”他說著,自袖中取出一封以火漆封口的信函,鄭重遞過,“這便是予舍弟的家書,有勞柳少俠了。”

柳七接過,入手微沉,信封裝幀考究,火漆上印著一個繁復(fù)的“邱”字徽記。他將其收入懷中。

邱知夏見他收起書信,神色更為放松,又道:“舍弟之水,若在劍冢有何行差踏錯之處,還望柳少俠看在今日這面之緣上,若能遇見,稍加提點一二,邱某感激不盡?!?/p>

“若遇之,當(dāng)會。”柳七應(yīng)道。

“此外,還有一事需提醒少俠?!鼻裰拿嫔⒄?,“你們此行必經(jīng)的黑風(fēng)峽,近來頗不太平,匪患四起。他們專接打家劫舍、拿錢買命的勾當(dāng),手段陰狠毒辣,防不勝防。少俠護送藥材途經(jīng)該處,務(wù)必萬分當(dāng)心?!?/p>

“多謝相告?!?/p>

宴席至此,已近尾聲。阿土吃得小肚子滾圓,滿足地偷偷打著飽嗝。柳七起身,準(zhǔn)備告辭。

邱知夏也隨之站起,親自相送。行至暖閣門口,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巨大的包裹之上。望著那一大一小兩個遠去的背影,臉上那慣常的笑意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思量。他摩挲著拇指上一枚翠玉扳指,低聲自語。

——

夜風(fēng)拂過,喧囂了一天的城市并未完全沉寂,遠處的主街依舊傳來隱約的喧囂,但城西邊緣的老馬棧附近,已漸漸安靜下來。

柳七帶著阿土回到那間簡陋的后院小屋。阿土懷里緊緊抱著一個油紙包,里面是打包回來的半只燒雞和幾個白面饅頭——這是他離開山谷后,吃得最“奢侈”的一頓飯。用

小屋狹小昏暗,兩人坐在鋪著草席的地鋪上,油燈的微光在阿土臉上跳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還帶著下館子的興奮和回味。

“哥哥,那個……那個醬肘子真好吃!還有那個白白的、軟軟的,像云朵一樣的點心……”阿土一邊小口啃著雞翅,一邊興奮地小聲說著,努力回憶著那些新奇食物的名字,“那個管事說是……是‘芙蓉糕’?真甜!”

阿土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臉上的興奮也被一絲蒼白和緊張取代。她下意識地往柳七身邊靠了靠,眼神里帶著殘留的驚悸。

“哥哥……”阿土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剛才……剛才在路上,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大叔……他們……他們講的故事好嚇人……”

柳七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眼看向阿土。

“他們說……說以前梁州是片古戰(zhàn)場!四十多年前……”阿土的聲音帶著顫抖,仿佛那恐怖的畫面還在眼前,“打了一場……一場好大好大的仗!打了……打了好久好久!兩邊的人像……像麥子一樣被割倒……死的人……堆得比山還高!血……血淌得把地都泡透了,流進河里……河水……河水幾個月都是紅的!”她的臉色越發(fā)蒼白,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角,“那些人還說……說那些死掉的人怨氣太重,都聚在這片地底下……一到晚上,尤其是月圓陰氣重的時候……就能聽到……聽到好多人在哭,在喊殺……還有人……有人說看見過穿著破破爛爛盔甲的影子,在街上走……沒有頭……手里……手里還拿著銹掉的刀槍……還有……還有城西亂葬崗那邊,晚上……晚上會飄綠火……像……像鬼的眼睛……”

她越說越怕,身體也微微發(fā)起抖來,顯然被那些醉漢添油加醋的恐怖描述嚇得不輕。油燈的火苗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恐懼,不安地跳動著,在斑駁的土墻上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屋外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夜梟的啼叫,更添幾分陰森。

柳七靜靜地聽著阿土轉(zhuǎn)述那些市井間的恐怖傳言。鬼魅之說,他向來不信。然而,“四十多年前”、“古戰(zhàn)場”、“尸積如山”、“血流漂杵”……這些詞卻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最沉重的那扇門。

回憶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同樣是清冷的月夜,山谷的小院里。年幼的柳七蜷在師父柳枯禪身邊,仰著小臉,聽師父講述山外的世界。當(dāng)提到“梁州”時,師父那張總是刻板嚴(yán)厲的臉上,罕見地浮現(xiàn)出一種極其深沉的、混合著痛楚與肅穆的神情。他的聲音,也比平時更加低沉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浸滿了鐵銹與塵土的味道。

“七兒,梁州……那地方,是四十多年前,用幾十萬條人命堆出來的修羅殺場。” 師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那煉獄般的景象。

“仗,打了整整三年又七個月。拉鋸、爭奪、反復(fù)易手……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人血,埋滿了白骨?!?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描述的卻是最殘酷的畫面,“斷肢殘軀像枯枝敗葉一樣鋪滿了山坡,烏鴉遮天蔽日,啄食都啄不完。護城河……不,那不是河,是血洼!里面泡著的,分不清是泥還是肉!幾場大雨都沖不淡那腥臭!后來建城挖地基,挖下去幾丈深,還是層層疊疊的骨頭……白的,黑的,斷的,碎的……”

年幼的柳七聽得小臉煞白,下意識地往師父懷里縮了縮,小手緊緊抓住了師父粗糙的衣襟,仿佛那無邊的血腥與死亡氣息已經(jīng)撲面而來。

師父感受到了小徒兒的恐懼,他寬厚粗糙的手掌,帶著令人心安的溫度和力量,輕輕覆蓋在柳七緊抓著自己衣襟的小手上,然后緩緩上移,最后穩(wěn)穩(wěn)地按在了柳七單薄稚嫩的肩膀上。

“怕了?”

師父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和力量。

柳七用力點點頭,又搖搖頭,大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卻倔強地看著師父。

師父笑了笑,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帶著一種斬斷一切虛妄的堅定。他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腰間那柄形制古樸、劍鞘磨損卻依舊透著寒意的佩劍劍鞘,發(fā)出“篤”的一聲輕響。

“莫怕?!?/p>

師父的聲音不高,卻如同磐石落地,字字鏗鏘,“有師父在,有師父手中的劍在。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敢近前一步,便叫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拍在劍鞘上的輕響,和師父斬釘截鐵的話語,瞬間驅(qū)散了年幼柳七心中所有的陰霾和恐懼。師父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無限高大,那柄沉默的劍,就是這世間最堅實的壁壘。

心口像是被重錘狠狠撞擊,悶痛伴隨著巨大的思念洶涌而至。師父佝僂的背影、風(fēng)中飄搖的舊袍、最后訣別時那深藏憂慮卻無言凝視的眼神……清晰得如同昨日。師父那粗糙手掌按在肩頭的溫度,那拍在劍鞘上篤定的聲響,那斬釘截鐵的“莫怕”……此刻卻成了最鋒利的針,扎在柳七早已麻木的心上。喉頭像被冰冷的鐵塊堵住,艱澀得發(fā)疼。他猛地閉上眼,強行壓下幾乎要沖破眼眶的酸澀。

“哥哥?”阿土帶著哭腔的呼喚將他從洶涌的回憶中拽回現(xiàn)實。少女顯然被那些鬼故事嚇壞了,大眼睛里噙滿了淚水,身體縮成一團,驚恐地看著小屋每一個黑暗的角落,仿佛那些穿著破爛盔甲的無頭鬼影隨時會從陰影里鉆出來?!拔摇液煤ε隆遣皇恰遣皇钦娴挠小?/p>

柳七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帶來一絲清明,也壓下了喉頭的哽咽。他睜開眼,目光恢復(fù)了沉靜,甚至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小小的、糊著厚厚桑皮紙的破舊窗戶前,伸手用力一推。

“吱呀——”

窗戶被推開,清冷如水的月光瞬間傾瀉而入,將小屋照亮了大半。夜空中,一輪近乎完美的圓月高懸,清輝遍灑,如同給沉睡的梁州披上了一層銀紗。月光也照亮了柳七沉靜的側(cè)臉,和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深沉。

他指了指窗外那輪高懸的明月,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穿透恐懼的平靜力量:“你看?!?/p>

阿土怯生生地抬起頭,順著柳七的手指望去。那輪明月皎潔、圓滿、亙古不變地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上,散發(fā)著柔和而圣潔的光輝。月光下的屋脊、遠處的城墻輪廓,都顯得寧靜而清晰。

“月亮很亮?!绷叩穆曇粼诩澎o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再兇的鬼,也怕光,它們更怕人心里的正氣。”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依舊蜷縮著、瑟瑟發(fā)抖的阿土,走到她身邊坐下。這一次,他模仿著記憶中師父的動作,伸出自己骨節(jié)分明、同樣布滿劍繭卻更加年輕有力的手,輕輕卻沉穩(wěn)地按在了阿土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上。那手掌的溫度和力量,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去。

他的目光掃過小屋的門口和那扇敞開的窗戶,如同最可靠的屏障,聲音不高,卻帶著師父當(dāng)年那份斬釘截鐵的意味:

“睡吧。我守著?!?/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自己靠墻放著的、包裹在油布里的巨大行囊上,那里面,是師父窮盡一生傳授給他的東西。

“莫怕。有我在,有劍在。魑魅魍魎,近不了身?!?/p>

阿土感受著肩膀上那只沉穩(wěn)有力的手,聽著哥哥那與平時不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守護意味的話語,尤其是那句“有我在,有劍在”,心中翻騰的恐懼如同遇到陽光的冰雪,迅速消融。

柳七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與他記憶中師父那高大如山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散發(fā)著同樣令人心安的力量。那些可怕的鬼故事,在柳七平靜而堅定的目光、這滿室的清輝和肩膀上傳來的溫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阿土緊繃的身體終于徹底放松下來,抱著膝蓋的手也松開了。一股強烈的疲憊感席卷而來,眼皮變得沉重。她小聲地、帶著點鼻音應(yīng)道:“嗯……” 聲音里充滿了依賴和安心。

阿土聽話地躺下,拉過被子蓋好。眼睛還留戀地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和坐在月光下、手依舊按著她肩膀的柳七。那把偷偷買來的、冰冷的短劍,被她緊緊抱在懷里,緊貼著胸口,仿佛也能從哥哥那里分得一絲守護的勇氣。

柳七的手在她呼吸平穩(wěn)后才緩緩移開。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如松。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輪皎潔的圓月,深邃的眼眸里,映著月光,也沉淀著無人能見的、對師父深沉的思念和無盡的悵惘。師父的手掌,師父的劍,師父的“莫怕”……在這遠離故土的異鄉(xiāng)月夜,在這曾經(jīng)尸山血海的古戰(zhàn)場上,顯得如此遙遠,又如此清晰。他輕輕握了握拳,仿佛還能感受到師父按在他肩頭那沉甸甸的力量。

夜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吹入,帶著深秋的涼意,卻吹不散小屋內(nèi)的寧靜與守護的溫馨。阿土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呼吸變得均勻悠長,抱著那柄粗糙的短劍,在柳七沉默而堅實、如同當(dāng)年師父守護他一般的守護下,沉入了無夢的安眠。窗外的圓月,靜靜照耀著這座飽經(jīng)滄桑的巨城,也照耀著客棧后院小屋中,一個在回憶與守護中獨自凝望明月的青年。


更新時間:2025-08-30 20:1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