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靈光,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陳凡腦海中所有混亂線索擰成的死結。
物理層面……
所有的陷阱,都是物理層面的。
天花板的墜落,是重力。
煤氣的泄漏,是化學。
玻璃的切割,是動能。
掛鐘的電擊,是電路。
沙發(fā)的尖刺,是機械。
這些陷阱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需要被“觸發(fā)”。
而觸發(fā)它們的,正是自己的“調查行為”。
去看相冊,天花板就塌了。
去開門,煤氣就來了。
去踹窗,玻璃就飛了。
去拆鐘,電流就炸了。
去坐沙發(fā),尖刺就等著了。
這個副本,根本就不是在考驗解謎能力。
他是在考驗……人性。
面對一個充滿了悲劇線索的密室,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是什么?
是調查,是尋找真相,是試圖解開謎題,然后逃出去。
而這,恰恰是設計者布下的最大陷阱。他利用了所有玩家的慣性思維。
“我在等你回家……”
“爸爸是壞人……”
這些線索不是給“調查員”的,而是給那個“孩子”的。
如果自己就是那個放學回家的孩子,面對這一切,他會怎么做?
一個擔驚受怕的孩子,回到一個氣氛詭異的家,他會去翻相冊,會去撬門,會去砸窗戶,會去拆家里的掛鐘嗎?
不,他不會。
他只會感到害怕,會找一個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蜷縮起來,靜靜地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審判的降臨,或者……等待奇跡的發(fā)生。
破局的關鍵,不是“動”,而是“靜”。
不是“破”,而是“守”。
想通了這一點,陳凡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輕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之前數(shù)次死亡帶來的壓抑,也隨之煙消云散。
他甚至有些想笑。
笑自己太蠢。
【他笑了?他為什么笑了?】
【臥槽,這笑容,是胸有成竹啊!他肯定想通了!絕對是!】
【快看快看,他要干嘛?解謎要開始了嗎?我好緊張!】
【大神就是大神,在這么壓抑的環(huán)境里還能笑得出來,這心理素質,我愿稱之為最強!】
在直播間觀眾期待的目光中,陳凡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舉動。
他沒有走向任何一個被他“勘察”過的區(qū)域,而是走到了整個客廳最中央,那片空無一物的木地板上。
然后,他非常從容地,盤腿坐了下來。
是的,坐了下來。
就像一個在公園里晨練的老大爺,神態(tài)安詳,姿態(tài)放松。
他閉上了眼睛。
整個直播間,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足足過了五秒鐘,彈幕才如同火山噴發(fā)般爆炸開來。
【?????】
【我草?什么情況?坐下了?】
【這是什么操作?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行為藝術?還是放棄治療,原地等死?】
【不!你們這群凡人根本不懂!這叫“以不變應萬變”!他已經看穿了所有陷阱,知道任何動作都是錯的,所以他選擇不動!這才是最高明的破局之法!】
【樓上的,你是想笑死我好繼承我的泡面嗎?坐著就能通關?那這副本也太簡單了吧!】
【可是……你們看,他坐下之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這說明,他坐的這個位置,是安全的!】
觀眾們吵成了一鍋粥,有的人認為陳凡就是新手害怕,有的人則堅信這是大神。
而身處風暴中心的陳凡,對此一無所知。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的心跳平復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墻上的掛鐘,指針永遠停在七點十五分。
而陳凡心中的時鐘,卻在緩慢而堅定地走著。
十分鐘過去了。
什么都沒發(fā)生。
半小時過去了。
房間里依舊死寂。
一個小時過去了。
陳凡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他的猜測,似乎是對的。
“靜”,就是安全牌。
但是,通關的條件又是什么?
難道要一直這樣坐下去?坐到天荒地老?
就在他開始產生自我懷疑的時候,一種新的感覺,從他的胃部升騰而起。
饑餓。
起初只是隱隱約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陳凡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忽略了一個最基本,也是最致命的問題。
生理需求。
人是需要吃飯,需要喝水的。
這個副本,從頭到尾,都沒有提供任何食物和水源。
如果“靜坐”是唯一的正確答案,那么,這個答案的背后。
還隱藏著一個殘酷的計時器——人的生存極限。
設計者沒有設置倒計時,因為玩家的生命本身,就是最精準的倒計時!
陳凡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
這已經不是陰險了,這是絕望。
他現(xiàn)在面臨一個兩難的絕境。
動,就是觸發(fā)陷阱,立刻死。
不動,就是在這里活活餓死、渴死。
這是一場注定會輸?shù)馁€局。
陳凡睜開了眼睛,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要不要再去尋找一下?
也許房間里某個角落,藏著食物?
不。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立刻掐滅。
這是陷阱的又一層偽裝。
當玩家發(fā)現(xiàn)自己會餓死時,求生的本能會驅使他們不顧一切地去尋找生路。
然后,他們就會像之前的自己一樣,興高采烈地踩進那些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
好一個連環(huán)計。
陳凡苦笑了一下,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選擇,繼續(xù)等待。
也許,通關的條件,就是在死亡降臨之前,保持這份“靜”。
時間,變成了最可怕的酷刑。
饑餓感像一只無形的手,用力地攥著他的胃,不斷地收緊,再收緊。
喉嚨也開始變得干渴,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吞下一把砂紙。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兩天。
陳凡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他的身體因為脫水和饑餓而極度虛弱,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腦海中,開始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幻覺。
他看到了冒著熱氣的紅燒肉,看到了冰鎮(zhèn)的可樂,看到了香氣撲鼻的烤雞……
他甚至看到了那個相冊里的三口之家,他們就站在自己面前,微笑著,向他招手。
“回家了,就快來吃飯吧?!蹦莻€母親溫柔地說。
陳凡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扯動了一下嘴角。
他知道,自己又快要死了。
這一次的死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長,都要痛苦。
它不是瞬間的劇痛,而是一種緩慢的、被凌遲般的折磨。
意識的潮水正在飛速退去,無邊的黑暗,再一次,溫柔而又殘忍地,將他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