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癱在冰涼的大理石地上，耳邊全是動靜——特警戰(zhàn)術(shù)靴踩得地面咚咚響，槍栓拉動時金屬磨得吱呀叫，還有被按在地上的暴徒哼哼唧唧的疼聲。強光手電的光柱掃過他慘白的臉，刺得他眼都睜不開。
腦子里嗡嗡的，全是自己方才那帶著哭腔的渾話：“真……真不是我干的……是……是我體內(nèi)的兄弟……”
這話連他自己聽著都荒唐。警察能信？怕不是要直接掏拘束衣，把他當(dāng)瘋子拖去精神病院。
果然，跟前那特警頓了頓。防暴面罩遮著臉看不清表情，可那突然繃起來的警惕和疑惑，簡直像塊石頭壓過來。槍口往下壓了壓，還指著他，卻更像防備，少了點直接的威脅。
“你說啥？”特警的聲音透過面罩傳出來，悶乎乎的發(fā)沉。
“我……我……”楊浩嘴唇抖得厲害，腦子一片空白，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滴進眼里，刺得生疼。咋解釋??？說身體里住了個特種兵？說剛才是自動打怪程序啟動了？
正語無倫次快崩了時，那低沉的聲音又在腦子里響了，透著種怪得很的、事不關(guān)己的冷靜：
「別說話。你呼吸太急，瞳孔也散了，正合著受了大驚嚇的樣子。就裝受害者，剩下的我來?！?/p>
“你來？你咋來？！他們要抓我了！”楊浩在心里尖叫。
「看著?！?/p>
下一秒，楊浩覺著眼皮都不受控了——呼吸猛地變快變淺，身子開始小幅度抖，止都止不住，連牙都咯咯打顫。這不全是裝的，嚇狠了的后勁兒混著楊勇故意調(diào)的生理反應(yīng)，真得沒法再真。
他抬頭時，眼神散得沒焦點，滿是劫后余生的慌和懵，眼淚混著汗往下淌，用氣若游絲的碎嗓子嘟囔：“刀……刀要砍過來了……我……我不知道……燈滅了……警報響了……我怕……”
活脫脫演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遭了暴力后的嚇傻樣。甚至因為太“嚇著了”，身子一軟，眼看就要暈過去。
旁邊醫(yī)護人員立刻擠過來：“讓讓！得給他吸氧！怕是應(yīng)激性休克了！”
特警的疑心病似是消了點，卻沒全松。現(xiàn)場太怪了——仨兇徒眨眼間被撂倒，手法又專業(yè)又狠，可這看著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嚇得失禁似的年輕人，偏偏是現(xiàn)場唯一站著的……
帶隊的警官走過來，眼神利得像刀，掃過楊浩，又瞅了瞅地上沒了動彈的仨暴徒，眉頭擰成了疙瘩。
「掃左邊第三臺監(jiān)控，線斷了是物理壞的，里頭存東西的模塊沒壞。角度該能拍到剛才的事。」楊勇的聲音快得像遞指令。
楊浩幾乎是本能地，用還抖著的手指，虛虛指了指那邊，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那……那個……好像……拍著了……”
警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朝技術(shù)組擺了擺手。
取證的、哄人質(zhì)的、清現(xiàn)場的……忙成一團。楊浩被扶到邊上，裹上保溫毯，有人遞來溫水。他低著頭捧著一次性杯子，手指抖得厲害，水灑了大半。
不敢抬頭，心里頭卻跟另一個“人”吵翻了天。
“你瘋了？！你剛才殺人了？！那喉嚨……”楊浩一想起那聲脆響，胃里就翻江倒海。
「精準(zhǔn)打暈，沒下死手。就讓他動不了而已?！箺钣录m正，「你愣那0.3秒里，這是最省事也最安全的法子?！?/p>
“去你的最省事！那是活人！”
「要砍小孩的活人?！?/p>
楊勇的聲音冷下來，
「生死關(guān)頭，你那套心軟是累贅。我只管活著。」
楊浩沒話了，只剩后怕順著骨頭縫往四肢爬。頭回這么清楚地明白，身體里住的是個從血堆里爬出來的殺人行家。那些訓(xùn)練、那些招式，哪是為了強身健體？是為了利索地奪人命。
現(xiàn)場初步弄完了。帶隊警官又走到楊浩跟前，語氣軟了些：“先生，麻煩跟我們回局里做個筆錄。你是重要當(dāng)事人，也算是……英雄。”最后倆字說得猶豫，顯然沒把眼前這抖成篩子的程序員，和瞬間干翻仨歹徒的狠人劃上等號。
楊浩心一揪。
「答應(yīng)。配合。筆錄就說嚇懵了記不清，多提燈閃警報亂，說是本能躲了躲。別的一問三不知?！箺钣滤賾?zhàn)速決下指令。
警局詢問室的燈白得晃眼。楊浩捧著又一杯熱水，坐硬椅子上，對面?zhèn)z警官臉繃得緊緊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摳細節(jié)摳得特細。
他記著楊勇的“交代”，裝得驚魂未定，回憶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說話顛三倒四：“當(dāng)時嚇?biāo)牢伊恕瓱粢幌伦雍诹耍瘓箜懙枚涮邸吐犚娪腥藳_過來，好像要砍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就胡亂擋了下……好像踢著啥了……我摔地上了……然后你們就來了……”
翻來覆去說亂、說怕、說湊巧。至于敲代碼、躲子彈、精準(zhǔn)動手？全說不知道。
問的警官對視一眼，在筆錄本上寫了些啥。現(xiàn)場監(jiān)控確實拍著燈亂閃、警報響，畫面糊得很，沒拍清楊浩具體咋動的，倒像他瞎貓碰上死耗子。他的背景也查得快——干干凈凈的程序員，不愛交際，沒練過打架。
事事都往“巧”上靠：一個嚇傻的程序員，碰上極端事，不知咋就爆了回運氣。
錄完筆錄，簽字按手印。一個老警官拍他肩膀：“小伙子，算勇敢了，雖說稀里糊涂的?；厝ズ煤眯瑝簤后@。有事再聯(lián)系你?！?/p>
楊浩幾乎是逃著出了警局。外頭天早黑了，晚風(fēng)刮臉上涼颼颼的，卻吹不散心里的沉和冷。
走到?jīng)]人的街角，扶著冰涼的墻，終于忍不住彎下腰干嘔——啥也吐不出來，就嘴里一股子膽汁的苦。
“媽的……媽的……”他低聲罵，不知是罵劫案，罵楊勇，還是罵這破命。
「應(yīng)激反應(yīng)正常。但得趕緊緩過來。你已經(jīng)讓人盯上了，雖說暫時沒嫌疑了?！箺钣碌穆曇粲猪懥耍椒€(wěn)得可恨。
“閉嘴！”
楊浩低吼一聲，遠處有路人好奇看了眼。他趕緊低下頭，快步往家走。
回了那貼滿代碼便利貼的出租屋，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地上，大口喘氣?？蓻]等來啥安全感——這屋里早不止他一個了。
「今天這事能說明，訓(xùn)練還得加碼。你身體協(xié)調(diào)、爆發(fā)力、反應(yīng)速度，離真動手差遠了。碰上這點威脅就嚇成這樣?！?/p>
楊勇開始總結(jié)，語氣跟教官點評爛演習(xí)似的。
“真動手？我就是個普通人！我不想動殺手！我還要完成我的軟件呢”
楊浩抱著頭反駁，聲音發(fā)疼。
「由不得你?！?/p>
楊勇的聲音硬邦邦的，
「危險不會因為你不想就沒了。今天我不在，你早成尸體了，要么就看著那小姑娘被砍。你從沒選的余地?！?/p>
楊浩不說話了。沒法反駁。那會兒的刀光和小姑娘嚇慌的眼睛，是甩不掉的噩夢。
「從明天起，訓(xùn)練加三成強度。加練近距離躲人、拿冷兵器的基本功，還有極端時候扛嚇的課?！?/p>
楊浩猛地抬頭，臉白得沒血色：“你還想干啥？！”
「讓你活著?！?/p>
楊勇的聲音沉下去，帶著股擰折不彎的硬氣，
「直到你能自己扛下下次‘意外’。或者，直到咱弄明白為啥要擠在一個身子里?！?/p>
「另外，」
楊勇頓了頓，
「銀行那服務(wù)器，防御路子有點意思。今晚，我得借你腦子看看它的架構(gòu)。說不定能找點有用的?！?/p>
楊浩眼睛瞪得老大，脊椎骨竄起一股寒意。
不光折騰他的身子，現(xiàn)在連他吃飯的本事，都要拿去干這種……這種險事？
他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以前就敲敲鍵盤，在虛擬里搭規(guī)則。現(xiàn)在呢？沾了現(xiàn)實的暴力，還得被指使著，去碰更深的糊涂賬。
窗外，城市的霓虹還亮著，卻好像藏了無數(shù)雙眼睛。
腦子里那聲音輕嗤了聲，滿是沉甸甸的、讓人不安的盼頭。
「別浪費今晚，楊浩。我們要活下去，得攢更多本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