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課后，天已經(jīng)黑了。柳璟背著虛脫到有點懷疑人生的易歡回去。
雖然是被人背著，易歡依舊很累，趴在柳璟背上，有氣無力地道：“……我估計明天起不來了，能告假么？”
“恐怕不能哦?！?/p>
“……”
易歡郁悶至極。嘆了口氣，接著又想到現(xiàn)在背著自己的人就是罪魁禍首，頓時來了氣。
“喂！你今天笑什么呀？！”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柳璟難免又想到他臉紅的那一幕，當下又沒繃住，低低笑了一聲。
易歡火氣蹭地一下就上了頭：“你還笑！我要被你氣死了！”
柳璟勉強忍住笑，道：“嗯嗯，我的錯我的錯?！?/p>
“道個歉就完了？！二十圈！二十圈誒！??！”
“好好好，那你打我好不好？”
“你故意的吧？！我現(xiàn)在還有力氣打你嗎？！我咬你差不多！”易歡說著，當真就在柳璟肩膀上咬了一口，柳璟十分配合地喊了聲疼，當然，那聲音一點兒也不真誠，并且?guī)е底佣寄苈牫鰜淼男σ狻?/p>
“笑笑笑！笑死你吧！開心死了昂？跟個笑魘如花的大美人面對面站了那么久！”易歡咬牙切齒，把柳璟吃了的心都有了。
“??？那位女道友長得很好看嗎？”
“你瞎??？我眼睛不好我都看得出來是個美人！你跟人家面對面那么久，你能看不出來？！”
“嗯……”柳璟沉吟片刻，似乎在努力回憶，片刻后，他嘆口氣，道：“……真的記不起來了，我都沒仔細看。”
“你還想仔細看?。?！”
“沒啊沒啊，反正她肯定沒有阿歡好看，我為什么要看她啊?！?/p>
“……”易歡臉一熱，繼而惡狠狠道：“這話都是跟誰學(xué)的？！”
“說實話還要跟誰學(xué)呀?！?/p>
“……”易歡無話可說。
怎么以前沒看出來這家伙這么會耍嘴皮子呢？？？嗯？？？
易歡泄氣了，趴回了柳璟背上，臉頰正好貼到了柳璟的頭發(fā)上，涼涼的，很軟很光滑，不自覺地蹭了蹭，嗯……很舒服……
“……柳璟……”
“嗯？”
“……困……”
“再忍忍，馬上到家啦?！?/p>
“嗯……等等！馬上到了？！”
“怎么了？”
易歡一個激靈，抬頭看去，果不其然，已經(jīng)能模糊看到院落了。
“快快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p>
柳璟不明所以，依言把易歡放了下來?？蛇@被背了一路，易歡現(xiàn)在腳一著地就腿軟，怎么站得住，柳璟扶住他，道：“怎么了呀？”
“……沒、沒事，我自己走回去……”
開玩笑！他當時先讓易禎他們回去為的什么？！不就是為了不在自家弟弟面前丟人嗎？！他好歹是個當兄長的，再怎么樣也不能被自家弟弟看見自己那么廢物的一面好嗎？！要是被易禎那小子看見了，自己以后不用混了！拔劍自刎算了！！
柳璟看易歡扒著自己胳膊的兩只手，覺得他在開玩笑。
“為什么要自己走回去呀？”
“……反、反正我要自己走回去！”易歡含糊其辭。柳璟挑眉，看看遠處的院子，又看看易歡，他腦子也活絡(luò)，立時便想明白了，有點好笑，道：“那到了門口，你再自己走進去好不好？”說著，把易歡打橫抱了起來。
易歡：“……”
再沒腦子，他也猜得出來，柳璟肯定是想到了！
……太丟人了……
易歡雙臂環(huán)著柳璟脖子，臉上一陣陣發(fā)熱，自暴自棄地把臉埋到了柳璟肩膀上，但又覺得這樣更丟人，又把臉抬了起來。這臉一抬，便看見了柳璟強忍之下依舊止不住上揚的唇角。
易歡：“……”
好了，徹底完蛋。
面子什么的，不存在了……
離院門只有兩三步距離的時候，柳璟把人放了下來，易歡扒著柳璟胳膊適應(yīng)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試著站直了，一手負于身后，挺直了腰桿，走了進去。
進了院門，果然看見了坐在院子里的易禎，和站在旁邊的趙恒。易禎一看見易歡，立馬撲了過來。
“三兄你終于回來啦！”
易歡被這一撲，險些沒摔了，好在站在他身后的柳璟關(guān)鍵時刻暗暗扶了他一把，才勉強站穩(wěn)了。
易歡沉聲道：“你又不是市井人家的孩子，撲來撲去的，成何體統(tǒng)！”
易禎委屈巴巴：“對、對不起嘛三兄……”
“行了，洗漱過沒有？”
“嗯嗯！還有熱水哦！”
“餓不餓？”
“吃過點心啦！”
“那就睡覺去吧。”
“我還不困……”
易歡蹙眉：“都什么時辰了，睡覺去！”
易禎委屈巴巴地回房睡覺了，趙恒看了易歡一眼，也回去了。
易歡端著架子走進了自己屋里，然后立馬廢了，直接趴到了簟子上。
跟著進來的柳璟輕笑一聲，易歡破罐子破摔，跳起來把柳璟撲倒，把他壓在簟子上，惡狠狠道：“不準笑！”
柳璟一邊忍笑一邊給易歡順毛，道：“好好好，不笑不笑。乖啦，先去沐浴好不好？”
易歡哼了一聲，從他身上翻下來，死魚一般癱在簟子上。等柳璟弄好了熱水和衣物，才爬出去沐浴。
他們這兒湢室有兩間，每間內(nèi)置一張屏風，隔成兩間，也就是說一間湢室可以兩個人用。比起其他弟子，是好太多了。不過，即便有屏風，要易歡跟別人用一間湢室，他還是不能接受的。即便之前在宮中，他也都不習慣讓別人侍候著沐浴，九歲開始，沐浴的時候就不讓內(nèi)侍宮婢在側(cè)了。柳璟當然不會不知道易歡的性子，所以即便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也不會共用一間湢室。
兩間湢室只隔著一層墻壁，易歡磨磨蹭蹭把箭衣脫下來，覺得有點冷，便縮在炭盆旁取暖，聽著墻那邊的動靜。
柳璟倒是不怕冷，一陣窸窸窣窣的褪去衣物的聲音后，便響起了水聲。
柳璟把炭盆燒得很旺，沒一會兒室內(nèi)就已經(jīng)很暖和了。易歡磨磨蹭蹭站起來繼續(xù)脫衣服。
腳下的簟子有些涼，赤腳站上去，小腿上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易歡哆嗦了一下，趕緊往身上淋熱水，抓了把澡豆，一邊洗一邊聽隔壁的動靜。
聽聲音就可以聽出來，柳璟動作很利索，估計這會兒已經(jīng)洗一半了吧。
易歡繼續(xù)磨磨蹭蹭地洗頭發(fā)，洗著洗著，就有點困，打個呵欠，繼續(xù)洗。
隔壁已經(jīng)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聲音，易歡這邊才剛剛沖干凈頭發(fā)。
易歡打個呵欠，繼續(xù)磨磨蹭蹭地洗。
洗著洗著，忽然聽到了“篤篤”的幾聲悶響——是柳璟在敲墻。
這墻壁很薄，柳璟在那邊敲，易歡這邊聽得很清楚，當下一個激靈，清醒了一點，剛想問他干嘛，柳璟就說話了。
“阿歡，洗快點，當心著涼。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你別睡著了哦?！?/p>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走吧！”易歡莫名臉熱。
“嗯，那就好?！绷Z似乎笑了一聲，接著便是腳步聲，開門聲，關(guān)門聲，然后又是腳步聲。
易歡呆呆地聽著，直到柳璟的腳步聲消失，才猛然察覺到冷，一下清醒了，繼續(xù)洗，動作卻是利索了不少。
洗完了，幾下穿好衣服，把炭盆蓋了，竄到了臥房，柳璟沒在，估計還在灶房里，易歡鉆進被窩里睡覺。
才躺了沒一會兒，柳璟就進來了，端著吃的走到易歡床邊，蹲下來，捏了塊糕點，湊到易歡唇邊。
“阿歡，吃不吃？”
易歡半睜著眼睛，把那塊糕點咬走，嚼了兩下，又進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
很累，很困，但是又餓得睡不著……
柳璟忍著笑，把易歡從被窩里剝出來，道：“乖，吃點粥再睡覺?！?/p>
易歡抱著被子，迷迷糊糊把那塊糕點嚼碎了吞下去，眼睛依舊睜不開。
柳璟把粥碗端起來，半哄半勸地喂易歡吃了半碗粥，易歡就說什么也不吃了，抱著被子縮回去睡覺。
“吃這么點就飽啦？阿歡，你是貓兒嗎?！?/p>
“昂……”易歡壓根沒聽清他說什么，迷迷糊糊應(yīng)了一聲，翻個身就睡著了。
第二天被柳璟叫醒的時候，易歡動了動胳膊，就知道完了。
……渾身酸痛……連起床都是問題好嗎！
易歡索性放棄掙扎，癱在床上不動了。那頭柳璟見易歡半天沒動靜，還以為他又睡著了，過去一看，哪里睡著了，眼睛睜得可大。
“怎么不起來？”
“……起不來……真的不能告假嗎？”
“阿歡，你再不起來，等會兒小五就過來了哦?！?/p>
易歡立馬跳了起來，一邊疼得倒抽冷氣一邊以行云流水之速穿好了衣服，沖出去洗漱，迅速把自己整理好之后，看了看易禎他們的房門，發(fā)覺還沒動靜，這才松了口氣，然而這氣才松了一半，那房門就被推開了，趙恒面無表情走出來，看見易歡，微微頷首見禮。
易歡那半口氣卡在嗓子眼兒里，差點沒嗆岔兒了。眉毛一抽，好歹架子還穩(wěn)得住，目送著趙恒走去洗漱，然后躥到房里一把扯住正在疊被子的柳璟，一邊把人往外拖一邊低聲道：“趕緊的趁著易禎那小子還沒出來趕緊走趕緊走?。?！我現(xiàn)在可不想面對他?。。 ?/p>
“那好歹讓我把被子疊一下啊……”
“疊什么啊別疊了趕緊走?。?！”
“……好吧好吧，但是阿歡你走錯了，走左邊?。 ?/p>
“……我知道！”
易歡一路扯著柳璟飛奔到了明行堂，站定后才感受到渾身酸痛不已，頓時就蔫兒吧了。柳璟忍著笑，過去給他捏胳膊肩膀。
由于今天被易歡拉著過來，故而比以往又早了些，等了一會兒才有人來，片刻后便看見了易禎到處蹦跶的身影，趙恒默默站在陰影處，一語不發(fā)。
人漸漸多了之后，易歡便不讓柳璟給他捏肩膀了，規(guī)規(guī)矩矩站好，等符渡過來上課。
符渡一如既往地在正好卯時三刻的時候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中，帶著眾人去上了課。撥發(fā)餐點時，符渡把玩著手中戒尺，道：“今天有個好消息要告訴諸位?！?/p>
不等眾人詢問，她便繼續(xù)道：“今日起，你們在校武場上的所有課都由另一位先生接手。”
這可真是……驚天好消息了?。?！
眾人皆壓下歡呼的欲望，表面淡定地吃著手中餐點。
柳璟眨了眨眼，感覺符渡表情似乎有些不對頭，便出聲問道：“符先生，這新來教我們的先生是誰??？”
“等會兒去了校武場，你們就知道了?！?/p>
符渡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柳璟右眼皮一跳。
感覺有點不妙啊……
吃完餐點，眾人被符渡趕小雞似的趕去了校武場，整好隊列之后，皆東張西望，但就是沒看到授課的先生。
好吧，或許是跟符渡一樣掐著點兒來的。
于是開始了煎熬的等候。
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
點兒到了……點兒過了……
還是連個鬼影子都沒得。
眾人：“？？？”
這下眾人可熬不住了，但由于心中對符渡的陰影還沒有散去，好歹沒有交頭接耳，忽略一些焦躁的面孔，一眼看去還是乖乖的一群。
又是一刻鐘過去，一個人影才出現(xiàn)在了遠處。
眾人充滿希冀地看過去。
來人是……秦平？？？？？？
那人漸漸走近，凝神再看，還是秦平！
眾人懵然。
秦平一手叉腰，另一手把玩著一根青翠欲滴的竹枝，神色十分自然地走到了眾人面前。
“啊，到齊啦，那開始上課吧。”
眾人：“……”
秦平看見眾人一臉茫然，挑眉：“怎么了？”接著目光一轉(zhuǎn)，看到了自己身上穿著的弟子服，恍然：“哦哦不好意思，稍等稍等哈。”說罷打了個響指，眾人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秦平”五官開始漸漸變化，身量抽長些許，身上的衣服也開始變色……
最后，站在眾人面前的，儼然是個二十五六的青年，一身竹青箭衣，面帶微笑，不是林郁盡是誰？
“哈，剛剛來的路上逗了個小朋友，忘變回來了。行了那開始上課吧。”
眾人：“……”
林郁盡臉上還是那種一看就覺得很假但又挑不出毛病的微笑，摩挲著指尖那截竹枝，笑瞇瞇地道：“吶，我剛接手你們這屆，以前沒帶過弟子哈，那先了解一下你們的實力吧，嗯……那就先跑個五十圈吧，我看看。”
眾人淡定的表情紛紛碎裂。
幾……幾圈？？？
五十？？？？？？
他說的應(yīng)該是“你們集體自殺吧，我看看?！卑?？？？
看著眾人神情，林郁盡挑了挑眉：“哦不好意思，你們年紀都還小哦……”
眾人紛紛松一口氣。
然后，林郁盡笑瞇瞇地道：
“那六十圈吧，趁著年輕多練練。”
眾人：“……”
柳璟瞬間明白了符渡那個表情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