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骨嶺的夜霧來得比刀子還急。
林澈剛沖進(jìn)密林沒半柱香的功夫，冰冷的霧氣就裹住了他的四肢，像無數(shù)細(xì)針往毛孔里鉆。腳下的腐葉層又厚又軟，每踩一步都陷進(jìn)去半只腳，發(fā)出“噗嗤”的悶響，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砰！”身后傳來一聲巨響，是血煞子一掌拍斷了碗口粗的樹干，樹皮飛濺中，那粗啞的聲音又追了上來：“林小子！你體內(nèi)的玉魂盞還沒完全融合，跑不了的！”
林澈咬緊牙關(guān)，不敢回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后背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血煞子那一掌帶著濁煞，雖被眉心的玉魂盞壓下去大半，卻仍有少許殘留在經(jīng)脈里，每一次發(fā)力奔跑，都像有細(xì)沙在磨著骨頭。
他摸了摸腰間的青銅牌，那半塊巴掌大的銅片此刻燙得嚇人，牌面的“墓”字已經(jīng)完全清晰，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金芒，像是在呼應(yīng)眉心的暖意。更奇怪的是，銅牌似乎在往某個方向拽他的手腕，隱隱約約指向密林深處，那里的霧氣似乎更淡一些，還飄來一絲極淡的、不同于腐葉腥氣的草木清香。
“吼——！”
突然，左側(cè)的灌木叢里爆發(fā)出一聲獸吼，腥風(fēng)撲面而來。林澈猛地側(cè)身，只見一道黑影從霧里撲了出來，那東西通體漆黑，像只放大了三倍的野熊，渾身的鬃毛糾結(jié)成塊，往下滴著墨綠色的黏液，落在腐葉上“滋滋”冒煙——是濁煞獸！
這是靈炁濁化后催生的怪物，尋常納靈境修士遇到一只都要繞道走，可此刻追在身后的血煞子，竟連眼皮都沒抬，反而獰笑著放慢了腳步：“好！正好讓這畜生替老子攔住你！”
林澈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剛躲過濁煞獸的第一撲，那怪物的爪子就擦著他的肩頭掃過，帶起的風(fēng)里都裹著腐臭，肩甲處的布料瞬間被劃開，皮膚火辣辣地疼——幸好沒被黏液沾到，否則又要遭濁煞毒侵體。
“嗤啦！”濁煞獸落地的瞬間，后腿蹬著腐葉再次撲來，血盆大口里露出兩排泛黃的尖牙，喉嚨里還滾著“咕嚕咕?！钡穆曇簦袷怯袧嵘吩诶锩娣?。
林澈下意識地握緊了銹鐵劍，眉心的暖意突然涌了上來，順著脖頸往下，流進(jìn)握著劍柄的右手。之前在破廟里那種“靈炁被點燃”的感覺又回來了，這一次更清晰——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滯澀的靈炁正被玉魂盞一點點“濾”干凈，那些帶著腥氣的雜質(zhì)被排出體外，剩下的純凈靈炁像溫水一樣裹住劍身，讓那把滿是銹跡的鐵劍，竟泛出了瑩白的光。
“就是現(xiàn)在！”
林澈沒躲。他盯著濁煞獸胸前最薄弱的位置——那里的鬃毛最稀疏，還能看到皮下跳動的墨綠色血管（濁煞聚集的地方），握著劍的右手猛地往前送。
“噗！”
銹鐵劍像切豆腐一樣刺進(jìn)了濁煞獸的胸口，沒有濺出腥臭的血，反而有淡黑色的霧氣從傷口里冒出來，一碰到劍身的白光就瞬間消散，像是被太陽曬化的雪。濁煞獸的身體僵在了半空，喉嚨里的吼聲戛然而止，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恐，隨后整個身體就像泄了氣的皮囊，一點點干癟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灰黑色的碎末，被夜風(fēng)吹散。
“這……這不可能！”
身后的血煞子徹底愣住了。他見過不少能對付濁煞獸的修士，但從沒見過有人能這么輕松——納靈境中期的修為，用一把破鐵劍，一劍就凈化了一頭成年濁煞獸？這根本不是“厲害”，而是違背了修煉的常理！
林澈也有些意外。他能感覺到，剛才刺出那劍時，玉魂盞似乎和他的意識有了一絲微弱的連接，就像有人在旁邊輕輕推了他一把，幫他找準(zhǔn)了濁煞獸的弱點。而且，斬殺濁煞獸后，還有一縷極淡的純凈靈炁順著劍身流回他體內(nèi)，鉆進(jìn)了經(jīng)脈里，讓之前被濁煞侵蝕的傷口，竟舒服地癢了起來。
“原來玉魂盞不只是能凈化……還能吸收濁煞里的靈炁？”林澈心里閃過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細(xì)想，就聽到血煞子的怒吼：“妖孽！你肯定是用了什么邪術(shù)！今天不管你是誰，都得把玉魂盞留下！”
血煞子的身影突然加快，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撲了過來。他的右手凝聚起一團(tuán)黑霧，那是凝魂境修士才能掌控的“濁煞掌”，掌風(fēng)未至，林澈就覺得胸口發(fā)悶，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這是境界上的絕對壓制，納靈境和凝魂境之間的鴻溝，不是靠玉魂盞就能輕易彌補(bǔ)的。
林澈只能往旁邊滾去，躲過了血煞子的一掌。那掌拍在他剛才站著的地方，腐葉層瞬間被炸出一個半人深的坑，墨綠色的濁煞滲進(jìn)泥土里，連周圍的灌木都迅速枯萎發(fā)黑。
“跑？我看你往哪跑！”血煞子步步緊逼，掌風(fēng)越來越密。林澈的胳膊、小腿上又添了幾道傷口，雖然玉魂盞能凈化濁煞毒，卻止不住皮肉的疼痛，每一次躲閃都讓他的力氣流失得更快。
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血煞子的修為比他高太多，再這么耗下去，就算不被打死，也會被活活累死。
就在這時，腰間的青銅牌突然劇烈地燙了一下，像是要燒起來一樣。林澈的手腕被拽得往左邊偏了偏，他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只見霧色最淡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藤蔓叢，藤蔓的葉子是罕見的青綠色——在滿是濁煞的斷骨嶺，能長出這么鮮亮的植物，說明那里一定有純凈靈炁！
“拼了！”
林澈突然轉(zhuǎn)身，不再躲閃，反而握著劍朝血煞子沖了過去。血煞子愣了一下，隨即獰笑：“找死！”他揚(yáng)起右手，準(zhǔn)備用盡全力拍下這一掌，徹底解決林澈。
可就在兩人距離不到三步的時候，林澈突然猛地矮身，左手抓起一把腐葉，往血煞子的眼睛里扔去。血煞子下意識地閉眼偏頭，就這么一瞬間的空隙，林澈已經(jīng)從他胳膊底下鉆了過去，朝著藤蔓叢狂奔。
“混蛋！”血煞子睜開眼，氣得臉色鐵青，他沒想到林澈居然會用這么“無賴”的招數(shù)，“給我站?。 ?/p>
林澈沒回頭。他沖到藤蔓叢前，發(fā)現(xiàn)那些藤蔓的根部有一個半人高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青銅牌在這時又燙了一下，像是在說“就是這里”。
他鉆進(jìn)洞口的瞬間，還不忘扯過幾根藤蔓，把洞口重新遮住。剛躲進(jìn)洞里，外面就傳來血煞子的腳步聲和怒罵聲：“人呢？剛才明明看到他往這邊跑了！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林澈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他能聽到洞外傳來修士踩踏灌木的聲音，還有血煞子的呵斥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聲音才漸漸遠(yuǎn)去。血煞子似乎沒發(fā)現(xiàn)這個隱蔽的洞口，帶著手下往別的方向搜去了。
林澈這才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那些被濁煞掌擦到的地方，已經(jīng)不再發(fā)黑，反而結(jié)了一層淡淡的血痂，眉心的暖意還在緩緩流動，滋養(yǎng)著他疲憊的身體。
“這山洞……有點奇怪?！?/p>
緩過勁來后，林澈才注意到山洞里的異常。洞壁不是普通的巖石，而是泛著淡淡的灰白色，用手摸上去，能感覺到細(xì)微的紋路，像是人為雕刻出來的。而且，山洞里沒有一點霉味和腐氣，反而有一股清冽的氣息，吸進(jìn)肺里，連之前滯澀的靈炁都順暢了不少——這里的靈炁，比破廟里純凈多了！
他站起身，借著從洞口縫隙透進(jìn)來的微弱月光，沿著洞壁往里走。山洞不算太深，走了大概十幾步，就到了盡頭。盡頭的洞壁上，刻著一塊半人高的石碑，石碑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扭曲纏繞，像是一條條小蛇，和他腰間青銅牌上的紋路，竟有幾分相似！
林澈走過去，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石碑上的符文。就在指尖碰到石碑的瞬間，腰間的青銅牌突然飛了起來，“啪”地貼在了石碑上。
“嗡——！”
青銅牌和石碑接觸的地方，突然亮起金色的光。那些原本暗淡的符文，像是被喚醒了一樣，順著石碑往上爬，最后在石碑中央?yún)R聚成一個和青銅牌一模一樣的“墓”字。緊接著，一股溫和的靈炁從石碑里涌出來，順著青銅牌流進(jìn)林澈的體內(nèi)，比玉魂盞釋放的靈炁更醇厚，更溫暖。
林澈下意識地閉上眼，任由這股靈炁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他能感覺到，那些被血煞子打傷的經(jīng)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fù)；丹田深處，原本只有米粒大小的靈炁團(tuán)，也在一點點變大，甚至開始朝著“凝魂境”的門檻靠近——這山洞里的靈炁，竟然能輔助修煉！
更讓他驚喜的是，隨著靈炁的涌入，腦子里又閃過幾段記憶碎片。
這一次的記憶更清晰了：還是那個漆黑的地宮，他跪在石墓前，蒼老的聲音繼續(xù)說著：“……青云宗乃靈族摯友，當(dāng)年煞戰(zhàn)之時，曾助我族守護(hù)圣地。若有一日，魂棺遺失，玉魂盞覺醒，便持青銅牌往青云宗，尋‘蘇清顏’——她知曉靈族圣地的位置，也能幫你喚醒魂棺內(nèi)的先祖魂核……”
“原來如此……”林澈睜開眼，心里的迷茫少了大半。
他終于知道自己要去哪了——青云宗。也知道了蘇清顏的身份，不是隨便一個路人，而是和靈族、和魂棺都有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人物。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魂棺里藏的不是普通的寶物，而是靈族先祖的魂核——那是比玉魂盞更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落在玄陰教手里。
林澈伸手取下貼在石碑上的青銅牌，發(fā)現(xiàn)牌面上的“墓”字旁邊，多了一道細(xì)小的符文，像是一個箭頭，指向東南方向——那正是青云宗所在的方向。
“血煞子應(yīng)該還在附近搜我，不能久留。”
林澈摸了摸眉心，能感覺到玉魂盞還在緩慢地吸收山洞里的純凈靈炁，他的修為雖然還沒突破到凝魂境，但也比之前強(qiáng)了不少，至少再遇到納靈境后期的修士，不會像之前那么狼狽。
他走到洞口，小心翼翼地?fù)荛_藤蔓，探出頭看了看。外面的霧氣已經(jīng)淡了一些，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照出滿地的碎葉，看不到一個人影。
林澈深吸一口氣，握緊銹鐵劍，再次鉆進(jìn)了密林。這一次，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逃跑，而是朝著青銅牌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往東南走——往青云宗的方向走。
夜風(fēng)吹過樹林，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語。林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霧色里，只有腰間的青銅牌，偶爾閃過一絲微弱的金光，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燈塔。
他不知道前路還有多少危險，不知道玄陰教和黑煞宗會不會再次追上來，更不知道青云宗里等待他的，是善意還是新的陰謀。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因為他是靈族的守墓人，是玉魂盞的持有者，是唯一能阻止靈炁繼續(xù)濁化、阻止玄陰教陰謀的人。
更因為，那地宮深處的蒼老聲音，還在他耳邊回響：
“守好魂棺，護(hù)好玉魂盞，待濁煞盡散之日，靈族便可歸家……”
林澈的腳步，又堅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