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觀的晨霧帶著刺骨的寒意，陸塵跪在青云子的床前，已經(jīng)整整三個時辰了。
青石地磚透過單薄的衣袍，將寒氣滲入骨髓，可他脊背挺得筆直，眼神比殿外的霜花還要堅定。昨日青云子帶回的消息像淬毒的冰錐，不僅刺穿了他的僥幸，更砸碎了他最后一絲怯懦 ，影閣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他，師姐不過是被牽連的棋子。
“師父，弟子懇請下山?！?他的聲音沙啞卻沉穩(wěn)，沒有絲毫動搖，“影閣既想用師姐引我出現(xiàn)，弟子便如他們所愿。”
帳內(nèi)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青云子的聲音帶著病后的虛弱：“你可知此去九死一生？影閣在北境經(jīng)營多年，眼線遍布三教九流，以你煉氣一層的修為，無異于羊入虎口?！?/p>
“弟子知道?！?陸塵叩首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石板，“但師姐因我受難，弟子不能坐視不理。何況……” 他頓了頓，指尖攥得發(fā)白，“若能借此引出影閣的核心人物，或許能查清當年青牛村之事的真相。”
帳簾被一只枯瘦的手掀開，青云子靠坐在床頭，臉色蒼白如紙，嘴角的血跡尚未擦凈。他望著跪在地上的少年，眸中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 —— 有擔憂，有欣慰，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心魔剛退，你根基未穩(wěn)，如何應(yīng)對影閣的追殺？”
“弟子會帶著墨羽，沿途小心行事。” 陸塵抬頭，眼底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決絕，“師父教我的《流云十三式》，弟子已初窺門徑；清心玉雖有裂紋，卻仍能護我心神。更重要的是……” 他摸出懷中那只銀鐲子，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上面，泛起溫潤的光澤，“弟子不能讓爹娘和羽璇失望?！?/p>
青云子沉默了良久，久到陸塵以為他不會同意，才緩緩開口：“你師兄在黑風(fēng)嶺留下了一枚傳訊符，你到了那里捏碎符咒，他自會與你匯合?！?他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巧的布包，“這里面有三張隱匿氣息的‘斂氣符’，兩瓶療傷的‘回春丹’，還有一張北境的輿圖。”
陸塵雙手接過布包，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不僅是物品的重量，更是師父的期許與牽掛。
“師父多保重?！?他重重磕了三個頭，額頭撞在石板上發(fā)出悶響。
“去吧?！?青云子別過頭，望著窗外的云海，聲音有些哽咽，“記住，修仙之路，活著比什么都重要?！?/p>
陸塵沒有再多言，起身時抓起墻角的雷擊松木杖，轉(zhuǎn)身走出了石殿。墨羽早已在殿前的老松樹上等候，見他出來，振翅落在他肩頭。
“真的要走？” 靈鴉的聲音帶著不舍。
“嗯?！?陸塵回頭望了一眼青云觀，這座盤踞在云端的道觀，是他兩年來的避風(fēng)港，如今卻要親手推開這扇門，踏入未知的險境。
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朝著下山的石階走去。晨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少年的背影在云海的映襯下，顯得單薄卻挺拔。
直到陸塵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云霧中，青云子才緩緩起身。他推開后殿的暗門，沿著潮濕的石階向下走去。暗門后是一間簡陋的石室，石壁上鑲嵌著夜明珠，散發(fā)著幽幽的藍光。
石室中央的石臺上，坐著一個身披黑袍的人。
那人背對著門口，身形頎長，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垂落，僅僅是坐著，就散發(fā)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一張絕美的臉龐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若隱若現(xiàn) ，眉如遠黛，眸似秋水，正是當年帶走詩羽璇的那位白衣女子。只是此刻她換了身黑袍，周身的清冷中多了幾分殺伐之氣。
“他走了?！?青云子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比我預(yù)想的早了半年。” 女子的聲音依舊清冷，卻比當年多了幾分溫度，“影閣在北境設(shè)了七處關(guān)卡，每處都有筑基修士坐鎮(zhèn)，你就這么放心讓他去？”
“雛鷹總要離巢?！?青云子走到石室角落，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何況有你暗中相助，他不會有事?！?/p>
女子端起石臺上的茶杯，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我答應(yīng)過詩丫頭，會護他周全，自然不會食言?！?她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冷了下來，“影閣背后的人，你查到了嗎？”
青云子搖頭：“那人隱藏極深，連影閣的舵主都不知其真實身份，只知道是位元嬰后期巔峰的修士，來自南疆的萬毒谷。”
“萬毒谷……” 女子的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或許他們后面還有人，不然不可能有這能力，能攪動整個修真界。”
“不僅如此?！?青云子放下茶杯，臉色凝重，“我懷疑，他們盯上陸塵，并非因為他的身世，而是因為他體內(nèi)的‘鴻蒙紫氣’?！?/p>
女子猛地抬頭：“你確定？”
“九年前我在青牛村偶遇他時，就發(fā)現(xiàn)他丹田中有一縷微弱的紫氣，只是當時以為是錯覺。” 青云子回憶道，“直到他觸碰那枚玄鐵時，紫氣異動，我才敢肯定?！?/p>
女子沉默了。鴻蒙紫氣乃是天地初開時孕育的先天靈氣，萬中無一，若能煉化，可直接突破金丹，直達元嬰。萬毒谷覬覦此等靈根，難怪會對一個凡人村落痛下殺手。
“陸塵此去，怕是會引蛇出洞?！?她站起身，黑袍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泛起漣漪，“我這就動身去北境，在暗中護他一程。”
“多謝?！?青云子拱手行禮，語氣中帶著感激。
女子擺了擺手，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撞碎石室頂部的天窗，消失在茫茫天際。夜明珠的光芒映著青云子蒼老的臉龐，他望著天窗的破洞，喃喃自語：“塵兒，莫要怪師父隱瞞…… 有些真相，知曉得太早，對你并非好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