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洞穴里死寂得可怕。
顧淮依舊保持著那個扭頭面壁的姿勢,就像被小女孩罰面壁思過一樣。
那個小女孩說得沒錯,他這樣卡著不動,就是等死。
必須想個辦法,在不“回頭”的前提下,移動到安全的地方。
或者.....殺了她。
一個荒誕的畫面在顧淮腦中閃過。
自己閉著眼睛,雙腳在地上摩擦,跳著邁克爾·杰克遜的太空漫步,一邊向后滑行,一邊大喊“家似壁壘”。
然后趁那個小女孩被這番操作驚得目瞪口呆之際,閉著眼睛反手一斧頭把她干掉。
“噗.....”
顧淮沒忍住,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短促的笑。
這聲笑,在這死寂的洞穴里顯得格外突兀。
“你是終于受不了了瘋是了嗎??”小女孩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和惱怒。
“不,”顧淮臉上的笑意未減,他盯著面前潮濕的巖壁,輕聲回答,“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雖然這個想法很離譜,但它觸及了一個核心問題:閉著眼睛,如何確定她的方位?
就算他真的閉著眼沖出這個山洞,外面是深潭還是懸崖都未可知。
更要命的是,如果那個小女孩像個背后靈一樣,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邊。
只要他一睜眼,視線捕捉到她的瞬間,同樣符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從身后發(fā)現(xiàn)對方”的死亡條件。
跑,是死路一條。
唯一的生路,就是在不回頭的情況下,在這里,把她徹底解決掉。
顧淮審視了一遍自己的現(xiàn)有物資。
目前能看見的,放在面前的有:一個打火機(jī),幾包餅干,一把消防斧,一把多功能軍刀。
看不見的,都在身后的背包里了。
要在不回頭的情況下殺了她,首先需要確定她的方位,其次,需要一個可以精準(zhǔn)擊中她的東西。
但,用這些東西搓出一個具有制導(dǎo)功能的武器,似乎有些天方夜譚。最關(guān)鍵的是,他缺少擁有“追蹤”、“鎖定”這類隱喻屬性的祭品。
起碼得想個辦法確定她的方位。
“喂,”顧淮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有個問題,如果有人掌握了類似傳送的技能,直接出現(xiàn)在你身后,那你這招不是就沒用了?”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似乎那個小女孩在思考要不要回答這個將死之人的問題。
最終,她那帶著童稚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里充滿了傲慢,仿佛在指點蠢學(xué)生。
“你以為,我一直仰著頭,真的是因為天花板比較好看嗎?”
“只要有一面‘鏡子’,能讓我的目光,照到身后就行了,”小女孩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戲謔。
“比如你腳邊那攤積水,它就能很清晰地映出洞頂?shù)木跋?,而反光的洞頂,又能映出我身后的東西?!?/p>
“這個洞穴,對我來說,就像一個裝滿了鏡子的盒子,沒有任何死角?!?/p>
一瞬間,顧淮如遭雷擊。
他明白了。
這個小女孩,不是玩家。
玩家之間,信息是最大的博弈資本,誰會這么輕易地把自己的核心弱點告訴敵人?
她這種“有問必答”的特性,更像是一種規(guī)則的具象化,一個被設(shè)定好的、必須遵循自身邏輯的程序。
“謝謝,受教了?!?/p>
顧淮暗暗決定,以后再變稻草人,一定要時刻拿著鏡子,盡管看起來很臭美。
等等....鏡子.....
一個荒誕到極點的念頭,驟然在他腦中炸開。
這個想法太大膽,太瘋狂,以至于顧淮自己都覺得有些精神錯亂。但在這該死的地方,不瘋,又怎么活得下去?
他不再猶豫。
他盡量保持身體靜止,僅僅用還能活動的手指,將那把鋒利的軍刀和那個打火機(jī),按在了他面前那面光滑、潮濕的巖壁上。
那本燙金書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他的意志,無聲地懸浮到巖壁之前。
置換!
【置換記錄:軍刀(切割/穿透)+打火機(jī)(光)+光滑的巖壁(鏡面/反射)=鏡面穿梭】
【效果描述:你的倒影將獲得生命。激活后,你鏡中的倒影可以脫離現(xiàn)實,自由行動五秒,五秒后,你現(xiàn)實的軀體將瞬間出現(xiàn)在與鏡中倒影相同的位置。】
【備注:當(dāng)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但你有沒有想過,直接走進(jìn)深淵里給它一巴掌?】
成了!
顧淮的心臟狂跳,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壓倒了所有的負(fù)面情緒。
一股關(guān)于空間與維度的碎片信息流涌入顧淮的大腦,他感覺自己與這面潮濕的巖壁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奇妙的聯(lián)系。
世界,在這一刻顛倒了。
他的意識被抽離,投入了“鏡子”里的世界。
這里的一切與現(xiàn)實十分不同,充滿了扭曲和擰巴,帶著一種不真實的、灰蒙蒙的色調(diào)。瀑布的轟鳴聲消失了,整個世界死寂一片。
在他的“面前”,是現(xiàn)實世界。
他能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身體還傻傻地坐在原地,保持著扭頭看向墻壁的姿勢。
而那個小姑娘,已經(jīng)貼在了“他”身后,伸著黑不溜秋的舌頭,就等自己回頭。
他邁開腳步,在這個灰色的鏡面世界里,不緊不慢地走了一個弧線,繞到了那個白衣小姑娘的身后。
在小女孩面前,有一攤小小的積水,水面倒映著洞頂,洞頂?shù)膸r石又模糊地反射出她背后的景象。
當(dāng)他回歸現(xiàn)實的瞬間,他和小女孩會同時出現(xiàn)在彼此的視野里。誰先“認(rèn)知”到對方,誰就掌握了規(guī)則的先手。
這是場堵伯,賭的是這個世界的物理引擎真實性。
他離她很近,光線從他身上反射到他自己眼中的距離,幾乎為零。
而她,需要光線從他身上,先反射到那攤積水上,再從積水反射到她的眼中。這條路徑,比他的要長。
3.....2.....1....
時間到。
顧淮的身影,如同一個從水底浮出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實世界。
就站在那個白衣小姑娘的身后。
小姑娘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那個背對著她的“獵物”,就像被憑空抹去了一樣,瞬間消失了。
她歪了歪頭,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絲困惑,仿佛在奇怪獵物為什么會憑空消失。
她往前走了兩步,伸出蒼白的小手,似乎想觸摸一下那面光滑的巖壁。
就在這時。
一個幽幽的、帶著一絲好奇的聲音,在她耳后響起。
“你找我?。俊?/p>
?。?!
小姑娘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猛地一顫。
她能感覺到,那股溫?zé)岬?、屬于活人的氣息,就在她的耳后,就在她的頸窩。
這不可能!
恐懼,一種她施加給別人無數(shù)次,自己卻從未體驗過的原始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心智”。
她想回頭,她想看看身后到底是什么。
但她又不敢回頭,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回頭意味著什么。
顧淮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極度恐慌的樣子,心中沒有絲毫憐憫。
在這個該死的世界里,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消防斧。
“噗呲?!?/p>
紅的白的濺了一地。
顧淮緊繃的身體,終于一軟,他“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
剛才那場無聲的交鋒,兇險程度遠(yuǎn)超之前任何一次戰(zhàn)斗,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fù)。
他贏了,贏得很勉強(qiáng),如果“鏡面穿梭”只是一個速度極快的位移技能,而不是瞬間出現(xiàn)的話,那死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擊殺‘規(guī)則畸變體07號’,置換次數(shù)+2】
【當(dāng)前幸存者:86/100】
【置換次數(shù):3/3】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天籟。
顧淮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沾滿了不屬于自己的草莓圣代。
他確認(rèn)了,這個小姑娘,被系統(tǒng)判定為“規(guī)則畸變體”,而不是像之前的玩家一樣,顯示代號,她果然不是玩家。
后腰傳來的劇痛打斷了他的思索。
他沒時間研究這些了。
顧淮強(qiáng)撐著站起來,走到那具殘缺不全的尸體旁,開始搜刮。
這是戰(zhàn)后的慣例,也是活下去必須做的事情。
然而,結(jié)果讓他失望透頂。
小姑娘身上除了那件破舊的連衣裙,什么都沒有,沒有武器,沒有食物,沒有擊殺獎勵。
干凈得就像一個真正的幽靈。
后腰的劇痛像燒紅的鐵鉗,死死夾住他的神經(jīng)。
穩(wěn)定度,67%。
這平頭社畜的腰子怕不是受了高強(qiáng)度熬夜與應(yīng)酬的折磨,質(zhì)量太差了。
他需要一副新的腰子,立刻,馬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具殘缺不全的尸體上。
一個冰冷的的想法浮現(xiàn)出來——供體。
他已經(jīng)做過一次了,再做一次,似乎也沒什么心理障礙。
再說了,她不是人,她只是一個游戲里的怪而已,沒錯。
顧淮將左手放在小女孩的后腰處,右手同樣放在自己的后腰處,并試圖在腦中復(fù)刻上一次成功的經(jīng)驗。
“置換!”
書頁亮起,光芒一閃而逝,他預(yù)想中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并未傳來。
什么都沒發(fā)生。
不,發(fā)生了什么。
顧淮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那件沾滿血污和穢物的破舊連衣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干凈、嶄新的白色公主裙,裙擺上甚至還點綴著幾朵淡藍(lán)色的小花,在這陰暗的洞穴里顯得格格不入。
書頁上,浮現(xiàn)出一行文字。
【置換記錄:破舊的連衣裙(衣物)+純粹的惡意(來自你的殺意)+一絲憐憫(來自你潛意識的猶豫)=最后的體面】
【置換次數(shù):2/3】
顧淮愣住了,隨即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謬感涌上心頭。
看來這本書并不是能很好地與自己溝通,前幾次完全就是運氣好,或者說....用來提示的祭品比較多。
而且,它竟然把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也當(dāng)成了“祭品”?
顧淮看著那張稚嫩的的臉,以及那件干凈的裙子,心底那股因為殺戮而滋生的暴戾,卻詭異地平復(fù)了一些。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對著那具尸體鄭重地鞠了一躬。
“年紀(jì)這么小,不該死得這么狼狽?!?/p>
說完,他撿起物資,最后看了一眼那件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潔白的公主裙,然后毅然轉(zhuǎn)身,不再留戀這片刻的安寧。
他走回洞口,伸手,準(zhǔn)備撥開那道將他與外界隔絕的、冰冷的瀑布水幕。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及水流的瞬間,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一個嬌小的、熟悉的輪廓,無聲地映在了水幕之上。
洞口,又站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