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很快追上來,身上有血,眉間有一道灰,呼吸壓得很淺。他看見我們,抬手示意先走,
不要在巷口停。我們繞開人多的街,從小道回茶鋪。掌柜嚇了一跳,
見了沈的模樣又不敢吭聲。他把后門開了,讓我們進后間,匆匆拿來一碗熱水。
我把母親安頓在里屋椅子上,給她捧著水碗,她手抖得厲害,水灑了一地。
沈把我手里那半截冊子接過去,翻了兩頁,面上不顯,眼底卻難得露出一點利。他說還夠。
他抬眼看我,正要再說,門外傳來一陣細微的鞋底聲,停在門檻邊,又退了一步。
掌柜探出去看了看,又縮回來,低聲說,有兩個人在門口轉。沈目光一收,
手里的冊子往衣襟里一塞,又回身把墻角的舊甕挪了一下,把壓在最底的真冊確認還在。
他轉過來,說今夜先移。掌柜點頭如搗蒜。
母親緩過一點氣,抓住我的手,聲音細得像風從門縫里鉆進來,說別為了我。
她說這話時眼里沒有哭,只有一種慢慢撐起來的硬。我把她手按住,說娘,
咱們不是為了一個人。她閉了閉眼,像接受了什么,說好。她抬手摸了摸我的臉,
手心冰冰的。
我們把那半截冊子用油紙包好,塞進衣襟最里層。我把手上的水泡戳破,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咬住舌頭才沒出聲。沈從袖里摸出一塊干凈布,綁在我指根,用力一勒,血立即收住。
他抬眼看我,低聲說,今日你救下的,不止你娘。我知道他是說那半截紙,可我心里更清楚,
今日也毀了另一半。他像看懂了我心里的那點陰,聲音更低,說不是只有這一條路。
黃昏將盡,城里更鼓將起。茶鋪的紙窗往外透出一層灰黃。外頭風一陣陣,
像有人在街口催促。沈把我和母親送上后門的小巷,叮囑我們從東巷繞回家。
他自己朝另外一頭溜,身影很快被風吞沒。我扶著母親走,走到巷口,
忽然聽見遠處鼓樓上敲了三下,沉而長。我仰頭看了一眼那片灰天,
心里忽然數(shù)起來:離三日限只剩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