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寺,大雄寶殿。
鐘鼓齊鳴,梵唄震天。
一場規(guī)??涨暗?護國佑民法會"正在舉行。
靜修大和尚端坐于那尊耗費無算的純金七寶蓮臺之上。
身披金線袈裟,手持九環(huán)錫杖。
寶相莊嚴,口吐蓮花。
殿內殿外,擠滿了來自各地的達官顯貴、富商巨賈。
以及無數(shù)虔誠的信眾。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檀香和狂熱的信仰氣息。
這是靜修權勢與聲望的頂峰展示。
亦是交趾國主盛情邀請其赴國講經前的一場盛大預熱。
法會進行到最高潮。
靜修正準備為象征國運的巨型長明燈注入燈油時。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穿過肅立的人群。
悄然來到侍立在蓮臺側后方的周掌柜身邊。
那是靜修最隱秘的情報頭子,面目普通的啞仆。
啞仆嘴唇快速無聲地翕動了幾下。
將一個極小的蠟丸塞入周掌柜手中。
隨即消失在人海。
周掌柜臉色驟變。
強壓著驚駭,悄悄捏碎蠟丸。
里面是一張卷得極細的紙條。
上面只有一行潦草卻驚心動魄的小字:
> "禍起蕭墻,行忠構陷,密折入京,罪證確鑿,內務府衙內主使,清流欲動,大禍頃刻至!速離!"
周掌柜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不敢有絲毫耽擱。
借著為靜修整理衣擺的機會。
將紙條極快地塞入靜修寬大的袈裟袖中。
同時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聲急促道:"十萬火急!袖中!"
靜修捻動佛珠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
臉上的悲憫莊嚴沒有絲毫變化。
繼續(xù)著注油的儀式。
聲音依舊洪亮沉穩(wěn),宣講著佛法無邊。
然而,寬大袈裟袖內的手指。
已迅速展開了那張紙條。
電光石火間,靜修的腦中如同被冰水澆透!
行忠!內務府衙內!清流!密折!罪證!
每一個詞都如同淬毒的匕首!
他瞬間明白了前因后果。
行忠的背叛竟如此狠毒致命!
勾結朝廷勢力,欲置他于死地!
那些罪證...尤其是外室子女和挪用寺產。
一旦坐實,不僅是身敗名裂,更是抄家滅門之禍!
巨大的危機感。
和被至親背叛的劇痛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
幾乎讓他端坐不穩(wěn)。
但他數(shù)十年在權力場中淬煉出的鋼鐵神經和敏銳嗅覺。
在此刻發(fā)揮了關鍵作用。
越是絕境,越需冷靜!
他腦中瞬間閃過案頭那份來自交趾國主、言辭懇切、加蓋王印的邀請函。
那不再僅僅是一場宣揚佛法的法會。
而是上天賜予的、最完美的脫身契機!
他不動聲色地將紙條在袖中捻成粉末。
注油儀式完成。
他緩緩起身。
對著下方萬眾,宣了一聲悠長的佛號:
"阿彌陀佛...法會功德圓滿,愿佛光普照,護佑蒼生!"
掌聲雷動,歡呼如潮。
就在這頂禮膜拜的聲浪中。
靜修轉向侍立一旁、同樣知曉內情且掌控寺內秘密渠道的心腹老僧慧明。
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更巧妙地融入了早已存在的行程:
"慧明師弟,交趾國主誠心禮佛,邀期已近。"
"即刻準備行程,輕舟快馬,奉詔赴南詔(此指南方邊陲,常代指交趾等地)講經。"
"弘我佛法,不得延誤。"
"法會后續(xù)事宜,寺中一應事務。"
"由你與諸位首座共理,依律而行。"
他特意強調了"奉詔"和"依律而行"。
既是利用既定事實。
也是給寺中眾人一個看似合理的交代。
慧明是老成持重之人。
雖不明就里。
但見靜修眼神深處那從未有過的冰寒銳利,心頭一凜。
立刻躬身應道:
"謹遵方丈法旨!赴交趾法會事宜早已備妥。"
"弟子即刻安排啟程!"
他心領神會,方丈是要利用這真實存在的"奉詔"。
以最快速度、最名正言順的方式離開風暴中心!
靜修在萬眾簇擁下。
如同接受朝拜的佛陀。
緩步走下金蓮臺,回到方丈精舍。
他屏退所有侍從,只留周掌柜和慧明。
臉上的莊嚴慈悲瞬間褪去。
只剩下冰封的殺意和決絕。
"行忠...好,好得很!"靜修的聲音冷得像冰渣。
"本座待他如子,竟養(yǎng)出如此一條噬主惡狼!"
"勾結外人,欲置我于死地!"
"方丈,交趾之行雖是真,但此刻離寺,恐惹猜疑..."周掌柜擔憂道。
"猜疑?"靜修眼中寒光一閃。
"奉詔離寺,天經地義!"
"待他們查證清楚,本座早已在交趾國主座前弘法!"
"這反而是最好的掩護!"
"慧明,按原計劃,但行程再加快一倍!"
"動用'影子'護衛(wèi),確保沿途絕對通暢!"
"對外只言國主盛情,不敢耽擱!"
"那行忠和告密之事..."慧明問。
"他?"靜修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
"他自以為抱上大腿,卻不知是引火燒身!"
"內務府和清流想借刀殺人,這把刀...也未必那么好握!"
"他交出那些罪證,自己也脫不了干系!"
"寺產挪用他參與多少?"
"外室之事他如何得知?皆是同謀!"
"本座奉詔離寺,他這'首告'反倒成了構陷、阻撓佛門法事的小人!"
"待本座脫身,自有計較!"
"眼下,他自身難保!"
靜修迅速換上一身莊重但不顯奢華的方丈行裝(符合奉詔出行的身份)。
將象征方丈身份的紫衣袈裟和錫杖妥善攜帶(國主面前需彰顯身份)。
只帶了幾名絕對忠誠且身手高強的啞仆護衛(wèi)(包括送信那位)。
以及少量精通交趾語和外交禮儀的心腹僧侶。
在慧明的秘密安排下。
一行人大張旗鼓,迅速離開了金碧輝煌卻已暗藏殺機的小木寺。
踏上了真正"奉詔"南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