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覺得自己最近有點“飄”。
自從胸前掛上那塊刻著“夜巡司編外探員”的黃銅令牌,他在臭水溝胡同的地位直線上升。張寡婦見了他會遞塊剛烙的餅,王二麻子見了他會主動把搶來的破銅爛鐵還回來,連巷口那只總跟他搶食的野狗,見了他都得夾著尾巴繞道走。
“狗蛋哥,聽說你幫夜巡司抓了偷鐵的賊?”瘦猴捧著半串烤雞屁股,一臉崇拜地看著他。這是李狗蛋用“線人費”換來的,特意分給瘦猴半串,算是籠絡人心。
李狗蛋翹著二郎腿,摸著懷里打盹的“雞屁股”(那只小狗),故作深沉:“小事一樁,不足掛齒。”心里卻樂開了花——想當年,他還得偷偷摸摸跟在瘦猴屁股后面,撿人家漏下的碎銀子,現(xiàn)在居然能當“哥”了。
“那偷鐵的是啥來頭?”瘦猴追問,眼里閃著八卦的光。
“黑風寨的,一群毛賊而已?!崩罟返昂溃蝗幌肫疒w猛審案時的臉色,心里咯噔一下。
那天他蹲在夜巡司門口等烤雞屁股,隱約聽到趙猛和弟兄們議論,說刀疤臉招供時,提到買墨晶鐵的“雇主”,只說對方是個“戴玉扳指的公子哥”,出手闊綽,給了一百兩定金,還說“墨晶鐵要最純的,有一點雜質(zhì)都不要”。
“純不純的,不都能打兵器嗎?”李狗蛋當時就嘀咕,現(xiàn)在想想,這“戴玉扳指的公子哥”,怎么聽著有點耳熟?
正琢磨著,趙猛的大嗓門從胡同口傳來:“李狗蛋!滾出來!”
李狗蛋一個激靈,把懷里的“雞屁股”塞給瘦猴:“幫我抱著,回頭給你加串烤雞皮!”自己則拍了拍屁股,嬉皮笑臉迎上去:“趙大哥,喊小的啥事?是不是又有案子了?這次賞多少烤雞屁股?”
趙猛手里拎著個黑布包,臉色不太好看:“少廢話,跟我去趟鬼市?!?/p>
“鬼市?”李狗蛋眼睛一亮,“去那兒干啥?收破爛嗎?我熟??!”
“收你個頭!”趙猛踹了他一腳,“刀疤臉招了,說那墨晶鐵的樣品,是從鬼市一個‘熟人’手里買的?!?/p>
“熟人?”
“嗯,一個賣古玩的老頭,姓胡?!壁w猛道,“刀疤臉說,這老頭手里不止墨晶鐵,還有些‘稀罕玩意兒’,問他來源,只說是‘南邊來的貨’?!?/p>
李狗蛋心里一動:“南邊?蘭花教不就在南邊鬧騰過嗎?”
趙猛瞪了他一眼:“少胡說!先去看看再說。記住,到了鬼市,少說話,多看著,別暴露身份?!?/p>
“知道知道!”李狗蛋點頭如搗蒜,心里卻打起了小算盤——鬼市可是他的地盤,要是能先趙猛一步找到線索,說不定能多掙兩串烤雞屁股。
鬼市比白天熱鬧十倍,燈籠昏黃,人影幢幢,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骰子落地聲混在一起,比臭水溝的餿臭味還復雜。李狗蛋熟門熟路地領著趙猛往深處鉆,嘴里不停念叨:“趙大哥你看,那賣假玉佩的又來了,上次騙了我五文錢……哎,那不是張瞎子嗎?他算命能把活人說死,把死人說活……”
趙猛被他吵得頭疼:“閉嘴!找姓胡的攤子!”
“得嘞!”李狗蛋閉上嘴,眼珠卻滴溜溜轉。他知道姓胡的老頭,就在鬼市最里頭的“骨頭巷”,專賣些瓶瓶罐罐,據(jù)說還偷偷賣“古董骨頭”,生意做得隱秘得很。
倆人剛拐進骨頭巷,一股混合著霉味和香火的味道撲面而來。巷子里沒掛燈籠,只有各家攤子上點著油燈,昏昏暗暗的,照得地上的影子歪歪扭扭,看著有點瘆人。
“胡老頭的攤子在最里頭,挨著那棵歪脖子柳樹?!崩罟返皦旱吐曇?,指著巷子盡頭。
趙猛點點頭,示意李狗蛋跟緊,自己則放慢腳步,假裝成逛攤的客人,眼神卻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快到柳樹下時,李狗蛋突然拉住趙猛,往旁邊的貨堆后一躲:“等等!”
趙猛剛想問咋了,就見一個穿月白錦袍的公子哥,正站在胡老頭的攤子前,手里把玩著塊玉扳指,在油燈下泛著綠光——赫然是鎮(zhèn)南王世子慕容銳!
不對,不是慕容銳。李狗蛋瞇眼細看,這公子哥比慕容銳矮半頭,臉更圓些,嘴角還帶著顆痣,但那玉扳指,看著跟慕容銳摔碎的那只,幾乎一模一樣!
“戴玉扳指的公子哥!”李狗蛋心里咯噔一下,用胳膊肘碰了碰趙猛,“趙大哥,你看他……”
趙猛早就看到了,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按住李狗蛋的頭:“別動!”
就聽那公子哥拿起塊黑黢黢的石頭,對著胡老頭道:“這墨晶鐵純度不夠,上次說的‘好貨’,啥時候到?”
胡老頭弓著腰,笑得滿臉褶子:“公子放心,再有三天,保證送到。那批貨從南邊運過來,路上耽誤了點,絕對純,比上次給黑風寨的強十倍!”
“最好是這樣?!惫痈缛酉聣K銀子,“定金再加五十兩,別出岔子,不然……”他沒說完,但語氣里的威脅,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
胡老頭連忙點頭哈腰:“不敢不敢,公子盡管放心!”
公子哥轉身就走,路過李狗蛋他們藏身的貨堆時,李狗蛋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松煙香!和搶他玉佩的清瑤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是她?”李狗蛋差點喊出聲,被趙猛死死按住。
等公子哥走遠了,趙猛才松開手,眼神銳利:“聽到了?這胡老頭不僅賣墨晶鐵,還和‘南邊’有勾結,剛才那公子哥,十有八九和蘭花教脫不了干系。”
“可他是男的啊……”李狗蛋撓頭。
“誰說是女的了?”趙猛道,“松煙香不止女人能用,有些道觀的男道士也用。”他頓了頓,“走,去會會這胡老頭?!?/p>
倆人走到攤子前,胡老頭抬頭,看到趙猛腰間若隱若現(xiàn)的令牌,眼神閃了一下,隨即笑道:“兩位客官想買點啥?小老兒這有剛到的‘老坑玉’,便宜賣了。”
李狗蛋搶先開口,嬉皮笑臉道:“老頭,別整那些沒用的,我們聽說你這兒有‘硬貨’,黑黢黢、死沉的那種,拿出來瞧瞧?”
胡老頭臉色微變:“客官說啥?小老兒聽不懂?!?/p>
趙猛沒廢話,直接掏出刀疤臉的供詞副本(當然是假的),拍在攤子上:“黑風寨的刀疤臉,認識吧?他把你供出來了。”
胡老頭的臉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官爺……誤會……都是誤會……小老兒就是個賣古玩的,不認識什么黑風寨……”
“不認識?”趙猛拿起那塊被公子哥嫌棄的墨晶鐵,“那這是什么?”
胡老頭還想狡辯,李狗蛋突然指著他攤子底下露出的半截錦盒:“老頭,別裝了,那盒子里藏的啥?是不是也是‘硬貨’?”
他這招是跟鬼市的騙子學的,先聲奪人,亂對方陣腳。
胡老頭果然慌了,下意識往錦盒那邊擋,這一動,等于不打自招。
趙猛使了個眼色,李狗蛋會意,突然大喊:“快看!那不是偷雞的王二麻子嗎?”
胡老頭下意識回頭,趙猛趁機一腳踹翻攤子,伸手去抓錦盒。胡老頭反應過來,從懷里掏出把匕首,就往趙猛捅去!
“我去!還敢動手!”李狗蛋撿起地上的破陶罐,對著胡老頭腦袋就砸。
“哐當”一聲,陶罐碎了,胡老頭被砸得暈頭轉向,匕首掉在地上。趙猛上前一腳踩住他的手,咔嚓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聽得人牙酸。
“說!墨晶鐵從哪來的?那公子哥是誰?南邊的‘貨’,到底是什么!”趙猛厲聲喝問。
胡老頭疼得滿頭大汗,卻咬著牙不吭聲,眼神里閃過一絲詭異的笑。
李狗蛋覺得不對勁,剛想提醒趙猛,就見胡老頭突然猛地咬向自己的舌頭!
“不好!”趙猛想攔已經(jīng)晚了,胡老頭嘴角流出黑血,眼睛一翻,不動了。
“又是服毒自盡。”趙猛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這些人,嘴比石頭還硬?!?/p>
李狗蛋撿起那個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果然是塊墨晶鐵,比刀疤臉偷的那塊大得多,在油燈下泛著暗啞的光,邊緣處隱約能看到些奇怪的紋路,像是人為刻上去的,又像是天然形成的。
“趙大哥,你看這紋路。”李狗蛋指著紋路,“眼熟不?有點像……陳推官案子里畫的那種符咒?!?/p>
趙猛拿過來一看,臉色驟變:“是‘聚靈紋’!用來增強兵器靈性的,江湖上只有幾個大門派會用,難道……這墨晶鐵不是用來打普通兵器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對李狗蛋道:“快!去追剛才那公子哥!”
倆人沖出鬼市,哪還有公子哥的影子?趙猛氣得一拳砸在墻上:“讓他跑了!”
李狗蛋喘著氣,突然道:“趙大哥,我剛才聞見他身上的松煙香,比清瑤身上的濃,還混著點別的味兒,像是……像是藥鋪里的‘龍涎香’!”
“龍涎香?”趙猛眼睛一亮,“上雍城賣龍涎香的不多,只有西坊的‘香料鋪’和……回春堂!”
“回春堂?”李狗蛋愣住了,“胡掌柜不是死了嗎?”
“死的可能只是個替身?!壁w猛道,“走!去回春堂看看!”
夜風吹過鬼市,帶來一股血腥味和香料混合的怪味。李狗蛋摸著懷里的墨晶鐵碎片(他又偷偷留了一小塊),心里亂糟糟的。
這墨晶鐵到底有啥用?那公子哥和清瑤、回春堂有啥關系?南邊來的“貨”,又是啥?
一連串的問題,比他收過的破爛還雜。但他隱隱覺得,這些事,都和蘭花教脫不了干系,甚至……和鎮(zhèn)南王府,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趙大哥,”李狗蛋突然道,“你說……那公子哥的玉扳指,會不會和慕容銳的是一伙的?”
趙猛沒說話,但臉色更沉了。
回春堂的方向一片漆黑,像是一張張開的大嘴,等著他們鉆進去。李狗蛋咽了口唾沫,握緊了手里的半截磚頭——看來今晚這烤雞屁股,是別想安穩(wěn)吃了。
但他心里,卻莫名有點興奮。就像小時候在垃圾堆里翻到寶貝,明知可能被扎手,卻還是忍不住想看看,里面到底藏著啥。
“走就走!”李狗蛋挺了挺胸膛,“小爺?shù)挂纯?,這回春堂里,到底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