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祠堂跪完三天三夜出來，沈玉薇的身子骨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風(fēng)一吹就能倒。小翠偷偷給她送了碗熱粥，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眼圈紅得像兔子："大小姐，您這是何苦呢？跟他們硬碰硬，最后遭罪的還是您自己——這不是搟面杖吹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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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喝著粥，手止不住地抖。喉嚨里火燒火燎的疼，那是三天沒進(jìn)水的緣故。她搖搖頭，聲音輕得像羽毛："有些事，總要有人扛著。我若服軟了，他們只會(huì)更變本加厲——柿子挑軟的捏，我偏不做那軟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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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終究是個(gè)凡人，血肉之軀扛不住接二連三的磋磨。入秋的風(fēng)漸漸帶了涼意，她本就虛弱的身子越發(fā)不濟(jì)，夜里總咳得撕心裂肺，常常咳到后半夜才能勉強(qiáng)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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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晨，她剛把院子里的落葉掃成堆，就見幾個(gè)丫鬟聚在墻角咬耳朵，聲音壓得低，卻句句都往她耳朵里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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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靖遠(yuǎn)侯府那邊遞了消息，顧世子要娶蘇太傅家的小姐了......"
"蘇清婉？那位才貌雙全的蘇小姐？難怪顧世子對(duì)沈大小姐不屑一顧，這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duì)嘛......"
"可不是嘛，沈大小姐先前還癡心妄想，如今人家要娶正主了，她這舊人啊，就是墻上的泥灰——一撣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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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手里的掃帚"哐當(dāng)"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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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要娶親了？娶那個(gè)蘇清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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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過氣。她想起原主的記憶碎片里，那個(gè)總穿著月白衫子的少女，站在顧昀川身邊時(shí)，兩人眉眼間的默契與溫柔，像一根細(xì)針，扎得她眼睛發(fā)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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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他不是不溫柔，只是他的溫柔從不屬于原主，更不屬于她這個(gè)異世來的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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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是怎么了？"沈玉瑤不知何時(shí)走了過來，身上穿的藕荷色夾襖襯得她面色紅潤，手里還把玩著支金步搖，"聽說顧世子要娶蘇小姐了，姐姐心里不好受？也是，自己費(fèi)盡心機(jī)搶來的位置，被別人輕輕松松占了去，換誰誰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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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湊近一步，壓低聲音，語氣里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不過姐姐也別太傷心，畢竟你跟顧世子也有過一段'佳話'，雖說是惡名遠(yuǎn)揚(yáng)吧，好歹也算在他心里留了個(gè)'念想'——當(dāng)然了，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念想，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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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在一旁幫腔："二姑娘說得是，沈大小姐先前那般折騰，如今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也是自找的。蘇小姐才是天上的鳳凰，沈大小姐嘛，頂多算只山雞——根本沒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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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看著沈玉瑤那張笑靨如花的臉，只覺得一陣反胃。她彎腰去撿掃帚，指尖剛碰到木柄，就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發(fā)黑，直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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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shí)，她躺在柴房的稻草堆上，小翠正用帕子給她擦額頭的冷汗。見她睜眼，小翠喜極而泣："大小姐，您可醒了！您都燒了一天了，嚇?biāo)牢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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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疼。小翠連忙端過一碗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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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她喘了口氣，"讓你擔(dān)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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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沒事，都燒糊涂了......"小翠抹著眼淚，"剛才你嘴里一直念叨著什么'實(shí)驗(yàn)室'、'離心機(jī)'，那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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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的心猛地一縮。她竟在夢里喊出了那些屬于另一個(gè)世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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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強(qiáng)笑了笑："沒什么，胡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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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還想說什么，柴房的門忽然被推開。沈玉薇以為又是小廝來刁難，下意識(shí)地繃緊了身子，卻見門口站著的人，竟是顧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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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件石青色錦袍，身姿挺拔如松，只是臉色依舊冷峻?？吹讲穹坷锏木跋螅碱^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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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愣住了。他怎么會(hu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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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世子？"小翠也嚇得不輕，連忙站起身，手足無措地絞著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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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沒看小翠，目光落在沈玉薇身上，聲音聽不出情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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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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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cè)身讓開一步，身后跟著的小廝端著個(gè)食盒走進(jìn)來，放在地上。顧昀川淡淡道："蘇小姐心善，說你畢竟曾是顧家婦，送來些藥和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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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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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的心像被冰水澆過，從頭涼到腳。他來送藥，竟是托蘇清婉的名？是怕沾染上她的晦氣，還是覺得這樣能讓她更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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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得胸口發(fā)疼，忍不住咳了起來："不必了。我沈玉薇還沒落魄到要靠顧世子和他未來夫人的施舍過活——那不成了叫花子討飯，有奶便是娘？我還丟不起這個(g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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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的臉色沉了沉："沈玉薇，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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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咄逼人？"沈玉薇咳得更厲害了，眼淚都咳了出來，"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錯(cuò)的，說什么都是咄咄逼人？當(dāng)初是我拿刀逼你娶我的嗎？是我死纏爛打求著你看我一眼的嗎？顧昀川，你摸著良心說，我沈玉薇到底哪里對(duì)不起你，讓你如此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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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泣血的絕望，撞得顧昀川心口莫名一緊。他看著她蒼白消瘦的臉，看著她咳得發(fā)顫的肩膀，竟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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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里靜得可怕，只有沈玉薇壓抑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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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顧昀川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你安分些，別再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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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取其辱......"沈玉薇止住咳嗽，看著他，眼里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熄滅，"是啊，我就是自取其辱。從一開始，就是我瞎了眼，錯(cuò)把魚目當(dāng)珍珠——認(rèn)不清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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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撐起身子，慢慢坐起來，目光直直地看向顧昀川："顧昀川，我問你最后一個(g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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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算是默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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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過我嗎？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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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變得無比冷漠。他轉(zhuǎn)過身，背對(duì)著她，聲音冷得像寒冬的風(fēng)："你？不過是墻上的泥皮——一刮就掉。本侯的心里，從來沒有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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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柴房，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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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關(guān)上的那一刻，沈玉薇眼里的最后一點(diǎn)光，徹底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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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笑得眼淚直流。原來如此，原來真的從來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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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原主的癡戀，那些她承受的苦難，在他眼里，竟如此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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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捂住胸口，猛地咳出一口血來。鮮紅的血滴在灰撲撲的稻草上，像開了一朵凄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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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嚇得驚叫起來："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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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擺了擺手，想說沒事，卻又咳出一口血。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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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具身體早已被磋磨得油盡燈枯，如今又被這最后一根稻草壓垮，怕是真的要走到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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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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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樣，就能回去了吧。回到那個(gè)有電燈、有暖氣、有父母笑容的世界，再也不用承受這些痛苦和屈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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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睛，任由黑暗一點(diǎn)點(diǎn)吞噬自己。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實(shí)驗(yàn)室里儀器的蜂鳴聲，還有導(dǎo)師溫和的聲音："玉薇，小心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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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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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的意識(shí)漸漸模糊，嘴角卻帶著一絲解脫的笑意。
《繡榻春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