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薇背上的鞭傷結(jié)了痂,一動就牽扯著疼。這幾日小廝倒沒再來找麻煩,只是每日送來的飯食越發(fā)潦草,有時是半碗冷掉的稀粥,有時是幾塊發(fā)霉的窩頭。她靠著小翠偷偷送來的草藥和那點可憐的吃食,勉強吊著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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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午后,她正坐在柴房門口曬太陽,想借點暖意驅(qū)散骨子里的寒,忽然聽見前院傳來一陣喧嘩。起初她沒在意,沈家的熱鬧從來與她無關,可沒過片刻,就見小翠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臉色發(f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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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不好了......"小翠喘著氣,聲音發(fā)顫,"顧......顧世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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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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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塊冰砸中。那個名字,連同新婚夜的血色與冰冷,瞬間涌上心頭。他來做什么?來看她的笑話?還是......有更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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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在正廳呢,老太太和夫人都過去了。"小翠拉著她的胳膊,急得直跺腳,"小廝已經(jīng)去報信了,說要您也去......大小姐,您快想想辦法,顧世子那樣子,怕是來者不善啊——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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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站起身,腿還有些發(fā)軟。她拍了拍小翠的手,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別怕,該來的總會來。我這副模樣,還有什么可輸?shù)??不過是爛泥糊上墻——扶不起來,他還能把我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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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走到正廳門口時,她的腿還是忍不住發(fā)顫。隔著雕花木門,能聽見李氏諂媚的笑聲,還有那個熟悉的、冷得像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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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頑劣,讓世子見笑了......"是老太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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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顧昀川的聲音沒帶一絲溫度,"沈老夫人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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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在門外扯著嗓子喊:"沈玉薇,還不快進來!磨蹭什么?想讓顧世子等你不成?真是屬蝸牛的——慢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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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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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落在她身上。李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來,只是那笑意沒達眼底。老太太端著茶盞,眼皮都沒抬。沈玉瑤站在李氏身后,穿著件水綠色的襖裙,嘴角噙著幸災樂禍的笑,見她進來,故意往顧昀川身邊湊了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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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顧昀川,就坐在主位旁邊的椅子上。月白錦袍,腰束玉帶,墨發(fā)用一根玉簪綰著,側(cè)臉的線條冷硬如雕塑。他抬眼看向她,那雙曾讓原主癡迷不已的桃花眼,此刻盛滿了冰霜,像在看一件骯臟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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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小姐,別來無恙?"他開口,聲音里帶著淡淡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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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低下頭,福了福身,聲音沙啞:"見過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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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不是姐姐嗎?"沈玉瑤搶著開口,故作驚訝,"怎么穿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沈家苛待你呢。也是,姐姐如今住在柴房,自然是穿不上好衣裳的——真是鳳凰落架,不如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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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在一旁假意呵斥:"瑤兒,不得無禮!"轉(zhuǎn)頭又對顧昀川笑道,"昀川啊,你別跟這孽障一般見識。她就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那日定是犯了失心瘋,才做出那等蠢事。這些日子我也沒少教訓她,算是給你出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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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沒理會李氏的討好,目光始終落在沈玉薇身上,像審視一件貨物:"本侯今日來,不是聽沈夫人說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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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說:"本侯是來討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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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終于抬了眼:"世子想要什么?只要我沈家有的,定當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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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什么貴重東西。"顧昀川放下茶盞,目光掃過沈玉薇蒼白的臉,"那日新婚夜,沈大小姐捅我的那把刀,本侯得拿回去掛在書房,好時時提醒自己,什么叫引狼入室——養(yǎng)虎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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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像一道驚雷,在廳里炸開。李氏的臉瞬間白了,老太太的茶盞晃了晃,差點摔在地上。沈玉瑤捂著嘴,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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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的身子晃了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竟然......要把那把刀掛在書房?是要日日看著,提醒自己有多恨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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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李氏結(jié)結(jié)巴巴,"那把刀......怕是早就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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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顧昀川挑眉,語氣危險,"沈夫人是說,傷了本侯的兇器,你們沈家竟敢隨意丟棄?還是說,舍不得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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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李氏連忙擺手,"我這就讓人去找!昀川你稍等,稍等......"說著就沖門外喊,"來人!去柴房!把那把......那把刀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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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猛地抬頭:"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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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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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迎著顧昀川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刀在我那里,我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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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讓別人再踏進那間柴房,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最后的一點棲身之所,再拿來當作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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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勾起一抹冷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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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轉(zhuǎn)身往外走,身后傳來沈玉瑤低低的笑聲,還有仆婦們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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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丟人現(xiàn)眼......"
"可不是嘛,被夫家退回來還不夠,還要被人上門討兇器,這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我看她就是豬鼻子插蔥——裝相(象),還以為自己多金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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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話像針一樣扎進耳朵,沈玉薇卻腳步不停。她走到柴房,在稻草堆的最底下翻出了那把刀。刀身是普通的鐵制,沒有任何裝飾,刃口還帶著干涸的暗紅——那是顧昀川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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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著刀,指尖冰涼。這把刀,是原主親手拿起的,也是這一切苦難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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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柴房,卻見顧昀川竟跟了過來。他站在幾步開外,錦衣華服的身影與這破敗的后院格格不入,像一幅精美的畫被潑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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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怎么跟來了?"沈玉薇的聲音沒什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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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沒回答,只是看著她手里的刀,眼神復雜難辨,隨即又化為冰冷:"沈玉薇,你可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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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陽光落在她臉上,蒼白得近乎透明:"我若說,那日之事并非我本意,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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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不是你本意?難不成是刀自己飛起來,捅進本侯胸口的?沈玉薇,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真是屬鴨子的——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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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狡辯。"沈玉薇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倔強,"我只是想告訴你,人是會變的。或者說,你從未看清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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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你?"顧昀川逼近一步,身上的寒氣幾乎將她凍傷,"我倒是看清了,你就是個不擇手段的毒婦!為了嫁進侯府,無所不用其極,如今更是敢持刀傷人,你這樣的女人,就是蒼蠅叮雞蛋——無孔不入的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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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一把鈍刀,割得她心口生疼。她知道,無論她說什么,他都不會信。在他眼里,她早已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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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不再說話,只是將刀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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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指相觸的瞬間,顧昀川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那把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立刻掏出手帕,反復擦拭著剛才碰到的指尖,仿佛沾了什么臟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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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氣。"他丟下兩個字,彎腰用帕子墊著撿起刀,轉(zhuǎn)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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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站在原地,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忽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她緩緩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蓋。陽光明明很暖,她卻覺得比柴房里還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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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悄悄遞給她一塊干凈的帕子:"大小姐,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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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接過帕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臉都是淚。她什么時候哭了?她明明告訴自己,不能再為這個男人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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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哭。"她擦掉眼淚,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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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原主的癡心,也不值自己這幾日所受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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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川走后,沈家的氣氛更加詭異。李氏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沈玉瑤更是變本加厲地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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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說顧世子把那把刀掛在書房,會不會時時想起你?。?沈玉瑤故意在她面前晃悠,手里把玩著一支珠釵,"不過也是,那樣的丑事,換誰都忘不了——真是刻骨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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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跟著笑道:"二姑娘說得是,就像蚊子叮了一口——癢癢的,總也忘不了。不過啊,對顧世子來說,大小姐就是那蚊子,讓人厭煩得很——恨不得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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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充耳不聞,只是默默地劈著柴。她知道,越是回應,她們越是得意。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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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忍字頭上一把刀,那刀時時刻刻都在割著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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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躺在稻草堆上,她常常會想起顧昀川最后那個嫌惡的眼神,想起他反復擦拭指尖的動作。那樣的厭惡,那樣的鄙夷,比任何打罵都讓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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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原主究竟有多愛他,才會為了他不顧一切,甚至不惜持刀傷人。而顧昀川,又究竟有多厭惡原主,才能做到如此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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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原主的癡戀,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而她的穿越,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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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薇望著柴房頂?shù)钠贫矗抢锬芸吹揭恍∑箍?,掛著幾顆疏星。她想家了,想那個沒有顧昀川,沒有沈玉瑤,沒有這些是是非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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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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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留在這里,在這片泥沼里,掙扎著活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無盡的羞辱,她也只能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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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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