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唐果家堪比五星級酒店行政套房的書房地毯上投下道道光柵。巨大的曲面屏顯示器幽幽地亮著，上面是我那個獨立游戲demo的編輯器界面，各種顏色的代碼塊和地形模塊堆疊在一起，像個光怪陸離的電子積木城堡。
我靠在寬大的人體工學椅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核心玩法是有了——一個主打高自由度探索和物理引擎交互的開放世界沙盒。但“探索感”這東西太玄乎了?，F有的地圖生成算法做出來的地形，要么過于規(guī)整死板，像個新手村教學關；要么就是純粹隨機堆砌的奇觀，缺乏內在的邏輯和引導性，玩家跑兩步就迷路，或者覺得索然無味。
“嘖…”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瓶頸。又是瓶頸。這感覺就像面前橫著一堵無形的墻，看得見目標，卻死活找不到翻過去的路。靈感女神今天大概集體休假去了。
“叮咚！”
手機提示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書房的寂靜。我瞥了一眼，是“游戲圈老油條”微信群。群里一個ID叫“搬磚仙人”的家伙正在刷屏哀嚎：
【艸！兄弟們！出大事了！星?；誓莻€狗大戶，真把‘幻界引擎’的底層物理模塊給壟斷了！官方公告都貼出來了！以后非戰(zhàn)略合作伙伴，想用他們那套牛逼的擬真物理？門兒都沒有！得加錢！加特么的天價授權費！這特么是釜底抽薪??！咱們這些小作坊還玩?zhèn)€蛋？直接GG思密達！】
下面立刻炸開了鍋：
【？？？真的假的？！幻界那物理引擎可是獨一檔??！動作流暢度、布料解算、環(huán)境互動，全靠它撐門面！】
【完了完了…我那項目剛立項，就指著它呢…這下預算直接爆炸！投資人怕不是要提刀來見？】
【星海這波吃相太難看了吧？仗著技術優(yōu)勢搞壟斷？還讓不讓小團隊活了？】
【@全體成員 趕緊想想辦法??！有沒有替代方案？開源的有能打的嗎？】
【替代？想屁吃！UE和Unity的物理模塊跟幻界比就是弟弟！效果差一大截！玩家眼睛都是雪亮的，糊弄不了！】
【瑪德，這是逼著大家去給星海當狗??！要么交錢，要么滾蛋！】
……
群里的消息瘋狂滾動，怨氣沖天，恐慌情緒像病毒一樣蔓延。星?；?，國內游戲行業(yè)的巨頭之一，以技術見長。他們自主研發(fā)的“幻界引擎”，尤其是其物理模擬模塊，一直是業(yè)內的標桿，效果逼真，優(yōu)化出色，是許多追求高品質游戲體驗項目的首選?，F在這一手技術壟斷，簡直是精準地扼住了無數中小開發(fā)團隊和獨立開發(fā)者的咽喉。
我盯著屏幕，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星?；省普裆降奶剖霞瘓F，不就是星海互娛最大的控股方嗎？這雷霆萬鈞的一手，背后是誰在推動，不言而喻。
這哪里是簡單的商業(yè)策略？這分明是沖著我來的！是唐振山在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向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小子展示什么叫真正的力量！什么叫降維打擊！他大概正坐在他那俯瞰江景的辦公室里，悠閑地品著茶，等著看我在技術的高墻前撞得頭破血流，然后乖乖地、灰溜溜地滾回他指定的“籠子”里去，簽下那份協議的所有條款。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著巨大的無力感瞬間淹沒了我。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技術壁壘，資本碾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我那些所謂的“熱愛”和“創(chuàng)意”，脆弱得像一張廢紙。王胖子的刁難算什么？這才是真正的絕殺！
“林默？”唐果的聲音帶著疑惑從旁邊傳來。她正抱著她那臺貼滿了各種動漫貼紙的頂配游戲本，似乎在研究什么，聽到我這邊異常的安靜，抬起頭看過來?！霸趺戳?？臉色這么難看？卡關了？”
她放下筆記本，湊到我屏幕前，好奇地看了看我的編輯器界面，又瞥了一眼我手機上那個還在不斷刷屏哀嚎的微信群。只掃了幾眼，她那張總是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瞬間沉了下來。
圓圓的杏眼里，那點屬于小恐龍的懵懂和甜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一種我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冰冷的、近乎銳利的鋒芒，驟然浮現。像沉睡的火山瞬間蘇醒，巖漿在平靜的表象下奔涌。
“星?！媒缫妗锢砟K壟斷？”她輕聲念著群里的關鍵詞匯，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她的目光從我的手機屏幕，緩緩移向我緊繃的側臉，最后定格在我因為憤怒和無力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幾秒鐘的死寂。書房里只剩下電腦風扇低沉的嗡鳴。
然后，我聽到她發(fā)出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
“呵?！?/p>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錐，瞬間刺破了房間里凝滯的空氣。她原本抱著膝蓋坐在旁邊懶人沙發(fā)上的身體，慢慢地、帶著一種奇異的張力直了起來。
“好手段啊…唐振山先生?！碧乒穆曇羝届o得可怕，不再是平時的軟糯，而是一種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般的質感。她甚至沒有稱呼“爸”。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深不見底，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吸了進去，只剩下冰冷的、高速運轉的理智在深處燃燒。
她沒再看我，也沒看手機。她的視線，越過我，投向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穿透了墻壁，穿透了空間，直接鎖定了那個在江對岸摩天大樓頂層運籌帷幄的男人。
“覺得掐斷技術源頭，就能捏死我們了？”她自言自語般地低語，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像冰原上反射的月光，“覺得用資本堆砌的高墻，就真的堅不可摧了？”
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并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她快步走到她那臺看起來就性能爆炸的“外星人”游戲本前。這臺電腦，平時只是她打游戲、追番的娛樂工具，此刻，卻被她“啪”地一聲掀開頂蓋，動作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度。
屏幕亮起，幽藍的光映在她毫無表情的小臉上。她纖細的手指懸停在機械鍵盤上方，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沒有一絲猶豫，十指落下！
“噼里啪啦——?。?！”
一陣密集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敲擊聲驟然在書房里炸開！那不是普通打字的節(jié)奏，那是狂風暴雨！是金戈鐵馬！是無數指令以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在傾瀉！鍵盤上青軸的清脆聲響連成了一片尖銳的蜂鳴，幾乎看不到她手指落下的具體軌跡，只有一片模糊的殘影在鍵帽上瘋狂跳躍。
屏幕上，黑色的終端窗口一個接一個閃電般彈出，綠色的代碼流如同奔騰的瀑布，以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速度瘋狂刷屏！各種復雜的命令、符號、路徑名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只留下光怪陸離的殘影。窗口不斷疊加、切換，整個屏幕變成了一片由冷酷字符組成的、高速流動的綠色海洋。
她小小的身體挺得筆直，坐在電競椅里，神情專注得可怕。圓圓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瘋狂滾動的屏幕，瞳孔深處倒映著飛速流淌的綠色代碼洪流，冰冷，專注，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絕對理性。那專注的姿態(tài)，那指尖傾瀉出的、足以讓任何程序員窒息的指令風暴，哪里還有半分那個穿著小恐龍睡衣、愛撒嬌耍賴的小蘿莉影子？
這分明是一個…蟄伏的君王，在無聲地啟動她的戰(zhàn)爭機器！
我僵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極具沖擊力的一幕。書房里只剩下鍵盤瘋狂的嘶鳴和主機風扇陡然拔高的咆哮聲，像一頭被喚醒的鋼鐵巨獸在低吼。空氣仿佛被這高速運轉的電子風暴電離，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果…果果？”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你…你在干什么？”
唐果沒有回頭。她的目光依舊牢牢鎖死在屏幕上那一片翻涌的綠色代碼海。指尖的速度沒有絲毫減緩，反而更快了幾分。只有一句冰冷、簡潔、帶著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話語，如同子彈般射了過來：
“別吵。坐穩(wěn)。”
“等著。”
“看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