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的梁上懸著盞昏黃的煤油燈，燈芯爆出的火星濺在墻紙上，給那張褪色的 “好好學(xué)習(xí)” 獎狀又添了個焦痕。阿巖蹲在灶臺前添柴，火光映著他腕間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淡綠紋路，像條剛破繭的春蠶，時不時微微蠕動。
“咳咳……” 里屋傳來奶奶壓抑的咳嗽聲，阿巖趕緊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松針，火苗 “噼啪” 躥高，映得他耳尖發(fā)紅。剛才喂奶奶喝藥時，那枚從林教授那里拿來的白色藥片剛碰到溫水就化了，水面浮起層珍珠似的泡沫，奶奶喝下去沒半個時辰，就安穩(wěn)地睡了過去。
這太不尋常了。山里人治病靠的是土方子，燒紙灰泡水、香灰敷傷口，哪見過這么神奇的藥？阿巖摸著口袋里那半包沒吃完的藥片，指腹蹭過油紙包上繡的銀色蘭草，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吱呀” 一聲，木門被推開條縫，帶著寒氣的風(fēng)卷著雪沫子鉆進(jìn)來。阿巖猛地回頭，看見林教授披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軍大衣站在門口，帽檐上的積雪正簌簌往下掉。她手里捧著個用藍(lán)布裹著的東西，佝僂的脊背在風(fēng)雪里顯得格外單薄。
“進(jìn)來吧?！?阿巖趕緊起身去扶她，指尖剛觸到軍大衣的布料，就被冰得縮了縮手。林教授卻像沒察覺似的，徑直走到炕邊，小心翼翼地把藍(lán)布包放在褪色的粗布被褥上。
“奶奶睡熟了？” 她壓低聲音問，目光掠過炕頭那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還殘留著藥汁的淡金色痕跡。阿巖點點頭，注意到她袖口沾著些黑色的泥點，像是剛從山里回來。
“這是給你的。” 林教授解開藍(lán)布繩，露出個巴掌大的木盒子。紅漆斑駁的盒面上刻著纏枝蓮紋樣，鎖扣是枚小巧的銅制蓮花，花瓣上還沾著層細(xì)密的灰塵，像是放了很多年。她從領(lǐng)口摸出把銀鑰匙，鑰匙鏈?zhǔn)敲缎⌒〉那嚆~書簽，上面刻著個 “林” 字。
阿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認(rèn)得這種木盒子，去年山外的收藥人來村里，馬車上就擺著個類似的，說是裝人參用的?？伤腋F得叮當(dāng)響，除了那株通靈草，再沒什么值錢東西值得用這么講究的盒子裝。
“打開看看?！?林教授把鑰匙塞進(jìn)他手里。阿巖的手指在銅鎖上頓了頓，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想起白天在村口，林教授擋在他身前時，手腕上那只突然發(fā)光的玉鐲。
鎖簧 “咔噠” 一聲彈開，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撲面而來。盒子里鋪著暗紅色的絨布，中央躺著的正是那只青白玉鐲，玉質(zhì)溫潤得像浸在泉眼里的鵝卵石，鐲身上雕刻的云紋里似乎流動著淡淡的光暈。
“這是‘啟靈鐲’。” 林教授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卻透著不容置疑的認(rèn)真，“你把血滴在上面試試。”
阿巖愣住了。山里人講究 “精血不能外流”，說是會被鬼怪借去修煉。他下意識地看向林教授，老人正用鼓勵的眼神望著他，眼角的皺紋在燈光下柔和了許多。
灶膛里的柴火漸漸熄滅，屋里的溫度降了下來。阿巖咬咬牙，從灶臺上抓起把銹跡斑斑的鐮刀，在指尖輕輕劃了道小口。鮮紅的血珠剛冒出來，就被林教授用指尖蘸著，滴在了玉鐲中央。
異變就在此刻發(fā)生。
玉鐲接觸到血液的瞬間，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白光，阿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他再睜開眼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 原本狹小的土坯房里，竟憑空展開了片半畝見方的黑土地，肥沃的土壤上冒著瑩瑩綠光，幾株他白天采回來的普通草藥種在里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芽、展葉。
“這…… 這是……” 阿巖驚得說不出話來，手指顫抖著伸向那片懸浮在空中的土地，指尖穿過光暈的瞬間，感受到了溫潤的濕氣和蓬勃的生命力。
“是靈植空間?！?林教授的聲音帶著笑意，她撿起地上的片枯樹葉，輕輕扔進(jìn)空間里?？萑~剛接觸到黑土，就化作了團(tuán)綠色的霧氣，被旁邊的草藥吸收了?！斑@里的時間流速是外面的十倍，普通草藥放進(jìn)去，三天就能長成百年份的。”
阿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他想起奶奶咳得蜷在床上的樣子，想起村里的孩子因為沒錢買藥，小小年紀(jì)就落下病根。如果有了這個空間，是不是就能種出足夠多的藥，治好所有人的病？
“但這需靈靈力驅(qū)動。” 林教授的話像盆冷水，澆滅了他不切實際的幻想。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阿巖的眉心，一股溫?zé)岬臍饬黜樦谋橇夯?，最終匯聚在丹田處，暖洋洋的像是喝了加了紅糖的姜湯。
“你體內(nèi)有木系靈根，是天生的靈植師。” 林教授的指尖停留在他腕間那道淡綠紋路上，“只是被這窮山惡水的濁氣壓制了，所以平時看不出來。白天在村口，我的靈力不小心傳到你身上，才讓靈根提前覺醒了?！?/p>
阿巖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紋路，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斷魂崖，老人咳出的金色血液濺在他手背上時，也曾有過類似的灼熱感。原來從那時起，有些東西就已經(jīng)悄然改變。
“那讀書……” 阿巖猶豫著開口，他想起林教授說過，讀書能教他掌控力量。
林教授從藍(lán)布包里掏出本線裝古籍，封面上 “靈植秘錄” 四個字是用金粉寫的，在燈光下閃著微光。“這本書里記載著靈植的培育方法和符文畫法?！?她翻開第一頁，上面畫著株七葉蓮，旁邊標(biāo)注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像這株通靈草，你現(xiàn)在只能用它治病，學(xué)會符文就能讓它開花結(jié)果，甚至……”
她指尖在空氣中虛畫，一枚淡綠色的符文突然成型，沒入墻角的枯柴。原本干透的枯枝竟瞬間抽出綠芽，開出一串紫色的小花，散發(fā)出沁人心脾的香氣。
阿巖的眼睛亮得驚人。他顫抖著撫摸書頁上的字跡，那些原本陌生的方塊字，此刻仿佛有了生命，在他腦海里跳躍閃爍。他想起村里的孩子從來沒機(jī)會上學(xu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認(rèn)識自己的名字。如果他學(xué)會了這些，是不是就能教他們？
就在這時，院墻外傳來了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我就說那老太婆不對勁，大半夜的屋里還亮著燈，肯定在搞什么鬼把戲！” 是李家族長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二狗，你去把柴房的煤油偷出來，咱們一把火給她燒了，就說是走水！”
“族長，這樣不好吧？要是被鄉(xiāng)上知道了……” 二狗的聲音帶著猶豫。
“知道個屁！” 李家族長罵道，“等燒沒了，就說他們是被山神收走了！誰還敢追究？”
阿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下意識地看向林教授，老人卻異常鎮(zhèn)定，她輕輕合上《靈植秘錄》，將啟靈鐲重新戴回阿巖手腕上：“別慌，有我在。”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烏云遮住，院門上的木鎖發(fā)出 “吱呀” 的聲響，似乎有人在撬鎖。阿巖握緊了手里的鐮刀，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林教授卻從懷里掏出支毛筆和個小瓷瓶，蘸著里面的金色液體，在墻上快速畫著什么。
“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離開這個房間?！?林教授的聲音異常沉穩(wěn)，她將毛筆塞進(jìn)阿巖手里，“把這本書藏好，這是比任何東西都重要的財富?！?/p>
阿巖看著她在墻上畫下的符文，那是個由無數(shù)細(xì)小線條組成的復(fù)雜圖案，隱隱散發(fā)著和啟靈鐲相似的光芒。他突然明白，這個來自城里的老人，正在用她的方式保護(hù)著他，保護(hù)著這個閉塞山村從未有過的希望。
院門被 “哐當(dāng)” 一聲踹開，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阿巖死死咬著嘴唇，將《靈植秘錄》塞進(jìn)炕洞深處，用幾塊松動的土坯蓋住。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必須學(xué)會堅強(qiáng)，學(xué)會守護(hù)那些值得珍惜的東西。
林教授站在門口，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白發(fā)間的銀色光芒比之前更加明亮。她回頭對阿巖露出個安心的笑容，然后推開了門。
門外的喧鬧聲、驚叫聲、還有某種奇異的呼嘯聲混雜在一起，阿巖緊緊貼著墻壁，感受著地面?zhèn)鱽淼妮p微震動。他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個剛剛為他打開新世界大門的老人，正在獨自面對未知的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聲音漸漸平息。阿巖小心翼翼地推開條門縫，看到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幾株平時蔫蔫的向日葵，此刻竟長得比人還高，巨大的花盤朝著月亮的方向，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
林教授背對著他站在院中央，軍大衣上沾著些黑色的灰燼。聽到動靜，她緩緩轉(zhuǎn)過身，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嘴角卻帶著淺淺的笑意：“沒事了?！?/p>
阿巖的眼眶瞬間紅了。他沖過去，緊緊抱住了林教授，老人的身體單薄得像片葉子，卻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以后…… 以后我保護(hù)你?！?阿巖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
林教授愣了愣，隨即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安撫一只受了驚嚇的小獸?！昂冒 ！?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等你學(xué)會了書上的符文，就換你保護(hù)我?！?/p>
月光穿過云層，灑在兩人身上。阿巖不知道，這個承諾將會伴隨他走過漫長的歲月，成為支撐他走出大山、又最終回到大山的力量源泉。而此刻躺在他手腕上的啟靈鐲，正悄悄將一縷精純的木系靈力，注入他的丹田，滋養(yǎng)著那顆剛剛萌芽的希望種子。
天剛蒙蒙亮，阿巖就被凍醒了。土炕的余溫早已散盡，他縮著脖子坐起身，鼻尖立刻撞上一團(tuán)冰涼的空氣。里屋傳來奶奶均勻的呼吸聲，比昨夜沉穩(wěn)了許多，他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炕洞深處的《靈植秘錄》像塊烙鐵，燙得他輾轉(zhuǎn)難眠。他披上衣裳，躡手躡腳地摸到灶臺邊，借著從窗欞鉆進(jìn)來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將書取出來。暗紅色的封皮在晨光里泛著柔和的光澤，金粉寫就的 “靈植秘錄” 四個字像是活了過來，在紙上微微跳動。
“醒這么早？” 林教授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嚇了阿巖一跳。他慌忙把書往身后藏，卻見老人端著個豁口的粗瓷碗走進(jìn)來，碗里冒著熱氣，散發(fā)出米粥的清香?！拔胰ネ鯆鸺医枇它c米，快趁熱喝。”
阿巖的臉?biāo)查g紅了。村里的米金貴得很，王嬸家的小兒子正長身體，平時連白粥都舍不得多煮。他看著碗里飄著的幾粒紅棗，突然想起昨夜林教授軍大衣上的灰燼，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快喝啊，涼了就不好喝了?！?林教授把碗塞進(jìn)他手里，指尖的冰涼讓他打了個哆嗦。阿巖低下頭，滾燙的米粥滑過喉嚨，暖意卻直抵心底。他偷偷抬眼，看見林教授正坐在灶門前添柴，晨光勾勒出她佝僂的側(cè)影，鬢角的白發(fā)上還沾著點草屑。
“吃完了我教你畫木生符?！?林教授的聲音混著柴火的噼啪聲，溫柔得像初春的溪水，“這是最基礎(chǔ)的符文，能讓植物快速生長。”
阿巖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碗差點脫手。他三兩口喝完粥，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教授。老人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竹筒，倒出些墨綠色的粉末，用溫水調(diào)成糊狀：“這是用通靈草的汁液混合松煙做的符墨，對你的木系靈根有好處?！?/p>
兩人來到院子里。昨夜瘋長的向日葵已經(jīng)恢復(fù)了常態(tài)，只是花盤比平時大了一圈，金黃色的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林教授撿起根燒黑的木炭，在青石板上畫了個簡單的符號：“看好了，木生符要先畫根莖，再展枝葉，最后收筆時要注入靈力?！?/p>
阿巖屏住呼吸，看著老人枯瘦的手指在石板上移動。木炭劃過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綠光，構(gòu)成一個看似簡單卻蘊(yùn)含著某種韻律的符號。他學(xué)著林教授的樣子，撿起根樹枝，深吸一口氣，在地上慢慢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