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魏艾云，南華皇家軍事學院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天才！這地兒，歸我們管了！”梅子正翻了個極輕的白眼，懶懶應和：“對對對，他數(shù)一，我數(shù)二。”
魏艾云得到了“認可”，拳頭握得咔吧響，沖被藤蔓倒吊起的幾個“粽子”吼道：“記著！再敢來收保護費，見一次打一次！”他聲音里的正義銳利得不容置疑。
混混們屁滾尿流地跑了。老婆婆慌張地把那小袋本該給混混們的零錢塞過來。魏艾云豪氣地一把推開：“婆婆，不用！除暴安良，分內(nèi)之事！” 他挺直的腰桿眼里閃著單純的光。
一旁的梅子正沒說話。他的目光落在那破舊錢袋上，里面或許只夠買幾碗餛飩。他又瞥了眼混混消失的巷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低語仿佛嘆息：“為這點錢？”
魏艾云立刻反駁，聲音響亮如他的正義：“犯法就是犯法！再小的惡也不行！有手有腳干點什么不好？”
梅子正看著好友那張因正直而分外明朗的臉，輕輕扯了下嘴角，帶著一絲說不清是包容還是疲憊的意味，應道：“嗯，你說得對。那以后……常來看看？”
“那還用你說！”魏艾云回答得斬釘截鐵，沒去細究那點保護費背后的千鈞重。
時光荏苒。南華皇家軍事學院的訓練場，陽光灼熱。畢業(yè)典禮的氣息還未散去，但肅穆的廣場上，已在進行最后的破境儀式。
魏艾云和梅子正并肩而立，軍裝筆挺。隨著一股強大而凝練的能量在他們身上匯聚、爆發(fā)，兩人的氣質(zhì)瞬間拔升，銳利如有實質(zhì)的精芒從眼中掠過。軍容官上前，鄭重地為他們換上肩章——金色的菱形將星，在陽光下閃耀。
這是精靈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雙子將星。
學院的林蔭道上，梅子正推了推新配的金絲眼鏡，翻著手里厚厚的戰(zhàn)術筆記。斯文秀氣的模樣，和他體內(nèi)那股屬于魔戰(zhàn)士的恐怖力量形成了鮮明反差。
魏艾云勾著他的肩膀，揶揄道：“喂，書呆子！我說你放著魔導師那么好耍帥的路不走，非要選魔戰(zhàn)士這種打打殺殺的路子……不會就是為了壓我一頭吧？”
梅子正抬眼，鏡片后目光清亮，帶著習慣性的嘲弄語氣：“想多了吧？我用得著跟你比？”他合上書，語氣忽然低沉了一絲，帶著點無奈，“你知道的，很多人啊……不太喜歡聽我講道理?！?/p>
魏艾云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用力拍他肩膀：“你講你的歪理，誰不聽？我?guī)湍恪岳矸恕瘑h！”他頓了頓，看著梅子正那總顯得安靜甚至有點疏離的樣子，眼神里帶上了真切的惋惜，“你啊……該是個魔導師才對。”
梅子正垂下眼簾，沒有回應。
皇家軍學院恢弘的迎賓廳，音樂悠揚。人類科里蘭國剛剛宣布成為南華帝國的附屬國，氣氛微妙。代表團里一群年輕的科里蘭學生帶著拘謹?shù)暮闷娲蛄恐`的世界。
就在禮儀性的行進中，一個穿著簡單科里蘭學生裙、留著利落短發(fā)的女孩，大概是被地毯邊緣絆了一下，又或許是過于緊張，驚呼一聲，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恰好跌倒在正要上前與人交談的魏艾云腳下不遠處，幾乎要碰到他锃亮的軍靴。
魏艾云腳步一頓，眉頭下意識地蹙起，眼神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他挺拔地站著，腳下生根，沒有任何要伸手的意思，仿佛眼前只是個礙眼的小物件。
然而，就在這時一只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越過了魏艾云的身體，出現(xiàn)在女孩低垂的視線里。是梅子正。他自然地彎下腰，目光平靜地看著那位略顯狼狽的人類少女，輕輕說了一句什么。他的手穩(wěn)定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帶了起來。
人類少女伊莉安娜，抬頭看著這個氣質(zhì)溫和、與之前遇到的完全不同的精靈將軍，臉上瞬間飛紅，連聲道謝。
魏艾云在旁邊，將兩人牽著的手收在眼底，他的眉頭皺得更緊，鼻子里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徑直轉身離去。
雨點敲打著城郊一處普通民居小院的玻璃窗。房間不大，陳設樸素但很溫馨。桌上是幾道家常菜，一份熱氣騰騰、金燦燦的蛋炒飯被特意擺在一個位置。
梅子正笑著，手里牽著伊莉安娜的手。少女的短發(fā)柔順，臉上帶著羞澀的幸福，安靜地依偎在他身側。
對面，魏艾云的臉色鐵青得像是能擰出水來。他目光銳利地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掃過，又落到伊莉安娜身上，那眼神充滿了審視和不認同。
“來來來，別客氣，特意做的你愛吃的！安娜手藝很好的”梅子正仿佛沒看見他的臉色，熱情地招呼著，把那份蛋炒飯又往魏艾云面前推了推。
魏艾云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極冷的哼笑，那笑里沒有一絲溫度。他沒看梅子正，只盯著那份蛋炒飯，拿起勺子，狠狠地挖了一大口塞進嘴里，嚼得腮幫子都鼓起來，像在發(fā)泄什么。半晌，他重重地把勺子一放，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走！我心里悶得很！陪我出去練練拳！”
他不由分說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梅子正。梅子正臉上的笑容終于淡了淡，他輕輕松開伊莉安娜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安心，然后站起身，聲音依舊平靜：“好?！?/p>
沒幾年，戰(zhàn)爭爆發(fā)了，南華帝國被科里蘭拖下場。
動員令來得猝不及防。陰冷的雨下得更大了，敲打在窗戶上，密集得讓人心慌。
魏家宅邸門口。一盞昏黃的門燈在凄風苦雨中搖曳，照不亮遠方的黑暗。一輛軍用車輛停在門外。
梅子正牽著伊莉安娜，只提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魏艾云臉色凝重地站在玄關的陰影里，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們。
梅子正看向魏艾云，臉上依然習慣性地想扯出一個笑，但這笑意有些勉強。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在雨聲中依然清晰：“艾云……”
“我只有你這一個朋友?！蔽喊仆蝗婚_口，打斷了他，目光沉甸甸地壓在梅子正肩上。
梅子正沉默了一瞬，迎上魏艾云的目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鄭重：“是啊。”
車輛載著伊莉安娜先去安置點。沉重的橡木門關上，隔絕了雨聲和門外的人。客廳里只剩下兄弟兩人。魏艾云坐在寬大的絲絨沙發(fā)上，身形僵硬，濃重的愁緒幾乎化為實質(zhì)籠罩著他。
“人我安排好了，住老城那套公寓，隱秘?！?/p>
魏艾云的聲音干澀，帶著壓抑的火氣，“但我最后問你一句，子正，真想好了？你是帝國少將！為了一個人類女人……”
他猛地抬頭，盯著梅子正，“哥們也是為你好！她身份特殊，給她個臨時婢女的身份應付外面就得了！那些個王宮大臣的嘴臉你也知道，明面上不許通婚，暗地里誰家沒養(yǎng)幾個玩物？你沒必要為她冒這個險，頂著這個名聲！前程還要不要了？”
梅子正靜靜地看著魏艾云，目光銳利而疲憊，穿透了那層“為他好”的屏障，看到了那份根深蒂固的、連魏艾云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階層隔閡。他輕輕抬手，阻止了魏艾云繼續(xù)說下去。
“艾云，”梅子正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鋼鐵般的堅定，“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真心為我好。這份情，我記著?！彼D了頓，看著魏艾云焦灼的眼睛，一字一句，“但是，你得信我一次。我和伊莉安娜……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和安娜要做的事情是……”
就在此時，一聲尖利短促的哨音撕裂雨幕，在門外響起！出征的信號！
所有未盡之言被徹底斬斷。魏艾云猛地站起身，軍人的本能讓他瞬間將所有情緒壓了下去，只剩下純粹的的責任。他面向梅子正，右臂抬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動作迅疾而有力，每一根線條都繃得緊緊的。
梅子正也立刻收斂了所有神情，同樣挺拔身姿，回敬了一個同樣標準、同樣沉重的軍禮。兩人四目相對，無需再多言語了，在眼神交匯間已然訴說一切。
沉默在濕冷的空氣中彌漫，壓過了窗外的雨聲。
魏艾云喉嚨有些發(fā)緊，聲音很低，卻清晰無比：“……活著回來?！?/p>
梅子正放下手臂，臉上終于又浮現(xiàn)出那種熟悉輕松的笑容，盡管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凝重。他拍了拍魏艾云的肩膀：“放心。人類的子彈……還沒到能殺死我的地步?！?/p>
他拿起放在腳邊那個小小的行李箱——里面裝的甚至不像出征，更像是短暫的出差——最后看了一眼這個自己二十多年來唯一的朋友。轉身，拉開沉重的大門。
凄厲的風雨聲瞬間洶涌而入。梅子正的身影沒入門外的黑暗中。他腳步停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微微側頭，目光投向二樓某個被燈光映出模糊人影的窗口。
雨幕如織，模糊了天地間的一切。他沒有再回頭，快步走向?？吭陲L雨中的軍用船只，那挺拔卻顯得有些孤寂的背影，很快便與冰冷的雨水和黑暗融為一體，魏艾云長久佇立在門口、凝望雨夜的沉重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