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懸于廢墟之上，將盤根錯節(jié)的血藤和扭曲的金屬殘骸拖拽出猙獰怪異的影子?？諝庵袕浡鴿庵氐膲m埃、輻射塵埃和某種植物腐敗后特有的甜膩腥氣。
林晚背靠著一塊冰冷、相對穩(wěn)固的巨大混凝土殘骸，身處一個被倒塌墻壁半包圍形成的淺坑里。這里勉強算是個避風港，至少能暫時遮蔽來自高處的視線。
左肩的劇痛如同永不熄滅的炭火，每一次心跳都向全身泵送著灼燒般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
皮膚下木紋蔓延的幻覺并未消退，反而在失血和異能反噬的雙重作用下更加清晰、頑固，仿佛冰冷的樹皮正一點點從血肉深處生長出來，取代她作為“人”的柔軟。
她顫抖著，用染血的右手摸索著腰包——空的。最后一支高熱量凝膠已經在維修通道里消耗掉了。
饑餓。一種超越生理需求的、帶著空虛和侵蝕感的饑餓，如同冰冷的毒蛇，從胃袋深處向上纏繞，啃噬著她的意志。這是尸語異能過度使用后殘留的精神污染，混合著身體修復所需的巨大能量虧空。
“給…給你…”一個怯生生的、帶著沙啞的聲音響起。
蘇璃小心翼翼地遞過來半塊被壓扁、沾著灰塵的壓縮能量棒。這是她從一輛廢棄裝甲車的儲物箱角落里翻出來的，包裝破損嚴重，但內容物似乎還能食用。她自己的嘴唇干裂，臉色蒼白，顯然也急需補充，但她選擇了先給林晚。
林晚看了她一眼，沒有推辭。接過能量棒，撕開破損的包裝，將干硬苦澀、帶著濃烈化學味的糊狀物塞入口中，艱難地咀嚼、吞咽。高濃度的能量物質如同灼熱的巖漿流入胃袋，迅速擴散開，強行驅散著那蝕骨的寒冷和眩暈。
左肩傷口深處，那緩慢蔓延的冰冷僵硬感似乎被這股能量洪流暫時壓制、逼退了少許。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肌肉纖維在某種無形力量的驅動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蠕動、交織，試圖彌合那三道深可見骨的豁口。繃帶下傳來細微的麻癢感，鮮血滲出肉眼可見地減緩、停止。
但這快速愈合并非沒有代價。能量棒帶來的熱量如同杯水車薪，瞬間被身體修復的巨大消耗吞噬殆盡。
更深的疲憊感和一種源自細胞深處的、對能量補充的“渴求”感猛地升騰起來！仿佛她的身體變成了一個無底洞，剛剛吞下的能量棒非但沒有緩解饑餓，反而勾起了更加強烈的吞噬欲望！
喉嚨深處甚至涌上一絲對生肉的原始渴望——那是異能反噬和身體修復需求交織出的冰冷回響。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靠在冰冷的混凝土上，閉著眼，強行壓抑著胃部的痙攣和腦海深處愈發(fā)清晰的饑餓幻象。
“呃…”林晚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不僅僅是身體的負擔，精神層面的風暴也未曾平息。
腦海中，尸潮那震耳欲聾的嘶吼、骨骼被咬碎的脆響、血肉被撕裂的粘稠感，如同永不消散的幽靈，在意識邊緣瘋狂地低語、回蕩。劇烈的頭痛如同有電鉆在顱內攪動，視野邊緣閃爍著不祥的黑色噪點和撕裂般的血紅光影。
每一次試圖集中精神，都換來一陣更強烈的眩暈和惡心。
“你…你還好嗎？”蘇璃抱著膝蓋坐在不遠處，看著林晚痛苦壓抑的樣子，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擔憂。
角落里，小白蜷縮著，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緊閉著那雙水晶般的大眼睛，但它的“警戒”方向已經從坍塌的通道口，轉向了廢墟外圍更廣闊的黑暗區(qū)域，喉嚨里持續(xù)發(fā)出低低的、壓抑的警示嗚咽。
林晚沒有回答，只是喘息著，等待那波劇烈的反噬稍稍平復。血月的光輝透過血藤的縫隙，在她蒼白如紙、浮現著青黑色血管的臉上投下破碎的光斑，更添幾分非人的脆弱感。
短暫的沉默后，蘇璃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夢囈般的破碎和迷茫：“我…我不知道我是誰…只記得…好多管子…好冷…藍色的水…還有…好多數字…在眼前跳…”她瘦小的身體微微顫抖，雙手無意識地絞緊了身上那層半透明的、沾滿污跡的生物薄膜。
“他們…穿著白衣服…有時候是灰衣服…在我身上…插東西…問問題…按按鈕…我…我好像…知道那些機器…怎么動…”她的瞳孔深處，數據流的光芒微弱地閃爍著，映照著混亂的記憶碎片。
“后來…很吵…很亮…然后…罐子破了…水…好冷…再然后…就…就看到你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困惑和無法驅散的恐懼。
林晚靜靜地聽著，閉著眼。蘇璃的描述零碎而混亂，但關鍵詞清晰：培養(yǎng)罐、實驗、操控儀器、軍方的白大褂或灰衣。又一個“涅槃計劃”的受害者。
她的心沉了下去，堡壘的規(guī)則里，對這樣的“麻煩”該如何安置？貢獻值？她看著蘇璃那雙充滿恐懼和茫然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規(guī)則的冰冷和現實的沉重。
“嗚…”小白的嗚咽聲突然急促起來，帶著明顯的警惕。它小小的身體轉向廢墟某個方向，水晶般的眼球在緊閉的眼皮下劇烈轉動。
蘇璃立刻噤聲，驚恐地看向小白警示的方向，身體本能地向林晚這邊縮了縮。
林晚也瞬間繃緊了神經，右手無聲地握緊了身邊一塊邊緣鋒利的混凝土碎塊。精神感知如同受損的雷達，艱難地向外擴散，但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充滿饑餓和混亂的精神背景噪音——那是廢墟本身散發(fā)的“氣息”。
她無法分辨具體的威脅，只能選擇相信小白的“活體雷達”。
黑暗中，只有風吹過廢墟空洞的嗚咽，以及遠處變異生物偶爾傳來的、悠長凄厲的嚎叫。小白警示的方向，并沒有出現預想中的危險。
它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松下來，嗚咽聲轉為低沉的持續(xù)警戒音，但身體卻朝著蘇璃的方向挪動了一點，冰涼的小手輕輕搭在了蘇璃沾滿污跡的腳踝上。這個動作充滿了依賴和保護。
蘇璃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腳踝上那只蒼白冰涼的小手，眼中的恐懼似乎被一絲奇異的暖意沖淡了些許。她猶豫了一下，沒有躲開。
而小白那雙緊閉的大眼睛，卻朝著林晚的方向微微偏轉了一下。那方向并非警戒，而是一種帶著畏懼、好奇、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它似乎能感覺到林晚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與普通人類截然不同的、混合著血腥、強大力量和冰冷毀滅氣息的復雜“場”，這讓她既感到本能的恐懼，又帶著一種如同幼獸面對強大掠食者般的好奇。
林晚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疲憊、傷痛、反噬的折磨如同沉重的枷鎖。但眼前這兩個從培養(yǎng)罐里爬出來的、傷痕累累的“意外”，卻成了她此刻僅有的、脆弱的責任。
蘇璃對機械的本能，小白對危險的預知…在末世，這是有價值的“資產”，也是巨大的風險。更重要的是，她們是活生生的證據，證明軍方在病毒爆發(fā)后仍在進行著何等禁忌的實驗！帶著她們，就意味著將徹底站在軍方的對立面，成為“凈化者”不死不休的目標。
她必須做出選擇。一個能庇護她們，也能讓她暫時擺脫追殺的據點。
林晚喘息著，用還能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探入戰(zhàn)術腰包最內側一個防水隔層。指尖觸碰到一張堅韌、冰冷的特殊材質。她將其抽了出來——一張邊緣破損、被污血浸染得暗紅、但關鍵區(qū)域仍可辨認的舊世界城市地圖。
血月的光輝勉強照亮了地圖上斑駁的線條和模糊的文字。她的手指沾著血污，在地圖上艱難地移動、尋找。掠過標注著“高危污染區(qū)”的紅色斜線，掠過代表“軍事管制禁區(qū)”的骷髏標志，掠過被血藤圖案覆蓋的大片區(qū)域……
最終，她的指尖停在了一個被密集地鐵線路交匯點標記的地方。那里用加粗的字體標注著：新京市地鐵樞紐。旁邊，有人用暗紅色的筆潦草地寫下了四個充滿末世氣息的小字——
灰度深淵。
地圖上，代表那里的標記被反復描摹、加深。周圍標注著密密麻麻的、只有林晚自己能看懂的符號：代表復雜結構、相對穩(wěn)固的地下空間、可能的資源點、以及…巨大的潛在威脅。
一個深埋于城市廢墟之下，如同蜂巢般錯綜復雜，充滿了未知危險，但也可能提供唯一庇護的龐大迷宮。那里曾是亞洲最大的地下交通樞紐，現在是末世中聲名狼藉的死亡禁區(qū)，也是無數邊緣人和變異生物盤踞的巢穴。
“深淵…”林晚低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個名字上，仿佛能穿透地圖，看到那黑暗、冰冷、充滿了腐朽氣息的巨大入口。
去那里。建立據點。活下去。弄清楚“涅槃計劃”的真相。保護…身后的“麻煩”。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火把，瞬間驅散了部分籠罩心頭的絕望陰霾。代價？前路？未知的危險？這些問題在生存的本能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她抬起頭，破碎的血月光輝映照著她蒼白憔悴、卻又透著一種磐石般堅硬決絕的臉龐。
左肩的傷口在能量棒和血疫免疫的作用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口、結痂，但皮膚下那冰冷的木質感并未消失，反而像是某種烙印。她的目光掃過蜷縮在一起、互相依偎取暖的蘇璃和小白，最后落回地圖上那個觸目驚心的標記。
“我們去那里。”林晚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在死寂的廢墟中投下了一塊沉重的界碑，“去‘灰度深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