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宮人已為我凈身，換上一套并不合身的壽衣。
我看著自己瘦小的身軀裹在寬大的衣物里，只覺無比滑稽。
徐晝明只瞥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他聲音帶著困惑：“為何衣物如此不合身？”
宮人漫不經心回答。
“樂安公主年紀輕輕，誰能料到她竟會薨逝，故而未曾備下合體壽衣。”
我心中苦笑。
此生空有公主名號，死后竟也得不到半分體面。
我搖搖頭，試圖驅散這些情緒。
不料徐晝明卻緊皺眉頭，厲聲斥責。
“公主將入皇陵，豈能如此怠慢！立刻命人去準備合身的來?！?/p>
聲音一出，我訝然抬眸。
他怎會......
其他人顯然也未料到他會如此反應。
徐晝明吩咐完，宮人應得極不情愿。
有人低聲抱怨。
“她算什么公主！若非陛下需要人選聯(lián)姻，她不過是冷宮里連下人都不如的螻蟻！”
“還想入皇陵？如今群臣上書，要褫奪她公主身份，她哪來的資格入皇陵！”
我愣住，不自覺地攥緊掌心。
徐晝明臉色驟變：“你們說什么？”
宮人被他聽見，竟也不懼，繪聲繪色又說一遍。
“國師大人，這喪事您隨意操辦便是，她已非公主之尊，何必如此講究？”
我掩在袖中的雙手不住顫抖。
雖早知自己備受厭棄。
可這些人，連我死后也不愿放過我嗎？
宮人仍在喋喋不休，我心中悲憤愈盛。
徐晝明驀然大怒：“住口！公主喪儀必須按規(guī)制辦理！凡有疏漏怠慢者，我必嚴懲不貸！”
宮人們嚇得伏地跪倒，連聲告罪。
徐晝明拂袖而去，馬不停蹄直奔皇宮。
我怔忡半晌，最終被那股力量強行拉扯到他身邊。
再看向他時，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徐晝明，他究竟如何看待我？
還是說，這也僅是他身為佛子，對逝者最后的一點慈悲？
我猜不透，只能被迫跟著他入宮。
尚未至金鑾殿，便見圣女常燃燈候在宮道上。
我想要避開，卻被死死禁錮在原地。
“國師！”她提著裙裾追上來，面含喜色。
“你入宮是來尋我么？我剛見過母后，同她說過......”
話未說完，被徐晝明徑直打斷。
“抱歉，我有要事在身，需即刻面見陛下。”
他說完，便欲繞過常燃燈。
我有些驚訝，未料他竟會拒絕。
往常，只要常燃燈在徐晝明面前，他眼中便再容不下旁人。
常燃燈一把拽住徐晝明的手腕，強行將他拉回。
“父皇正在金鑾殿與群臣議事，怕是無暇見你。你有何要事？不如先同我說說？”
聞言，徐晝明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皺得更緊。
常燃燈握著他的手臂，面頰微紅。
“我問過禮部，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徐晝明驟然打斷：“圣女慎言！”
常燃燈一頓，難以置信道：“你兇我？”
可徐晝明只是躬身一禮，并無辯駁。
“臣確有要事在身，無法陪圣女敘話，改日再會?！?/p>
說罷，不等常燃燈反應，轉身大步朝金鑾殿走去。
離去前，我回首一瞥。
只見常燃燈死死攥著衣袖，眼中怨毒之色毫不掩飾。
一入金鑾殿，便見皇帝揉著眉心。
殿中的爭論清晰傳入耳中。
“樂安公主絕不能葬入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