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頭像被一大團棉花死死堵住，喘不上氣。碗里的白米飯粒粒分明，硬得像沙子。

弟弟的頭埋得更低了。媽媽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從桌角傳來：“他爸，阿潔還小，

正長身體……”話沒說完，尾音就在我爸刀子似的目光里飄散了，輕得沒點分量?！伴L啥長？

吃我的喝我的，少給我嚼舌頭！”他吼著，唾沫星子飛濺，“養(yǎng)個女兒能干啥？賠錢貨！

”后面那些更難聽的話，像鈍刀子，一下下捅在心上，又悶又沉，我卻聽得模糊不清了。

耳朵里只有尖銳的嗡鳴，還有自己藏在桌布下緊緊攥著的拳頭，指甲摳得掌心發(fā)痛。

我媽臉上的皺紋像是被刀刻得更深了，溝壑縱橫里嵌滿了洗不掉的疲憊和油煙。

她就那么坐著，像個泥塑的菩薩，無聲無息，任憑那臟水一樣的斥罵劈頭蓋臉澆下來。

“啪嗒”，一滴溫?zé)岬氖裁礀|西，落進我面前的米飯里，暈開一小圈。我猛地吸了一下鼻子。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知道，飯桌這么小，家這么大，可根本沒有我和我媽的位置。

那條燒鵝的腿才啃干凈多久？骨頭縫里的肉渣子怕都還沒嚼爛呢。

我媽身上的油煙氣和汗味兒還沒散凈，大門那扇脫漆掉皮的木頭門，

就被人用皮鞋跟“哐”地一聲踹得震天響，墻皮都跟著哆嗦。門開了。

外頭正午毒辣辣的日頭，像燒化的鐵水，嘩啦一下涌進來，白得刺眼。那光里站著兩個人影，

黑漆漆，擋住了大半光。我瞇起眼，抬手擋了下光。我爸站在前頭，

一身板正的襯衫扣得緊緊的，把那啤酒肚繃出個形狀。他那張臉，在逆光下看過去有點模糊，

唯有脖子上那根狗鏈子似的金項鏈晃得反光。他懷里……死死箍著一個女人的肩膀。

那女人年輕得能掐出水來，燙一頭縣城里頂時髦的大卷卷，穿著件緊包在身上的紅裙子，

裙擺短到大腿根，紅嘴唇像剛吞了生血，朝外翻卷著。我媽的手還在圍裙上擦著，

她像是被燙到了，猛地站起身，沾著油斑的圍裙帶子滑落地上。她張了張嘴，想說話，

卻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我爸那雙牛鈴鐺一樣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