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家別墅的雕花鐵門緩緩打開時,楊繼青的指尖幾乎掐進方向盤。
后視鏡里倒映著他泛青的下頜——連續(xù)三夜蜷縮在工地集裝箱里盯進度,胡子拉碴的模樣與庭院中停著的勞斯萊斯幻影格格不入。
“楊先生?!惫芗覔蝹阌蟻?,傘檐卻刻意偏了半寸,冰雨順著他的后頸灌進襯衫,“老爺在書房等您?!?/p>
二樓傳來嬉鬧聲。楊繼青踏上旋轉(zhuǎn)樓梯的瞬間,陸子昂故意將紅酒潑向他的皮鞋:“喲,喪家犬蹭紅毯呢?”猩紅的酒漬在意大利手工皮鞋上暈開,周圍爆發(fā)哄笑。
他抬頭望向主座,陸瑤正將剝好的蝦仁喂進周敘白嘴里,珍珠耳釘晃動的幅度刺痛瞳孔。
“繼青啊?!标懻駯|從書房踱步而出,雪茄煙霧模糊了眼底的精光,“西郊項目,子昂說你不配合交接?”
楊繼青盯著地毯上蜿蜒的酒漬。那些凌晨三點的監(jiān)控錄像里,陸子昂指揮工人將標著“合格”的水泥換成煤渣,此刻卻成了釘死他的罪證。
“質(zhì)檢報告顯示鋼筋抗壓強度不達標?!彼曇羲粏?,“如果繼續(xù)施工......”
“啪!”
陸振東的巴掌將他后半句話扇碎在空氣里。
翡翠扳指在顴骨劃出血痕,混著耳鳴聲,他聽見岳父溫和的威脅:“別忘了,你爸的鎮(zhèn)痛泵還能撐幾天?”
宴會廳突然陷入死寂。陸瑤擦拭手指的餐巾輕飄飄落地,周敘白攬著她腰肢的手緊了緊。
楊繼青抹去嘴角的血沫,在陸子昂夸張的“哎喲”聲中摸向手機——十分鐘前醫(yī)院的未讀短信正在鎖屏上跳動:“楊老先生出現(xiàn)室顫,請家屬速來?!?/p>
露臺的寒風(fēng)卷著雨絲砸在臉上。楊繼青攥著發(fā)燙的手機,身后傳來熟悉的香根草氣息。
“非要當眾給陸家難堪?”陸瑤的高跟靴碾過他的影子,“周敘白舅舅是住建局局長,你那些質(zhì)檢報告,連他辦公桌都到不了。”
他猛地轉(zhuǎn)身,珍珠耳釘晃動的冷光里,他看清她眼角新添的淚痣——周敘白最愛的女人這里有顆一模一樣的。
“西郊會死人的!”他扯開領(lǐng)口,鎖骨處還留著上周被鋼筋劃傷的血痂,“那些工人家里都有老??!”
陸瑤突然笑出聲。她指尖劃過他滲血的顴骨,語氣輕得像在逗弄寵物:“三年前你跪著求我爸救楊家時,怎么不嫌陸家的錢臟?”
手機在掌心瘋狂震動。楊繼青低頭瞥見最新消息——“病危通知”四個字刺破視網(wǎng)膜。
他踉蹌著扶住欄桿,卻聽見陸瑤對著電話吩咐:“張秘書,把楊董的鎮(zhèn)痛泵停了。”
“你瘋了?!”他目眥欲裂。
“求我啊?!彼龑⑹謾C舉到他唇邊,“像結(jié)婚那天跪著給我穿鞋那樣求?!?/p>
雨幕在兩人之間織成鐵灰色的網(wǎng)。楊繼青的膝蓋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時,宴會廳爆發(fā)出歡呼——陸子昂開了瓶香檳,金黃的酒液澆在周敘白為陸瑤戴上的鉆戒上。
“真聽話。”陸瑤俯身拍拍他的臉,“現(xiàn)在滾去西郊把事故責(zé)任書簽了,或許還能趕上見你爸最后一面。”
她的鱷魚皮靴碾過他撐地的手背,珍珠耳釘隨著笑聲震顫。
楊繼青蜷縮在雨里,看著那抹窈窕的身影融進璀璨的水晶燈影中。手機在濕透的褲袋里發(fā)出最后一聲嗡鳴,護工的語音留言混著電流聲炸開:“楊先生......您父親剛才一直念著工地......說對不起您......”
暴雨沖刷著西郊工地“安全生產(chǎn)”的標語。楊繼青跪在泥濘里簽完最后一份文件時,陸子昂的越野車碾過水坑,泥漿潑了他滿身。
“多謝姐夫背鍋!”車窗里飛出個紅包,散落的鈔票被雨水泡爛,“給你爸買紙錢吧!”
遠處突然傳來鋼筋斷裂的巨響。
楊繼青沖向聲源時,手機從口袋滑落,病危通知的熒光屏在泥水里一閃,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