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鎮(zhèn)被封這件事,讓鎮(zhèn)上的人開始恐慌起來。這些天,逐漸多起來的生病的人,
本來就開始讓人心中惶恐,此刻州府不但沒有派醫(yī)生和藥物來救助,反而封鎮(zhèn),
這讓他們的恐懼瞬間爆發(fā)到極致。很多人第一時間拿著家當,攜兒帶女的往外沖。
但都被拿著長矛的府軍逼了回來。黃石鎮(zhèn)富戶劉老爺不服,他才喜得一雙麒麟兒,
自然不肯在這里等死。于是先行賄,著小廝健仆抬了滿滿兩箱子白銀去買一條生路,
被府軍嚴拒。眼瞅著周圍開始逐漸死人了。劉老爺干脆用十兩銀子一個人的價格,
召集了半個黃石鎮(zhèn)的人去沖關!他想的很好,這么多人一起往外沖,法不責眾。
自己這邊還有健仆維護,總有機會沖出去的??筛娺@次非常狠厲。當上百名百姓,
集體混亂的往外奔跑沖關的時候,府軍領隊直接調(diào)過來一隊弓箭手,三次亂箭齊射,
就沖散這支原本就不整齊的隊伍。沖在最前頭的人死的最多,
其中就包括劉老爺和他的一雙麒麟兒。瞬間,黃石鎮(zhèn)就變成了一片修羅場。
無論是行賄買生路、還是糾集人群沖關、還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都沒有辦法撼動府軍領隊分毫。黃石鎮(zhèn),徹底被封死了!絕望的黃石鎮(zhèn)人,
瞬間就從富足平安的小鎮(zhèn),變成了煉獄一般的死城。果然如同陳掌柜所說,
鬼觸疫開始了!那些前幾天高燒不退的人,開始有了嘔血、便血甚至皮膚潰爛的癥狀,
然后在兩三天內(nèi),迅速的死亡了。死亡的陰影,更加重了黃石鎮(zhèn)的恐慌。這個時候,
一個說法開始在黃石鎮(zhèn)流傳起來:都是這些外鄉(xiāng)流民帶來的災難!
這個說法不知道是從哪里開始傳出來的,卻迅速的引發(fā)了原本居住在黃石鎮(zhèn)居民的不滿。
他們認為自己遭遇的不幸和面臨的死亡,都是由這些前來逃亡的難民造成了。
在經(jīng)過了兩天的醞釀和膨脹之后,終于在一天中午的時候爆發(fā)了!
事情爆發(fā)在黃石村西北角的劉承恩家,他們家是黃石鎮(zhèn)的老居民了,
有親戚從平洲村來投奔,開始的時候相處的還行,畢竟親戚的關系和情分還都在。
可當鬼觸疫是外鄉(xiāng)人帶了的流言興起來之后,劉承恩家開始不干了!
他們家一直往外攆親戚,可親戚的獨生子正在生病,就苦苦哀求。
當恐懼和流言不斷累積后,劉承恩無法承受這種恐慌,
他們一家合力把親戚全家的東西都扔到街上。也包括那個生病的孩子,這么一折騰,
那個孩子當時就死了。這個死亡引爆了所有的矛盾,親戚死了獨生子,
也是幾代的唯一獨苗,全家人都瘋了。抄起菜刀和搟面杖,沖進了劉承恩家中,
砍殺他們?nèi)摇Q芰艿膽K案更加激化了本土居民和外來流民的矛盾。短短一個下午,
就有四五場械斗和傷人世間。而這種傷人又反過來增加死亡,加重了黃石鎮(zhèn)已經(jīng)絕望的氛圍。
無論黃石鎮(zhèn)的人怎么動亂折騰,府軍只是沉默的圍起鎮(zhèn)子,
仿佛他們不過是一群相互廝殺的螻蟻。既不干涉,也不放過。
整個黃石鎮(zhèn)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處處都響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把門神糊上的家庭越來越多了。除了府軍,唯一沉默而有序的地方,就是四鮮樓。
陳掌柜的安排,讓四鮮樓低調(diào)而有序。這些天,
四鮮樓里生病的客人也陸續(xù)有死亡的了。但是跟其他家庭驚天動地的哀嚎不一樣,
在四鮮樓里居住的人,多半是行走各地的商人。陳掌柜早有安排。每當有人死亡,
陳掌柜就用厚布蒙住口鼻,帶著春雨把死人裝進棺材里,然后停放到一個單獨的房間。
當天,春雨和香茅子出去大采購的時候,陳掌柜已經(jīng)領著另外幾個留下來的小伙計,
把整個西廂都封起來了,說這個地方將來就用作停靈。果然,現(xiàn)在就陸續(xù)派上了用場。
陳掌柜和春雨把人裝進棺材抬走,這邊香茅子就套著頭套,
把死人后的所有的被褥枕頭都抱走,拎到院子里,在一口破缸中倒上菜油后,點火焚燒。
而亡故客人留下的東西,程掌柜則會同一打包封存,并貼上黃簽,
上面寫著亡故商人的名字、籍貫、大概面貌特征等。等待著客人親眷前來尋找。
剩下的空房間,二柱子則用一個盤子裝滿了醋,下面用一個小炭爐燒著,
把整個屋子都用醋熏得例外都是濃濃的酸味。經(jīng)過這么一番有序的折騰,
四鮮樓的已經(jīng)染病的客人,陸陸續(xù)續(xù)的發(fā)病死亡??善渌娜耍廊豢只挪话?,
卻并沒有增加新的病人。這個現(xiàn)象讓細心的香茅子發(fā)現(xiàn)了,她不是很懂得其中的道理,
卻直覺認為,陳掌柜的辦法是有效的。不像其他黃石鎮(zhèn)的居民,一個人生病,
后面一家子的人都會陸陸續(xù)續(xù)染病,往往在數(shù)天之內(nèi),就會死絕滿門。想了又想,
香茅子去問陳掌柜的,“陳叔,我覺得你的辦法特別有效果,
你怎么不把它教給其他的街坊鄰里啊?”陳掌柜的還沒解釋,春雨氣呼呼的說,
“怎么沒說,你這幾天一直在后面忙活燒行李,所以才不知道。打從一封鎮(zhèn)開始,
陳掌柜的就去了鎮(zhèn)長家還有黃廟祝那里,把自己的打算和辦法全都說。
關于燒死人行李還有用醋熏房子的事情,都用筆一條條寫了下來,唯恐漏掉了!
”香茅子欣喜的說,“那是不是也有用??!”春雨呸了一聲,“呸,有用個屁!
鎮(zhèn)長不確定咱陳掌柜的辦法有沒有用,就找來黃廟祝問問。結果那個人一口就否決了,
說這都是奇淫技巧的小術!壓根就沒有用。要想包平安,還是要每日服用他的除疫符。
”黃仙祝!這個人香茅子知道,當初辛茂生病的時候,
后娘曾經(jīng)帶著辛茂特意來鎮(zhèn)上討了一張符吃。過后,辛茂還真的好了,
從此后娘就把黃仙祝捧到了天上去?!澳?,也管用的吧。”香茅子弱弱的說,
她別說吃符,連看也沒看過。春雨哼了一聲,“那誰知道呢?
黃仙祝非說這次的鬼觸疫兇悍,往日百文大錢一張的符紙,如今他要一兩銀子一張!
還要每日服用,誰家吃的起。我看他就是想撈錢,這才阻止掌柜的把辦法傳出去。
”“好了,不要說了?!标愓乒衤犞河瓯г裹S仙祝,阻止了他?!澳f別人閑話,
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香茅子,這些天不要往外面跑?!彼谙忝┳?。
外面的人對流民的態(tài)度更加惡劣了,很多流民無緣無故走在街上,也會被鎮(zhèn)民沖上來揍一頓。
那都是家中死了人的,恨流民把災難帶到鎮(zhèn)子上的人。
陳掌柜這里倒是不歧視流民和外來人,畢竟他們是開酒樓的,
靠的就是南來北往的客人幫襯??善渌耍蔷筒缓谜f了。
香茅子脆生生的應了一聲。然后她回到后廚去幫忙煮艾草水,
陳掌柜的要求一日三次的煮艾草水,四處噴灑,另外還要給酒樓里所有的人泡腳。此時,
晚上的艾草水煮好了,大家就給客人們送去了剩下的就自己人分分用了。
香茅子也打了滿滿一大壺,拎著回到下屋去給辛茂泡腳。走進房間,
才發(fā)現(xiàn)辛茂居然還沒有爬起來,蜷縮成一團在床上昏睡。這幾天,香茅子忙前忙后,
也沒怎么太管他,只是叮囑他不要到外面去亂跑,世道很亂。辛茂答應后,
香茅子就放開手了。這倒不是香茅子心大,而是鄉(xiāng)下孩子都是這么散養(yǎng)慣了,
每天手頭有一萬件事等著做,沒有人會整天盯著孩子照看。香茅子把大水壺放在地上,
又把盆子放在床前面。這才伸手在辛茂身上拍了拍,“起來了!姐給你倒水泡腳。
”辛茂哼了一聲,卻沒起來。香茅子又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快起來,
泡完了再睡。你今天怎么睡了一整天了?!”辛茂哼唧了一下,還是沒有起來。
香茅子心里有點疑惑,就扳著辛茂的身子把他轉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
辛茂已經(jīng)燒得滿臉通紅,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香茅子伸手在辛茂身上探了進去,
一摸,身子也是滾燙滾燙的。她不由的大驚——辛茂,這是在發(fā)燒!如果是往日,
辛茂發(fā)燒,香茅子頂多去廚房給他煮碗姜糖水,趁熱給他灌進去,讓他發(fā)汗。
可今天不同于往日,辛茂發(fā)燒的時機太湊巧了,這不由讓香茅子懷疑他不是也染上了鬼觸疫。
想到這里,香茅子不由抖了一個激靈。她顧不得拍起辛茂,
先去找了一塊干毛巾給辛茂擦掉身上的汗水,然后用滾熱的艾蒿水燙了毛巾,又絞干,
開始從頭到尾的給辛茂擦拭起來。熱乎乎帶著濃郁艾蒿味道的干毛巾,
擦在身上是很舒服的。香茅子換了兩盆水,徹底的給辛茂從頭到尾的擦了兩次。
還去尋了一床干凈的床單給辛茂換上了。這才又給他蓋上被子,放他去睡。這一個晚上,
香茅子守著辛茂都沒干睡著。發(fā)現(xiàn)辛茂發(fā)燒出汗了,她就用布巾沾著艾蒿水給辛茂擦拭。
當中還喂辛茂喝了好多紅糖姜糖水,熱熱的!折騰到天亮,辛茂還是持續(xù)的發(fā)著低燒,
精神更加萎靡了,往往香茅子叫他十數(shù)聲,才能隱約回應一聲。香茅子越來越擔心了。
她看著辛茂又在昏沉沉的睡著,輕手輕腳的跑了出去,找到了春雨,告訴他辛茂病了!
春雨這些天領著香茅子奮力的干活在前線,已經(jīng)跟香茅子結成了堅固的戰(zhàn)斗情誼。
聽到香茅子說辛茂病了,又問了辛茂的具體情況,小伙計春雨眉頭緊鎖,“情況不妙,
他這樣跟咱們客棧里的那些客人的情況,可沒什么兩樣!”香茅子也是覺得,
所以才擔心的不得了??蜅@锏哪切┛腿?,也都是從開始低燒開始,然后到便血到咳血,
最后到身亡的順序?,F(xiàn)在的辛茂,正處于最初的階段?!八趺磿静〉哪??
”香茅子急躁的不得了,“咱們整天在客棧里干活,還要去處理生病的客人,
也沒有染病的??!”春雨撓頭想來想,“可能在外面染上的。辛茂這些天總往外跑,
你不知道?”香茅子一臉茫然,辛茂往外面跑了嗎?!春雨看見她的表情,
就知道她根本沒發(fā)現(xiàn)?!斑@些天咱們都忙著處置客人留下的身后事。
辛茂不愛在客棧里呆著,總是跟鎮(zhèn)子里的小孩子到處瘋跑,直到吃飯的時候才回來。
掌柜的都發(fā)現(xiàn)了,還讓我提醒你看著點辛茂。怕他在孩子中受欺負?!边€有這樣的事情?
香茅子想,辛茂一定是太無聊了,才會跟著鎮(zhèn)子上的孩子到處跑著玩。
可現(xiàn)在到處都是疫病發(fā)作的情況,他們一定是在外面傻跑的時候,沾染到了不干凈的東西!
那現(xiàn)在怎么辦?!香茅子迷茫了,現(xiàn)在怎么辦?!春雨看著香茅子呆呆的表情,
也有些難過和心疼。平日里他們處理亡故的客人,雖然麻煩卻從不覺得傷心,
畢竟都是陌生的外鄉(xiāng)客人??尚撩灰粯樱鞘且恢痹谧约貉燮ぷ拥拖屡軄砼苋サ暮⒆?。
“要不,你去求求黃仙祝,看能不能也弄一張符給辛茂吃吃?”春雨努力的幫忙想辦法。
可是,黃仙祝的符很貴。最近這兩天,已經(jīng)漲到三兩銀子一張。這還不是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不管用。先頭因為生病去吃符的人,如今已經(jīng)有人陸續(xù)的亡故了。
很多家里都是砸鍋賣鐵求的符,還沒有留住親人,就開始大鬧起來,
每天黃仙祝的道場里面熱熱鬧鬧的分成兩撥人。一撥是捧著銀子來求符的。
而另一撥則是扛著靈幡來鬧的。兩撥人都急三火四的,紛紛指責對方是傻瓜。
香茅子年紀雖小,可是卻有自己的觀點。如果黃仙祝的符真那么管用,
那鎮(zhèn)子里就不該死那么多人,現(xiàn)在雖然還有那么多人去求黃仙祝,多半也是死馬寧當活馬醫(yī)。
她搖搖頭,“找黃仙祝,沒用的。”春雨繼續(xù)撓頭,“那咋辦?
”香茅子想了想,說了一句擲地有聲,讓春雨震撼不已的話,“我要去找月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