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槍將張義潮,生就一副非凡皮囊:面如冠玉,光華流轉(zhuǎn)間似浸著晨露的溫潤;眼若流星,銳芒暗藏時猶藏著寒星的凜冽?;Ⅲw猿臂,蘊千鈞之力待發(fā),抬手便能撼得枯枝震顫;彪腹狼腰,藏騰挪之巧于身,轉(zhuǎn)身可避得疾風(fēng)穿隙。一身白袍銀鎧,在日光下泛著冷冽輝光,仿佛能映出日月輪廓;胯下烏云寶馬,四蹄踏過處卷起煙霞,奔行如流星趕月。
掌中那桿虎頭湛金槍,更是世間少有的神兵 —— 槍身由混鐵精鋼反復(fù)鍛鑄,長一丈三尺,入手沉凝穩(wěn)實,握在掌中竟無半分晃蕩;槍頭為鎦金虎頭形制,虎口吞刃,刃口以白金淬煉,吹毛斷發(fā),鋒銳無匹,輕輕一挑便能劃開堅韌皮革。此子更兼文武全才,胸藏韜略能斷世事,腹有良謀可解危局,本是棟梁之姿,奈何恰逢燕朝末年亂世,烽煙四起,民不聊生,空有一身才學(xué),竟落得懷才不遇的窘境。
張義潮本是成紀(jì)人氏,祖父張仲林乃圣孟堂名醫(yī),一手針灸湯藥之術(shù),在當(dāng)?shù)仡H有盛名?;莸凼?,圣孟堂總部調(diào)令下達(dá),命張仲林赴連州分堂任坐堂醫(yī),張家遂舉家遷往連州。其父張思義自幼對醫(yī)術(shù)毫無興趣,獨嗜武術(shù),整日舞槍弄棒,張仲林無奈,只得耗銀為其延請江湖名師授藝。
后來張思義成親,妻子乃是時任連州縣縣尉之獨女,家境殷實,頗有教養(yǎng)。張義潮出生后,岳父調(diào)回老家四會縣任職,張思義便帶著父親與妻子遷居四會,從此在此定居。憑借一身武藝,他漸漸成了四會縣小有名氣的武師 —— 既承家學(xué)精通草藥辨識,更習(xí)得一手百步穿楊的箭術(shù),尋常獵戶都難及他分毫。
得天獨厚的家境,讓張義潮自小便得雙份滋養(yǎng):白日入私塾攻讀經(jīng)史子集,先生講《論語》《孫子》,他過目不忘,提筆便能默寫,早早打下扎實文墨功底;夜晚隨父習(xí)練武術(shù)招式,扎馬步、練拳腳,汗水浸透衣衫也不叫苦,一點點錘煉出強健筋骨。祖父張仲林更自他降生之日起,便以秘傳草藥為其洗髓伐脈、固本培元,讓他自幼便比同齡孩童體格更強;三歲時,父親親授內(nèi)外家功夫,從基礎(chǔ)長拳到進(jìn)階拳法,一招一式教得細(xì)致,為他打牢武學(xué)根基;八歲時,張思義又請當(dāng)?shù)匚湫g(shù)名家傳授槍刀之術(shù),長槍初握雖顯沉重,卻讓張義潮初窺兵器門道,漸漸愛上了持槍的感覺。
可這般好苗子,偏逢時運不濟 —— 此前官府強令鄉(xiāng)中武師入深山捕捉異獸,供朝中大臣把玩取樂,張思義不愿為虎作倀,斷然拒絕,早已被官吏記恨在心,為張家埋下了禍根。
十四歲這年,四會縣突遭大疫,瘟疫如惡鬼般蔓延,十室九空。染病者初時發(fā)熱咳嗽,不出三日便氣絕身亡,尸體堆積在街巷,連掩埋的人都寥寥無幾。張思義不忍見鄉(xiāng)鄰慘死,毅然變賣家產(chǎn),購置草藥、生石灰,又燒煮柳枝水供百姓飲用,日夜不休地救治病患;張母也變賣嫁妝,換得糧食救濟災(zāi)民,夫妻二人忙得腳不沾地,眼中滿是焦灼。
可這份善舉,卻擋了糧商的財路 —— 瘟疫期間,糧商本想囤積居奇、抬高糧價,張家此舉讓他們的算盤落了空,也將張家推到了更危險的境地。
親戚們接二連三染疫倒下,張義潮雖年少,卻已從醫(yī)書、史書里識得瘟疫兇險,更敏銳察覺來自縣城官僚、地主糧商階層的隱隱惡意:有人在背后散布謠言,說張家救治病患是為了 “招引疫鬼”;有人夜里往張家院外扔穢物,暗處的目光總帶著不善。他瞧著自家因常年讀書習(xí)武、體質(zhì)強健暫未染病,心中警鈴大作,連夜急向父母建議:“官府、糧商已經(jīng)容不下我們了!若再留在此地,遲早要遭他們陷害!必須盡快逃出去!”
亂世洪流中,容不得半分猶豫。為給未染病的家人尋條活路,張思義只得帶著妻兒、老父踏上逃荒之路,一路向北奔逃。可逃荒路上,張思義夫婦因長期照料瘟疫患者,終究還是染上了疫病,每日咳血不止,身形日漸消瘦。待他們輾轉(zhuǎn)至郴州附近,才發(fā)現(xiàn)所謂 “活路”,不過是更深的絕望 —— 郴州城內(nèi)瘟疫更重,城外流民如蟻,根本無處容身。無奈之下,唯有掉頭折返,寄望于九連山森林中,或許能求得一線生機。
張義潮從昏迷中醒來時,最先感知的是極致的饑餓 —— 那餓意如附骨之蛆,啃噬著他每一寸神經(jīng),連呼吸都帶著胃里的灼燒感。他費力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視野中,先看到的是妹妹張月兒:九歲的小姑娘衣衫襤褸,原本白凈的臉上沾滿灰黑污跡,頭發(fā)結(jié)成一團,正小心翼翼捧著半片破瓦,哽咽著將瓦沿遞到他嘴邊:“哥,喝粥…… 喝了有力氣…… 就不餓了……”
張義潮心中一揪,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下意識伸出手接過破瓦 —— 瓦壁粗糙冰涼,硌得掌心生疼,里面的 “粥” 稀薄得能照見自己蠟黃的臉,還混著草屑、泥土等不明碎屑。他目光越過月兒瘦弱的肩膀,下一秒,瞳孔驟然收縮:不遠(yuǎn)處的臟茅草上,兩具冰冷的尸體靜靜躺著,正是父母!
父親身上常穿的粗布短打破爛不堪,腰間的鋼刀、背上的弓箭已不翼而飛;母親的衣裙被撕扯得不成樣子,身上布滿干涸的暗褐色血跡,兩人臉色都凄白得泛著青灰,雙目緊閉,嘴唇干裂,再無半分氣息。
“嗡” 的一聲,張義潮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讓他渾身發(fā)冷。他想伸手去碰父母的臉頰,雙手卻抖得不成樣子,連破瓦都險些摔落在地。月兒還在一旁抽泣,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袖:“爹娘只是睡著了…… 他們太累了,喝了粥就會醒的…… 哥,你說對不對?” 稚嫩的話語,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剜著他早已滴血的心。
或許是太過虛弱,或許是情緒激動,月兒手中剩下的半片破瓦 “啪嗒” 一聲掉在地上,那點可憐的 “粥” 灑在泥地里,瞬間被吸干。張義潮強撐著從茅草上爬起來,踉蹌著摸遍隨身包裹,最后只找到一捧混雜著石子的粗糧 —— 這是他們僅剩的口糧。他顧不上心疼,用僅剩的一點渾濁積水將粗糧化開,捏成小團,強行喂進(jìn)月兒嘴里,看著妹妹咽下食物后呼吸漸漸平穩(wěn),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額上已布滿冷汗,后背的衣衫都被浸濕。
這時他才有余力細(xì)察父母的遺體:父親胸口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邊緣整齊,顯然是利器所傷;母親脖頸處也有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痕,早已結(jié)痂。這不是病死,是謀殺!張義潮腦中轟然一響,想起自己昏迷前曾發(fā)高燒,意識模糊間似乎聽到過爭吵聲、打斗聲,而月兒定是被父母藏在某個角落,才僥幸躲過一劫。
無邊的憤怒與殺意在胸中翻騰,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可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 現(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他若倒下,月兒就真的沒人管了!“我必須帶著月兒活下去!” 這句話在他心中反復(fù)回響,成了支撐他的唯一信念。
在這里,人命不如草芥。為了活命,流民們搶糧、劫財,甚至不惜傷人,任何人都有可能變成擇人而噬的惡鬼。貿(mào)然暴露情緒、尋找兇手,只會引來更多覬覦和危險。必須小心!張義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恨意,開始檢查他們僅剩的家當(dāng)。
父親鞋底夾層里,藏著一張折疊整齊的銀票,展開一看,是四海票號的二百兩通兌銀票 —— 這是父親偷偷留下的應(yīng)急錢,連母親都未曾告知;一個破舊包袱里,除了那捧粗糧,還有兩個小小的油紙包。他小心翼翼打開油紙包,里面是黃褐色的粉末,散發(fā)著淡淡的草藥味 —— 這是父親親手炮制的花蕊石止血散和甘露消毒丹。
甘露消毒丹為內(nèi)服藥,由滑石、茵陳、黃芩等多味清熱化濕、解毒利咽的草藥熬制而成,有利濕化濁、清熱解毒之效,此前救治瘟疫患者時用過不少;花蕊石止血散雖為外用藥,由花蕊石、白及、三七等幾種常見止血、消炎草藥磨制而成,成分并無劇毒,煮成湯劑,還能提供一點能量,暫時緩解腹中灼燒感。
打定主意,張義潮將妹妹小心安置在稍干凈的茅草堆上,用撿來的破草席蓋好她的身子,輕聲囑咐:“月兒乖乖待著,哥去煮點東西,馬上回來?!?說完,他找了幾塊石頭搭起簡易灶臺,又在破茅草屋的角落,搜尋到一些前人遺留的干枯茅草和木屑,掏出火鐮,費力地摩擦生火。
火星一次次燃起又熄滅,他的手指被火鐮磨得通紅,終于,一絲火苗舔舐著茅草,漸漸燒了起來?;鹈缟鸷?,他用那片摔破的瓦片當(dāng)鍋,舀了些附近坑洼里的渾濁積水,倒入少量花蕊石止血散,慢慢熬煮。
趁著煮 “湯” 的間隙,張義潮挪步到父母尸身旁。他沒有工具,只能用凍得發(fā)僵的手,一點點擦拭掉父母臉上、身上的血污和泥土,又將他們破爛的衣衫整理平整,盡量讓他們看起來不那么狼狽。做完這些,他退后兩步,“噗通” 一聲重重跪了下來,膝蓋磕在冰冷堅硬的泥地上,傳來陣陣劇痛。
“咚!咚!咚!” 三個響頭,磕得又重又響,額頭上很快滲出血跡?!暗铩?張義潮聲音沙啞低沉,像被砂紙磨過,“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月兒,讓她好好活下去。一定會的?!?這是他對枉死父母的承諾,更是對自己靈魂的誓言,一字一句,都刻在心底。
他轉(zhuǎn)頭看向月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些:“月兒,你記不記得,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闖進(jìn)來?和爹娘打起來了?” 月兒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小眉頭緊緊皺起,努力回憶著那段恐懼的記憶:“嗯…… 有…… 有幾個穿著官衣的人…… 他們很兇…… 手里拿著刀…… 和爹打起來了…… 后來他們搶走了爹的刀和箭,還翻了咱們的包袱,爹娘就…… 就躺在地上…… 睡著了……”
官衣?搶東西?張義潮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像要刺破眼前的迷霧!結(jié)合此前的記憶,他心中的脈絡(luò)愈發(fā)清晰:父親張思義武術(shù)雖不算頂尖,卻有百步穿楊的箭術(shù),還懂些醫(yī)術(shù),平日里樂善好施,在鄉(xiāng)中頗有口碑;早年祖父和外祖父在世時,張家家境頗為殷實,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
可也正因如此,既招來了韓瘸子這類歹毒流民的覬覦 —— 韓瘸子原是四會縣牢頭,曾因貪贓枉法被外祖父處罰,一直對張家懷恨在心;更因拒絕官府征召入深山捕捉異獸、變賣資產(chǎn)救治災(zāi)民,被當(dāng)?shù)匚劾艉兰澯浐蓿罱K遭人構(gòu)陷,家產(chǎn)幾乎被洗劫一空,才被迫帶著妻兒踏上這條絕望逃荒路!這絕不是簡單的流民劫殺,里面定有官府的影子!
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在心底瘋狂滋生、蔓延,幾乎要將他吞噬,可他強行壓了下去 —— 報仇固然迫切,可眼下他和妹妹連活下去都極其艱難,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找到安全的容身之處,保住性命!
“好了,月兒不哭了,” 張義潮用袖子擦去妹妹臉上的眼淚,將熬好的 “藥湯” 端來,小心吹涼后,喂給月兒一半,自己喝下剩下的幾口,“我們先吃點東西,才有力氣找地方住?!?苦澀的藥湯入腹,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稍稍緩解了腹中的火燒火燎,卻讓他的胃更疼了。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處理父母的尸體 —— 眼下正值盛夏,天氣炎熱,若不盡快掩埋,尸體很快就會腐爛發(fā)臭,不僅會引來疫病,還會招來野獸??伤c月兒已三天未正常進(jìn)食,身體虛弱得連站都發(fā)晃,更別說挖坑埋人。
張義潮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用手、用撿來的尖石塊,一點點將父母的尸體拖出棲身的破茅草屋 —— 茅草屋太小,根本無法就地掩埋。茅草屋后是片荒蕪的空地,散落著流民丟棄的枯骨與腐臭垃圾,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張義潮找了處避風(fēng)的矮土坡,沒有任何工具可用,便用指甲刨土、用石塊挖坑 —— 指甲很快被磨得翻裂,鮮血滲出來,染紅了泥土,他卻仿佛不覺疼痛,只是機械地重復(fù)著動作。周圍的流民或漠然瞥視,或視而不見,有人甚至湊過來想搶奪他們僅剩的包袱,被張義潮眼中的狠厲嚇得退了回去。在這亂世,死亡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沒人會為兩個陌生的死者停下腳步。
好不容易將父母的遺體放入淺淺的土坑、用松土勉強掩埋,張義潮 “噗通” 一聲跪倒在無碑土墳前,積壓的悲傷、憤怒、恐懼瞬間決堤,滾燙的眼淚洶涌而出,砸在冰冷的泥土上。月兒也跟著撲過來,趴在土墳上嚎啕大哭,兄妹倆對著土墳哭到嗓子沙啞、眼淚流干,張義潮才用袖子抹凈臉上的淚水與血污,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異常堅定的眼睛。
他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聲音嘶啞卻字字刻骨:“爹,娘!我張義潮對天發(fā)誓,定要照顧好月兒,讓她平安長大!害你們的人,不管是官是匪,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血債必須血償!”
起身時,張義潮將父親僅剩的破舊包袱背在身上 —— 里面只有少量花蕊石止血散、甘露消毒丹,還有一個干癟的水囊,里面只剩幾滴渾濁的水。他拉緊月兒冰涼的小手,毅然轉(zhuǎn)身離開這片絕望之地。
他沒有走向人多的望京城方向,反而朝著遠(yuǎn)處連綿起伏的九連山走去 —— 他從獵戶口中聽過,九連山深林茂密,雖有野獸,卻也有野果、獵物,更重要的是,人少,能避開那些如狼似虎的流民與官吏。他知道,人多的地方早已是 “食人場”,唯有深山,或許藏著一線生機。
不遠(yuǎn)處的角落里,韓瘸子正瞇著眼盯著他們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此人如今也成了流民,一路偷偷跟在張家身后,就是想找機會報復(fù)。見張義潮竟帶著妹妹往九連山老林走,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對身邊兩個同樣落魄的流民吩咐:“老三,你速去北城門找趙校尉,就說張思義的兒子張義潮,帶著他妹妹鉆進(jìn)九連山老林了!告訴趙校尉,張家還有銀票,肯定藏在那小子身上!”
第二章 九連山絕境求生 莽山前險遇盜匪
張義潮牽著月兒,在荒無人煙的野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鞋底早已磨穿,露出的腳掌被碎石硌得鮮血淋漓,每走一步,尖銳的痛感都順著腳踝往上竄,像有無數(shù)根細(xì)針在扎??伤桓彝O?—— 身后是官府的追捕,身前是未知的生路,唯有不停往前走,才能為自己和妹妹掙出一點希望。
不知在荒路上走了多久,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連綿起伏的九連山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傻诌_(dá)山林邊緣時,眼前的景象卻讓張義潮心頭一沉:林子外圍散落著不少流民,有的蹲在枯樹下,用石塊刮著樹皮往嘴里塞;有的趴在草叢里,啃著發(fā)黃的野草,眼神空洞得像失去靈魂的行尸走肉,連抬頭看人的力氣都沒有。
“這里不安全?!?張義潮壓低聲音,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拉著月兒的手緊了緊。他太清楚亂世流民的處境 —— 為了活命,有人連草根樹皮都搶,稍有不慎,他們僅剩的干糧和那點銀票就會被搶走,甚至可能危及性命。當(dāng)下他不再猶豫,帶著月兒繞開流民聚集的區(qū)域,往林子深處走,盡量讓茂密的灌木叢遮住兩人的身影。
越往山林深處走,山路愈發(fā)崎嶇難行。參天古木的枝葉層層疊疊,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陽光透過葉縫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腐朽落葉與泥土的氣息,沾在皮膚上,讓人渾身發(fā)潮。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張義潮終于在一處隱蔽的山坳停下 —— 這里三面被灌木叢環(huán)繞,只有一條狹窄的小路通向外面,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他扶著身旁的樹干,大口喘著氣,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破舊的衣衫。
月兒怯生生地拉著他的衣角,小臉上滿是恐懼,小聲問:“哥,爹爹以前說,人多的地方才能活,我們?yōu)槭裁匆肿永镒甙??這里好黑,我怕……” 說著,她往張義潮身邊靠了靠,眼神里滿是依賴。
張義潮蹲下身,與妹妹平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些:“現(xiàn)在不一樣了,月兒。外面餓瘋的人,比林子里的野獸還可怕,他們會搶我們的東西,還會傷害我們。林子里雖然黑,但有野果、有獵物,我們靠自己就能活下去。” 他努力擠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可眼底的疲憊與警惕,卻沒能完全藏住。
他曾隨獵戶出身的武師學(xué)過打獵,心中早有求生計劃。先是在附近尋找柔韌的樹枝與堅韌的藤蔓,手指翻飛間,很快編出三個簡易的套索陷阱 —— 套索做得又緊又韌,只要有獵物踩中,就會立刻收緊。隨后他循著地面上小型獸類留下的爪印,將陷阱布在野獸常走的隱蔽通道上,還在陷阱旁撒了些碾碎的野果碎末,用作誘餌。
做完這一切,他才帶著月兒躲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后等待。沒過多久,陷阱方向傳來 “簌簌” 的掙扎聲,伴隨著小動物的嗚咽。張義潮眼睛一亮,拉著月兒悄悄摸過去 —— 竟是一只肥碩的黃鼠狼,正被套索纏住后腿,在地上徒勞地掙扎。
“別出聲。” 張義潮對月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后輕手輕腳地繞到黃鼠狼身后,眼疾手快地按住它的脖子,避免它發(fā)出叫聲引來其他野獸。他從腰間解下一塊磨得鋒利的石片 —— 這石片是他從破茅草屋的廢墟里翻出的碎巖,連夜在粗砂上打磨了半宿,邊緣雖不及鐵器鋒利,卻足夠利落了結(jié)小型獵物。
手腕微沉,石片精準(zhǔn)地劃過黃鼠狼的脖頸,溫?zé)岬难闉R在掌心,帶著淡淡的腥氣。獵物只抽搐了兩下,便徹底沒了動靜。張義潮松了口氣,拖著黃鼠狼的尸體,快步走到不遠(yuǎn)處一處背風(fēng)的巖石下 —— 這里既能擋住山間的穿堂風(fēng),又能借助巖石遮擋視線,不易被外圍的流民發(fā)現(xiàn)。
他從懷里掏出用布包好的火鐮與干燥的艾草團,蹲下身清理出一片空地,將枯枝、碎木屑層層堆疊成錐形?;痃犈c火石反復(fù)摩擦,火星一次次落在艾草上,卻總在燃起一點微光后又熄滅。他的手指被火鐮磨得通紅,卻絲毫不敢懈怠,直到第五次嘗試,一絲火苗終于穩(wěn)穩(wěn)地舔舐著艾草,漸漸燒了起來。
張義潮小心翼翼地用枯枝撥動火焰,讓火苗慢慢舔舐著木屑,火勢越來越旺,橘紅色的火光映亮了他與月兒的臉龐。“哥,火!有火就不怕黑了!” 月兒攥著他的衣角,眼睛里終于少了幾分恐懼,多了些光亮,小臉上露出久違的期待。
張義潮揉了揉她的頭,將黃鼠狼的尸體放在火邊烘烤 —— 他沒敢直接剝皮,一是石片不夠趁手,二是獸皮留著還能做個簡單的保暖物。他先用石片劃開黃鼠狼的腹部,清理掉內(nèi)臟,再找了根粗細(xì)合適的樹枝,穿過獸身,架在火上慢慢轉(zhuǎn)動。
火焰炙烤著獸肉,油脂不斷滴落在火中,發(fā)出 “滋滋” 的聲響,濃郁的肉香在林間散開,勾得人食欲大開。月兒盯著轉(zhuǎn)動的烤肉,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卻懂事地沒伸手去碰,只是小聲問:“哥,還要等多久呀?我聞著好香……”
“再等等?!?張義潮放慢轉(zhuǎn)動樹枝的速度,目光緊緊盯著獸肉表面,“烤透了才能吃,不然會鬧肚子,山里可沒藥治?!?他知道,在這缺醫(yī)少藥的深山里,一點小毛病都可能致命,必須格外小心。
約莫半個時辰后,黃鼠狼的外皮被烤得焦脆,輕輕一掰就能撕下,里面的肉泛著鮮嫩的粉色,熱氣騰騰的肉香更濃了。張義潮先扯下最嫩的后腿肉,放在嘴邊吹了又吹,確認(rèn)不燙了才遞到月兒手里:“慢點吃,別噎著?!?/p>
月兒接過肉,小口小口地啃著,肉香在嘴里散開,她眼眶微微發(fā)紅 —— 這是爹娘走后,她吃的第一口熱乎肉,熟悉的溫度讓她想起以前在家時,娘為她烤的兔肉。張義潮自己則啃著剩下的肉,獸肉帶著淡淡的焦香,雖沒鹽味,卻讓連日空腹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腹中的空虛感漸漸消退,張義潮才有精力思索后續(xù):九連山外圍雖暫時安全,但流民多,而且韓瘸子肯定會把他們的去向告訴官府,用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可能追來。必須往更深的山林走,那里野獸雖多,卻能避開人禍,更安全些。
可他剛放下啃剩的獸骨,遠(yuǎn)處就傳來嘈雜的人聲,還夾雜著粗嘎的呼喊:“有沒有看到兩個孩子?男的十四歲,瘦高個,穿灰布短打;女的九歲,扎倆小辮!看到的賞半塊餅!”
張義潮臉色驟變 —— 是官府的人!他們來得比預(yù)想中更快!他一把將月兒推進(jìn)身旁茂密的灌木叢,用枯枝和落葉層層蓋住她的身子,只留下一點呼吸的縫隙,壓低聲音急切叮囑:“躲好!不管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許出來、不許出聲!等沒動靜了,哥再叫你,記住了嗎?”
月兒嚇得渾身發(fā)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還是用力點頭,緊緊咬住嘴唇,把到嘴邊的哭聲咽回肚子里。張義潮站起身,撿起一根手腕粗的枯樹枝,擦掉上面的碎渣,貓腰藏在大樹后,屏住呼吸,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很快,六七個穿廂兵服飾的人出現(xiàn)在空地上 —— 正是他們方才烤肉的地方,篝火還冒著青煙,地上散落著幾根獸骨。一個瘦高的兵卒指著灰燼,對領(lǐng)頭的人喊道:“頭兒!火堆還熱,肯定是那倆小崽子留下的!說不定沒走多遠(yuǎn),咱們搜搜?”
領(lǐng)頭的趙隊長生得滿臉橫肉,腰間別著把銹跡斑斑的腰刀,聽了這話,不耐煩地啐了一口:“搜個屁!這深山老林,豺狼虎豹多的是,他倆要么餓死,要么被野獸叼走!費勁找倆小崽子,還不如回去向校尉復(fù)命,領(lǐng)點賞錢喝酒!” 說罷,他踹了一腳地上的獸骨,罵罵咧咧地帶著人轉(zhuǎn)身離開,沉重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林間。
張義潮仍不敢放松,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確認(rèn)四周真的沒了動靜,才從樹后走出來 —— 渾身肌肉因緊繃而發(fā)僵,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濕,貼在身上冰涼。他快步走到灌木叢前,輕輕撥開枝葉,小聲喚:“月兒,出來吧,人走了?!?/p>
月兒顫巍巍地從樹葉堆里鉆出來,小臉嚇得慘白,撲進(jìn)張義潮懷里放聲大哭:“哥,我好怕…… 他們是不是要抓我們?爹娘是不是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不怕了,不怕了?!?張義潮緊緊抱住妹妹,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聲音卻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他們走了,哥會保護(hù)你,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慌,一旦他亂了,月兒就真的沒了依靠。
不敢再耽擱,張義潮拉起月兒的手,繼續(xù)往山林深處走。山路愈發(fā)難行,纏繞的藤蔓時不時勾住衣衫,凸起的樹根硌得腳掌生疼,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忍受酷刑。張義潮走在前面,用石片一次次砍斷擋路的藤蔓,還時不時回頭扶一把妹妹,生怕她摔倒。
天色漸漸暗下來,參天古木的影子被暮色拉得很長,不知名的怪鳥在林間發(fā)出 “咕咕” 的啼叫,風(fēng)聲穿過樹干,傳來 “嗚嗚” 的嗚咽聲,像極了人的哭聲。月兒緊緊貼著張義潮,小手攥著他的衣角,聲音帶著哭腔:“哥,我怕黑……”
張義潮停下腳步,將妹妹摟在懷里,把自己身上那件破舊的外衣脫下來,裹在月兒身上 —— 外衣雖薄,卻能擋住些山間的寒氣。他又在附近撿了些干燥的干草,鋪在一處相對平整的地面上,讓月兒靠在自己懷里休息:“睡會兒吧,哥守著你,不會有事的?!?/p>
這一夜,張義潮始終沒合眼。他豎著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手里緊緊握著那根枯樹枝,哪怕聽到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瞬間繃緊神經(jīng)。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望著懷里熟睡的妹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查明爹娘被害的真相,才能讓月兒好好長大。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張義潮便立刻起身忙碌。他先把昨晚剩下的黃鼠狼皮毛展開,放在向陽的石頭上晾曬 —— 皮毛雖短,卻能攢著做個保暖的小坎肩,山里的夜晚越來越冷,得提前做準(zhǔn)備。
隨后,他憑著記憶,在附近的獸道上布下幾個更精巧的陷阱:將藤蔓擰成更結(jié)實的套索,一端牢牢固定在粗壯的樹干上,另一端做成活結(jié),埋在落葉下,還在陷阱旁撒了些野果碎末。這樣一來,只要有獵物踩中,套索就會瞬間收緊,將獵物吊起來,既能防止獵物逃脫,也能避免被其他野獸搶走。
或許是老天垂憐,傍晚時竟有了不錯的收獲:一個陷阱吊住了一只肥碩的野兔,另一個陷阱里困住了幾只林蛙。張義潮用石片將野兔剝皮處理干凈,架在火上烤,林蛙則用樹枝串起來,放在火邊慢慢烤。月兒坐在一旁,看著跳動的火焰和漸漸變熟的獵物,小臉上終于露出了幾日來第一個真正的笑容,眼睛里閃著光。
張義潮看著妹妹的笑容,心中稍稍安定,卻也更清醒:報仇的念頭不能忘,但眼下首要的是活下去。他坐在篝火旁,望著跳動的火苗思索:九連山雖能暫避災(zāi)禍,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 深山里資源有限,冬天一到,大雪封山,根本無法生存;而且官府的人既然能找到外圍,說不定還會深入搜索,這里遲早不是安身之地。
“燕京……” 一個念頭突然在他腦中浮現(xiàn)。他曾聽私塾先生說過,燕京是燕朝的都城,魚龍混雜,官府的人未必會特意留意兩個逃荒的孩子;而且那里消息靈通,或許能查明爹娘被害的真相,找到當(dāng)年陷害張家的人。
接下來幾日,張義潮一邊帶著月兒熟悉山林環(huán)境,采集可食用的野果與野菜 —— 他從小跟著祖父識藥,知道哪些野菜能吃、哪些有毒,還挖了些葛根,蒸熟后切成塊,當(dāng)作干糧;一邊利用捕獵的收獲改善生活:他用野兔皮為月兒縫了件小坎肩,針腳雖粗糙,卻足夠暖和;又用堅硬的木頭與鋒利的石片,做了一把木矛和一把石匕首,木矛用來捕獵,石匕首則能防身。
待干糧攢下不少,過冬的皮毛也有了著落,張義潮叫醒還在熟睡的月兒,迎著朝陽說:“月兒,哥帶你離開這里,去一個能好好活下去的地方,好不好?” 月兒揉了揉眼睛,看著哥哥堅定的眼神,用力點頭:“好,我聽哥的,哥去哪,我就去哪?!?/p>
兄妹倆收拾好簡單的行囊 —— 里面裝著干糧、曬干的皮毛、石片和防身的木矛,朝著燕京的方向出發(fā)。他們在群山中行進(jìn)了數(shù)日,翻過一座又一座山頭,鞋底磨破了就用獸皮裹住腳,渴了就喝山泉水,餓了就吃隨身攜帶的干糧??删驮谒麄兗磳⒆叱鼍胚B山,抵達(dá)莽山附近時,危險卻悄然而至 —— 他們被黑龍寨的人盯上了。
第三章 黑龍寨險陷絕境 南岳寺幸遇明師
這黑龍寨盤踞在莽山腳下的黑風(fēng)口,雖只有十幾號人,卻個個手持刀槍,??拷俾舆^往行人為生 —— 往來九連山與城鎮(zhèn)的獵戶、貨郎,十有八九都被他們搶過,稍有反抗便會被打得斷手?jǐn)嗄_,在附近一帶名聲極臭。
為首的寨主王龍,生得熊腰虎背,身高八尺有余,一臉虬髯如鋼針般扎在臉上,左額角一道長刀疤從眉骨延伸到下頜,是早年與人爭地盤時留下的;配上他那雙兇光畢露的三角眼,任誰見了都要怵三分。此時他正帶著五個山賊蹲在路邊的矮樹叢后,死死盯著張義潮兄妹的背影。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壓低聲音對身邊的手下說:“那小子看著瘦,背上卻背著行囊,說不定藏了干糧和錢財;旁邊那小丫頭雖小,身上的兔皮坎肩倒還算厚實。等他們再往前走兩步,進(jìn)了咱們設(shè)的繩套區(qū),就動手!”
張義潮牽著月兒往前走,心里總覺得不安 —— 林間的風(fēng)突然靜了,連鳥鳴蟲叫都弱了幾分,只有腳下落葉被踩碎的 “沙沙” 聲格外清晰,像某種不祥的預(yù)兆。他下意識將月兒往身后護(hù)了護(hù),右手悄悄握住了腰間的石匕首,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的灌木叢,手指因緊張而微微發(fā)緊。
可沒等他察覺異常,腳下突然一緊 —— 竟是踩中了山賊預(yù)設(shè)的繩套!那繩套藏在落葉下,一端牢牢系在旁邊的大樹上,另一端是收緊的活結(jié),一旦有人踩中觸發(fā)機關(guān),繩子便會瞬間繃緊。
“月兒,小心!” 張義潮只來得及喊出半句,身體已被一股巨力猛地向上拉起,整個人像被提線木偶般倒吊在半空中。腦袋重重撞在樹干上,眼前瞬間發(fā)黑,耳中 “嗡嗡” 作響,險些暈過去。背上的行囊滑落,里面的干糧、曬干的皮毛散了一地,那把剛做好的木矛也滾到了幾米外,插在泥土里微微晃動。
月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尖叫一聲,剛想沖過去拉哥哥,就被兩個從樹叢里竄出的山賊按住了肩膀?!靶⊙绢^,別亂動!” 一個滿臉橫肉的山賊惡狠狠地瞪著她,手里的鋼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再鬧就把你扔去喂山里的野狼!” 月兒嚇得渾身發(fā)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再出聲,只定定地望著倒吊的張義潮,眼神里滿是恐懼與無助。
王龍帶著剩下的山賊慢悠悠走出來,一腳踢開地上的干糧袋,粗糙的手指捏起一塊葛根,看了眼又嫌棄地扔回地上,不屑地嗤笑:“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原來是些破草根子?!?他抬頭看向倒吊的張義潮,三角眼瞇成一條縫,粗聲粗氣地問:“小子,哪來的?要往哪去?身上就這點破爛?老實交代,是不是把值錢的藏起來了?”
張義潮強壓著眩暈感,腦子飛速轉(zhuǎn)動 —— 眼下兄妹倆落入山賊手中,硬拼肯定不行:自己被倒吊著無法發(fā)力,月兒又被控制住,一旦反抗,月兒定會遭殃。唯有先裝可憐示弱,穩(wěn)住山賊,再找機會脫身。他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大…… 大爺饒命!我叫張義潮,是四會縣人,家鄉(xiāng)遭了瘟疫,爹娘都沒了,只剩我?guī)е妹锰踊?,想去燕京找遠(yuǎn)房親戚討條活路。身上真的沒值錢東西,就這點干糧,還是在山里挖的葛根,求大爺高抬貴手,放我們兄妹一條生路吧!”
說著,他還故意掙扎了兩下,讓身上本就破舊的衣服顯得更狼狽,目光掃過散落在地的兔皮坎肩,又補充道:“那坎肩是給妹妹擋寒的,要是大爺不嫌棄,也…… 也能拿去!”
這番話半真半假,亂世里逃荒的孩子本就常見,王龍起初倒也沒起疑心,只是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 他原以為能搶些錢財,沒成想遇到兩個窮得叮當(dāng)響的孩子。“沒錢沒貨?那留著你們有屁用!” 他抬腳踹了踹旁邊的樹干,震得張義潮晃了晃,“不過爺爺今天心情好,不殺你們,把身上的東西都留下,滾!”
張義潮心中一動,知道這是機會 —— 若就這么被趕走,兄妹倆沒了干糧和防身的家伙,在莽山附近還是會遇到危險;不如趁此機會 “露一手”,用醫(yī)術(shù)暫時穩(wěn)住山賊,說不定能爭取到喘息的時間。他故意露出猶豫的神色,聲音壓得更低:“大…… 大爺,我…… 我會點醫(yī)術(shù)!”
王龍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笑聲里滿是嘲諷:“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還會醫(yī)術(shù)?別是想騙爺爺放你吧!”
“是真的!” 張義潮急忙辯解,眼神卻故意瞟向旁邊一個捂著胳膊的山賊 —— 那山賊左胳膊上纏著破布條,布條邊緣隱隱滲出血跡,應(yīng)該是之前劫掠時被人劃傷的,“那位大哥胳膊上的傷,是不是又紅又腫,還發(fā)疼?我能治!我爹娘以前是郎中,教過我治外傷的法子,用草藥敷幾天就能好!”
他這話一出,那捂胳膊的山賊頓時眼前一亮 —— 他這傷拖了快半個月,又疼又癢,晚上根本睡不著,找了幾個土郎中都沒治好。他拉了拉王龍的衣角,小聲說:“寨主,要不…… 讓他試試?要是真能治好,留著他也有用 —— 咱們兄弟常年打打殺殺,總免不了受傷?!?/p>
王龍皺了皺眉,盯著張義潮看了半晌 —— 見這小子雖倒吊著,眼神卻清明,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再想想山寨里確實缺個懂醫(yī)術(shù)的人,萬一兄弟們受傷,也能有個照應(yīng),便松了口:“行,就信你一次!要是治不好,或者敢?;?,爺爺把你們兄妹倆都扔去喂熊!”
說罷,他沖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個山賊上前解開繩套,將張義潮放了下來。張義潮落地時腿一軟,差點摔倒,他強撐著站穩(wěn),先快步走到月兒身邊,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安慰:“別怕,哥沒事?!?月兒撲進(jìn)他懷里,小聲啜泣著,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
王龍不耐煩地催促:“別磨磨蹭蹭的!你要什么草藥,讓兄弟們?nèi)ゲ?!?張義潮定了定神,回憶著父親教過的草藥知識,清晰地說:“需要蒲公英、紫花地丁、止血草,還要點干凈的布條和燒開的水。蒲公英和紫花地丁能消炎,止血草能止痛,敷上三天就能見效?!?/p>
山賊們不敢耽擱,立刻分頭去采草藥。趁這功夫,王龍又打量起張義潮,見他雖瘦弱,卻透著股同齡人少有的韌勁,便又問:“除了治外傷,你還會別的嗎?比如劈柴、挑水?咱們山寨不養(yǎng)閑人?!?張義潮連忙點頭,語氣誠懇:“會!我什么活都能干,劈柴、挑水、生火,只要能讓我和妹妹有口飯吃,我絕不偷懶!”
不多時,山賊們采回了草藥。張義潮接過草藥,先仔細(xì)分揀干凈,去掉雜草和根須,再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將草藥砸成泥狀;又讓山賊端來燒開的水,將草藥泥燙了燙,才小心翼翼地敷在那山賊的胳膊上,用干凈布條纏好。“這藥每天換一次,換的時候記得用溫水洗干凈傷口,別碰臟東西?!?他仔細(xì)叮囑道,生怕出半點差錯。
那山賊試著動了動胳膊,果然覺得疼癢減輕了不少,忍不住對王龍說:“寨主,真管用!這小子沒騙咱們!” 王龍見狀,臉色緩和了些,對張義潮說:“行,那你就帶著你妹妹留在山寨吧,先跟著兄弟們劈柴挑水,好好干活?!?/p>
張義潮心中松了口氣 —— 至少眼下,他和月兒暫時安全了。他拉著月兒,對著王龍躬身行了一禮:“謝寨主收留,我們一定好好干活。” 可他心里清楚,這黑龍寨終究不是久留之地:山賊們殘暴成性,今日能容下他們,明日說不定就會翻臉;而且留在這里,永遠(yuǎn)也查不到父母被害的真相,必須盡快想辦法帶著月兒離開,繼續(xù)往燕京去。
就在這時,林間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爾等歹人,竟敢擄掠孩童!都給我住手!” 這一嗓子內(nèi)力充沛,如驚雷般在林間炸響,眾山賊只覺耳膜 “嗡嗡” 作響,紛紛捂耳后退,連王龍都被震得后退了兩步,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只見樹林中緩緩走出一位老和尚:光頭锃亮,受了戒疤,身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灰布舊僧袍,領(lǐng)口袖口都打著補??;項間掛著一串一百單八顆的素珠,每顆珠子都被盤得光滑溫潤,透著歲月的痕跡。他太陽穴鼓鼓囊囊,顯然內(nèi)功深厚;劍眉虎目,長髯飄胸,不怒自威 —— 正是回龍山南岳寺的方丈、人稱 “獅吼菩薩” 的智真長老。方才那聲斷喝,便是他的絕學(xué) “獅子吼”,專破敵人心神。
智真長老快步走到張義潮身前,將他護(hù)在身后,沉聲道:“爾等強盜,光天化日之下對幼童下手,心腸何其歹毒!若肯放下屠刀,速速離去,老衲便不與你們計較;若再糾纏,休怪老衲無情!”
王龍見老和尚衣著樸素,本以為是個普通僧人,竟不知深淺地喝道:“哪來的老禿驢?少管爺爺?shù)拈e事!再啰嗦,連你一起收拾!” 話音未落,智真長老僧袍一擺,身形如鬼魅般閃動 ——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便聽到 “噼啪” 幾聲悶響,眾山賊已全被打翻在地:有的捂著臉哀嚎,有的抱著肚子打滾,或臉腫鼻青,或下巴脫臼,竟沒一人看清自己是如何挨的打。
“還不快滾!” 智真長老冷喝一聲,聲音中帶著內(nèi)力,震得山賊們耳膜發(fā)麻。眾山賊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停留,互相攙扶著,連滾帶爬地逃下山去,連掉在地上的刀槍都忘了撿,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智真長老這才轉(zhuǎn)身,伸手拍了拍張義潮的肩膀,又走到月兒身邊,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問起二人的姓名與遭遇。張義潮仍隱瞞了父母被害的真相,只說家鄉(xiāng)遭疫、父母病逝,自己帶著妹妹逃荒至此。智真長老見張義潮身形靈便,動作間隱隱有武術(shù)底子,眼神堅定,不像尋常逃荒孩童那般怯懦,心中生出幾分喜愛,便提議:“老衲乃回龍山南岳寺方丈智真,你兄妹二人孤苦無依,老衲愿收你為俗家弟子,傳你武藝與佛法;你妹妹可寄養(yǎng)在附近的水月庵,庵中尼師皆是善人,會好好照料她,你看如何?”
張義潮又驚又喜,拉著月兒 “噗通” 跪倒在地,對著智真長老連連磕頭:“多謝師傅收留!弟子張義潮,定當(dāng)好好學(xué)藝,不負(fù)師傅所望!” 月兒也跟著磕頭,小聲說:“謝謝師傅?!?/p>
智真長老笑著扶起二人,帶著他們往回龍山南岳寺走去。一路上,他為兄妹倆講些山林趣事與佛法小故事,緩解他們的緊張情緒。不多時,南岳寺便出現(xiàn)在眼前 —— 寺廟雖不奢華,卻古樸莊重,紅墻黛瓦間飄著裊裊香火,透著寧靜祥和的氣息。
智真長老先將月兒送到附近的水月庵,托付給庵中住持照料,又給了住持一些香火錢,反復(fù)叮囑:“這孩子身世可憐,還望住持好生看待,教她識些字、學(xué)些女紅便好。” 隨后才帶著張義潮回到南岳寺,安排他住在寺中偏院的一間小屋,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卻干凈,一張木床、一張書桌,墻角堆著幾捆柴火。
張義潮深知這是難得的機會,平日里格外勤快:天不亮就起床掃院、擔(dān)水、劈柴,把寺里的雜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不叫苦;智真長老講經(jīng)時,他認(rèn)真聆聽,雖不甚懂佛法深意,卻也記下 “慈悲”“向善” 的道理,待人謙和有禮;練武時更是刻苦 —— 智真長老見他偏愛長兵器與馬上功夫,便重點傳他槍法,從握槍姿勢到基礎(chǔ)招式,一招一式都教得細(xì)致,連呼吸的節(jié)奏都反復(fù)糾正;見他對兵書戰(zhàn)策感興趣,還常從藏經(jīng)閣里找出《孫子兵法》《吳子》等兵書,與他探討兵家之道、行軍之法。
張義潮天資聰穎,槍法一學(xué)就會,一練便精。初學(xué)時握槍不穩(wěn),手腕酸痛,他便在槍桿上綁上沙袋練習(xí),直到手臂穩(wěn)如磐石,連端槍半個時辰都不晃;基礎(chǔ)招式練得熟練后,智真長老教他拆解招式、靈活應(yīng)變,他常常在院子里練到深夜,汗水浸透了僧袍也渾然不覺,地上的槍影映著月光,漸漸從生澀變得流暢。到十七八歲時,他已能將槍法使得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一桿木槍在他手中,既能橫掃千軍般擊退群敵,又能精準(zhǔn)點穴制敵,寺中其他俗家弟子無人能敵。
智真長老看在眼里,欣慰之余,也坦誠道:“義潮,你這槍法已算上乘,尋常武將難是你對手。但老衲擅長的是力量型武藝,槍法只懂尋常路數(shù),多偏重于基礎(chǔ)與實戰(zhàn);若遇有家傳獨門槍法、或得名師指點的高手,你仍需小心應(yīng)對,不可輕敵?!?他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寺中藏經(jīng)閣里,藏有一桿‘虎頭湛金槍’,傳說是三國時期馬超遺留之物,槍身由混鐵精鋼打造,堅固異常,鋒銳無比;另有一本趙云趙家槍的秘籍,記載著趙家槍法的精髓。可惜老衲一生鉆研佛法與拳腳功夫,不愛用槍,未曾深究這些,你若有心,日后可自行前往藏經(jīng)閣鉆研,將來這槍與秘籍,便贈予你,也算物盡其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義潮心中一動 —— 他深知燕虞年間重門第出身,若想報仇、出人頭地,必須要有過人本領(lǐng)與趁手兵器。智真長老的話,像一盞燈,讓他看到了變強的方向,也更堅定了學(xué)好武藝的決心。此后,他愈發(fā)勤奮,除了日常練武、干活,一有空便往藏經(jīng)閣跑:白天研讀兵書與趙家槍秘籍,將招式記在心里;晚上便拿起那桿虎頭湛金槍比劃 —— 槍身沉重,初時他竟握不穩(wěn),練了數(shù)月,手臂力量漸長,才漸漸能靈活使用,槍尖劃過空氣,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
智真長老對他愈發(fā)偏愛,常當(dāng)眾指點:“義潮,今夜來我禪房,老衲傳你三十六招天罡拳,可與槍法互補,近戰(zhàn)時也能自保;”“明日午后,我教你幾句內(nèi)功口訣,能助你提升內(nèi)力,讓槍法更有勁道?!?這般偏愛,雖讓寺中其他幾個俗家弟子有些眼紅,私下里說些閑話,卻也無人敢當(dāng)面為難張義潮 —— 一來是張義潮為人謙和,從不恃寵而驕,見了師兄弟總是主動打招呼,有活也愿意幫忙;二來是他武藝高強,無人能敵,旁人也不敢招惹。
待張義潮年滿二十,已長成一位挺拔青年: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眼神銳利卻不張揚,渾身透著一股沉穩(wěn)英氣。智真長老見他已學(xué)有所成,有了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便提議:“桂陽縣的張縣令,早年曾在老衲這里聽經(jīng),與老衲交好,為人正直,頗有才干,且重視人才。我給你寫封推薦信,你可去他那里謀份差事,先積累些處事經(jīng)驗,熟悉官場與民間事務(wù),日后再圖發(fā)展?!?他又從寺中香火錢里拿出十兩紋銀,作為張義潮的盤纏,親自送他下山,站在山門口叮囑道:“此去桂陽,切記‘低調(diào)行事,心懷善念’,莫要因一時意氣誤事;若遇難處,可再回寺中尋老衲?!?/p>
張義潮拜別智真長老時,眼眶早已泛紅。他跪在禪房門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師傅傳藝之恩、收留之情,弟子永世不忘!日后定當(dāng)謹(jǐn)記‘慈悲向善’的教誨,絕不辜負(fù)師傅期望!” 智真長老扶起他,手中握著一串新打磨的素珠,輕輕放在他掌心:“此珠護(hù)你平安,若遇難處,南岳寺永遠(yuǎn)是你的退路?!?/p>
離開寺廟后,張義潮直奔水月庵。彼時月兒正坐在庵前的石凳上繡手帕,見哥哥走來,立刻放下針線迎上去,眼中滿是歡喜,卻又藏著一絲不舍:“哥,你要走了嗎?” 張義潮摸了摸她的頭,看著妹妹亭亭玉立的模樣 —— 這幾年在尼師教導(dǎo)下,她不僅識了字、繡得一手好女紅,還學(xué)了些基礎(chǔ)護(hù)身術(shù),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只會哭的小姑娘?!霸聝汗裕缛ス痍柨h謀份差事,等穩(wěn)定了就來接你?!?他從行囊里取出一塊用野兔皮做的暖手巾,遞到月兒手中,“天冷了,記得多穿件衣服?!?月兒接過暖手巾,緊緊攥在手里,小聲說:“哥也要照顧好自己,我會在這里好好等你?!?兄妹倆又說了會兒話,張義潮才狠心轉(zhuǎn)身,踏上前往桂陽縣的路。
一路曉行夜宿,雖偶有風(fēng)雨,卻也算安穩(wěn)。抵達(dá)桂陽縣時,已是三日后的午后。張義潮沒有先找客棧,而是直奔縣衙 —— 他將智真長老的推薦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懷里,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氣,才邁步走向大門。
衙役見他衣著樸素卻氣度沉穩(wěn),沒有貿(mào)然阻攔,通報后引他進(jìn)入二堂。張縣令正坐在案后處理公文,見張義潮進(jìn)來,放下毛筆,目光溫和卻帶著審視:“你便是智真長老推薦的張義潮?”
“正是晚輩?!?張義潮拱手行禮,姿態(tài)恭敬卻不卑不亢,隨即從懷中取出推薦信,雙手遞上前,“這是智真師傅親筆所書,托晚輩呈給大人?!?/p>
張縣令接過信,仔細(xì)讀了一遍,眼中漸漸露出贊許 —— 信中不僅提及張義潮的武藝與品性,更贊他 “有勇有謀、心懷蒼生”,與眼前這青年沉穩(wěn)的氣質(zhì)十分契合。他放下信,笑著說:“智真長老乃世外高人,眼光向來獨到。不過桂陽縣眼下匪患猖獗,百姓苦不堪言,若要任捕頭之職,還需讓本府看看你的真本事。”
說罷,張縣令先問起民間治理:“如今縣內(nèi)山賊橫行,商路斷絕,百姓不敢耕種,你若任捕頭,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 張義潮略一思索,沉聲答道:“晚輩以為,匪患是根,民心是本。當(dāng)務(wù)之急是肅清山賊,打通商路,讓百姓能安心出門;同時需安撫流民,減免部分賦稅,再請農(nóng)桑先生指導(dǎo)耕種,讓百姓有飯吃、有地種,才能從根本上穩(wěn)住局面?!?這番話沒有空談大道理,句句切中要害,張縣令暗暗點頭,又道:“你既有謀略,想必武藝也不差?后院有演武場,不妨露兩手看看?!?/p>
張義潮應(yīng)了聲 “是”,隨張縣令來到演武場。衙役取來一桿長槍,他接過槍掂了掂,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只見他手腕輕轉(zhuǎn),長槍瞬間如活過來一般 —— 一招 “白蛇吐信”,槍尖快如閃電,直指前方木靶;一招 “橫掃千軍”,槍桿帶起風(fēng)聲,將周圍的枯枝掃得紛飛;隨后又演練了趙家槍法的 “落馬朝陽”“梨花三擺”,整套招式行云流水,沒有半分滯澀,槍風(fēng)凌厲得讓旁觀的衙役都下意識后退。
待他收槍站立,額上雖滲出汗珠,氣息卻依舊平穩(wěn),手中的長槍筆直垂落,紋絲不動。張縣令忍不住拍手叫好:“好槍法!既有謀略,又有武藝,智真長老果然沒看錯人!” 當(dāng)即拍板,“本府今日便任命你為桂陽縣捕頭!眼下縣內(nèi)青峰山、黑水河、亂葬崗三股匪幫最為猖獗,官府多次圍剿都未能清除,還望張捕頭為本縣分憂,早日肅清匪患,還百姓一個太平!”
張義潮心中一振,再次拱手行禮:“謝大人信任!晚輩定當(dāng)竭盡全力,肅清匪患,不負(fù)大人與智真師傅的期望!”
第四章 整隊肅匪安桂陽 承旨分兵赴險途
張義潮一諾千金,上任桂陽縣捕頭的第一日,便將整頓捕快隊伍提上日程。他先召集全體捕快議事,桌上攤開的不僅有村民聯(lián)名控訴的狀紙,還有他暗中查證的記錄 —— 哪日哪個捕快收了商戶的 “保護(hù)費”,哪次圍剿時誰臨陣退縮、任憑匪徒逃走,樁樁件件都清晰可查,容不得半分辯駁。
被點到名的三個老捕快面紅耳赤,想狡辯卻找不到借口,最終只能灰溜溜地交出腰牌,被逐出隊伍。隨后,張義潮從廂兵中挑選了五個身手矯健、口碑端正的青年補充進(jìn)來,又立下 “晨練武藝、夜學(xué)律法” 的規(guī)矩:每日天不亮,他便帶著眾人在演武場練拳腳、練兵器配合,還模擬剿匪場景,教大家如何包抄、如何掩護(hù);夜里則召集眾人讀律法條文,讓每個人都清楚 “捕快該護(hù)民,而非欺民”。不過半月,原本松散懈怠的捕快隊伍便煥然一新,走在街上,腰桿都比往日挺得更直。
整頓完隊伍,張義潮沒有貿(mào)然出兵 —— 他深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桂陽縣匪患盤踞多年,若不摸清底細(xì),只會重蹈此前官府圍剿失利的覆轍。于是他帶著兩個最精干的捕快,換上粗布短打,挑著裝滿針頭線腦、糖果小吃的貨郎擔(dān)子,在縣內(nèi)各村鎮(zhèn)游走。
白天,他們走街串巷,一邊叫賣一邊與村民閑聊,從 “哪片山林最近少有人去”“黑水河上近來有沒有可疑船只” 等閑話里,悄悄收集匪患蹤跡;夜晚,便躲在破廟或山洞里,就著月光整理信息,在草紙上畫出匪幫可能的盤踞范圍。歷經(jīng)十日,終于摸清了境內(nèi)三股主要匪幫的底細(xì):
青峰山匪幫,二十余人盤踞在縣西青峰山,首領(lǐng) “青面虎” 曾是江湖悍匪,善使一把鬼頭大刀,手下多是逃兵與亡命之徒,專劫過往商隊,凡有反抗便會下死手,商人們提起他都恨得牙癢癢;黑水河匪幫,十幾人藏在縣南黑水河沿岸,配有兩艘快船,船身涂成深黑色,夜里行船幾乎看不見影子,專搶漁民船只與貨物,此前官府幾次圍剿,都因他們熟悉水文、能借著暗礁逃脫而失??;亂葬崗匪幫,人數(shù)最少只有七八人,卻最是招人恨 —— 躲在亂葬崗附近的破廟里,專挑夜里摸進(jìn)村落,偷雞摸狗是常事,甚至敢擄走村民家中的財物,百姓們怕遭報復(fù),只能忍氣吞聲。
摸清情況后,張義潮召集捕快制定策略:“亂葬崗匪幫人數(shù)最少,又是些游手好閑之徒,戰(zhàn)斗力最弱,咱們先拿他們開刀!一來能靠勝仗提振士氣,二來也讓百姓看看,咱們是真能為他們辦事的!”
行動定在月黑風(fēng)高夜。張義潮挑選了十個身手最靈活的捕快,每人腰間別著短刀,手里握著木棍,悄悄摸到破廟附近。他先讓兩個擅長潛行的捕快繞到廟后,借著樹影掩護(hù)靠近門口 —— 那兩個哨兵正靠在門框上打盹,嘴里還哼著葷段子,沒等反應(yīng)過來,就被捕快捂住口鼻拖進(jìn)暗處,用麻繩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
隨后,張義潮一揮手,眾人舉著火把沖入廟內(nèi)。廟里頭,匪幫們正圍著篝火喝酒賭錢,酒壇倒了一地,骰子聲、哄笑聲吵得沸沸揚揚。見突然沖進(jìn)來的捕快,匪徒們頓時慌作一團:有的手忙腳亂摸刀,卻被早有準(zhǔn)備的捕快按住手腕;有的想往廟后逃,卻發(fā)現(xiàn)后路已被堵??;還有個醉醺醺的匪徒,竟以為是 “同伙開玩笑”,直到被按在地上才哭喊求饒。不過半個時辰,所有匪徒便全部束手就擒,連一根逃跑的人影都沒有。
首戰(zhàn)告捷的消息傳回縣城,百姓們高興得奔走相告。第二天一早,就有村民提著自家種的蔬菜、蒸好的饅頭送到縣衙,對著張義潮連連作揖:“張捕頭,可算把這些害人精抓了!以后夜里總算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張義潮乘勝追擊,將目標(biāo)對準(zhǔn)黑水河匪幫。他特意請來了縣內(nèi)最熟悉黑水河水文的老漁民王阿公,搬了張小板凳坐在河邊,聽老人講 “哪段河水流得急、哪塊暗礁藏得深、匪船常在哪片蘆葦蕩??俊?,還讓老人畫了張簡易的河道圖。隨后,他讓人打造了四艘輕便小船,在船底涂抹了油脂,行船時能少些阻力;又準(zhǔn)備了弓箭與鉤索,弓箭專門用來射船槳,鉤索則用來勾住匪船、防止其逃脫。
圍剿當(dāng)日,張義潮兵分兩路:一路由五個捕快假扮成漁民,駕著小船在河面上 “捕魚”,船上放著顯眼的魚簍,還故意將幾尾鮮魚掛在船舷上,引誘匪船出現(xiàn);另一路由他親自帶領(lǐng),帶著其余捕快藏在河邊的蘆葦蕩里,小船用蘆葦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幾個觀察的縫隙。
正午時分,兩艘深黑色的匪船果然從蘆葦蕩里鉆出來。見 “漁民” 船上有鮮魚,匪首 “水耗子” 立刻下令圍上去,粗聲粗氣地喊:“停下!留下魚和船,爺爺饒你們不死!” 假扮漁民的捕快故意裝作害怕,連連求饒:“大王饒命!魚都給你們,求你們別砸船!”
待匪船靠近到二十步內(nèi),張義潮一聲令下:“射!” 蘆葦蕩里的捕快立刻起身,弓箭齊發(fā) —— 箭尖精準(zhǔn)地射中匪船的船槳,“咔嚓” 幾聲,匪船的船槳應(yīng)聲斷裂。失去動力的匪船在河里打轉(zhuǎn),匪徒們頓時慌了神。
張義潮趁機帶領(lǐng)捕快駕著小船沖上去,用鉤索牢牢勾住匪船,眾人縱身跳上匪船,與匪徒展開搏斗。有的匪徒想跳水逃,卻被提前埋伏在附近的漁民攔住 —— 這些漁民都是自愿來幫忙的,此前家人或貨物被匪幫搶過,早就恨透了他們;有的匪徒負(fù)隅頑抗,卻根本不是訓(xùn)練有素的捕快的對手。張義潮手持長槍,槍尖所指之處,匪徒無不倒地,沒幾個回合,便將 “水耗子” 挑翻在地,踩著他的胸口冷喝:“還想逃?這次沒暗礁幫你了!” 不到一個時辰,黑水河匪幫便被徹底剿滅。
最后剩下的青峰山匪幫,成了最棘手的硬骨頭。張義潮沒有硬拼,而是先派人打探 “青面虎” 的習(xí)性,得知他好賭成性,每月十五都會獨自下山,去附近鎮(zhèn)上的 “聚賭坊” 賭錢,而且每次都要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山寨,從不帶護(hù)衛(wèi) —— 用他的話說,“桂陽縣沒人敢動老子”。
張義潮心中有了計策,立刻安排捕快提前在 “聚賭坊” 附近埋伏。幾日后的十五,“青面虎” 果然如期而至,在賭坊里從下午賭到深夜,贏了滿滿一袋銀子,喝得走路都打晃,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山寨的山路上。
待他走到一處狹窄山道時,張義潮一聲令下:“上!” 埋伏在路邊樹林里的捕快們一擁而上,將 “青面虎” 團團圍住。“青面虎” 雖醉,卻也兇悍,拔出腰間的鬼頭大刀就砍,刀風(fēng)凌厲,幾個捕快險些被他傷到。
張義潮見狀,手持長槍上前,槍尖直指 “青面虎” 的咽喉?!扒嗝婊ⅰ?揮刀抵擋,卻被張義潮的槍法壓制得節(jié)節(jié)敗退 —— 張義潮的槍又快又準(zhǔn),時而刺向他的手腕,逼他松手;時而挑向他的刀柄,打亂他的節(jié)奏?!扒嗝婊ⅰ?越打越急,額頭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卻連張義潮的衣角都碰不到。沒幾個回合,張義潮找準(zhǔn)機會,一槍挑飛 “青面虎” 手中的大刀,槍尖抵住他的咽喉:“束手就擒,饒你不死!再反抗,這槍就刺穿你的喉嚨!”
“青面虎” 盯著槍尖上的寒光,又看了看周圍圍上來的捕快,知道大勢已去,只得扔下武器,罵罵咧咧地被捆了起來。
擒住 “青面虎” 后,張義潮帶著捕快和 “青面虎” 前往青峰山寨。山寨里的匪眾見首領(lǐng)被擒,群龍無首,又聽聞張義潮 “連破兩伙匪幫” 的厲害,有的扔下武器投降,有的想從后山逃跑,卻被提前埋伏的捕快攔住。沒用多久,青峰山寨便被徹底拿下。
至此,桂陽縣的匪患被徹底肅清。百姓們?yōu)榱烁兄x張義潮,自發(fā)地在縣衙門口立了一塊 “為民除害” 的木牌,木牌上還刻著 “張義潮捕頭” 的名字。走在桂陽縣的街上,無論是商戶還是村民,見了張義潮都會熱情地打招呼,孩子們更是圍著他喊 “張捕頭”,想聽聽剿匪的故事。
此后兩年,張義潮在桂陽縣任職,除了維護(hù)治安,還幫百姓解決了不少難題:雨季來臨前,他帶著村民疏通河道,清理淤積的淤泥,又在河岸兩邊加固堤壩,解決了桂陽縣多年的洪澇問題;見村民們種莊稼收成不好,他又從鄰縣請來懂農(nóng)桑的先生,教大家改良農(nóng)具、選種高產(chǎn)的谷物,還推廣 “輪作” 的法子,讓土地不至于太過貧瘠。到了秋收時,村民們的糧囤比往年滿了三成,不少人專門提著新米送到縣衙,想讓張義潮嘗嘗 “豐收的味道”。
張縣令對張義潮愈發(fā)器重,不僅時常與他商議縣內(nèi)事務(wù),還把 “征收賦稅”“安撫流民” 等重要差事都交給了他。連州府的官員下來巡查時,都對張縣令說:“你這捕頭是個人才,好好培養(yǎng),將來定有大出息?!?/p>
后來,大燕朝廷一道圣旨加急送達(dá)桂陽縣衙 —— 旨意措辭嚴(yán)厲,勒令各州府在三個月內(nèi)徹底剿滅境內(nèi)所有匪患,若逾期未完成,不僅州府官員要革職查辦,各縣縣令也難逃問責(zé)。張縣令捧著明黃圣旨,徹夜未眠:桂陽縣雖已清除三股大匪幫,卻仍有零星小股匪徒流竄,加上鄰縣時有匪徒越界作案,想在限期內(nèi)肅清絕非易事。
第二日一早,張縣令急召張義潮與縣衙僚屬商議,最終敲定分兵圍剿的方案:“我?guī)б徊糠植犊炫c廂兵,往縣城東部去,那邊多是平原村落,匪徒多藏在廢棄莊園;義潮你帶另一隊人手,去西部山區(qū),那里林密山深,是流竄匪徒的常聚之地。咱們分頭行動,每五日互通一次消息,務(wù)必在限期內(nèi)了結(jié)此事,不辜負(fù)朝廷托付!”
張義潮身為大燕朝桂陽縣捕頭,聞言躬身領(lǐng)命,心中卻對這位平日里溫和如書生的縣令多了幾分敬佩 —— 危難之際,縣令沒有推諉,反而主動挑下東部的重任,這份擔(dān)當(dāng)讓他格外動容。
剿匪途中,張義潮更見識到了張縣令隱藏的領(lǐng)兵之才:他絕非只會伏案批文的文官,用兵時果斷利落,懂得根據(jù)地形排兵布陣 —— 在平原地帶,他讓廂兵手持長棍列成方陣,捕快則持短刀在方陣兩側(cè)掩護(hù),??朔送降纳⒈蚍?;每到一處村落,他先讓人拿出縣衙儲備的糧食,分給受災(zāi)村民,待民心安定后,再從村民口中打聽匪徒的蹤跡,不少村民感念他的體恤,主動提供了匪徒的藏身之處。
有次遇到一股十多人的匪幫,盤踞在廢棄莊園里負(fù)隅頑抗。張縣令沒有貿(mào)然強攻,反而讓人在莊園外喊話:“只要放下武器、歸還搶來的財物,朝廷便既往不咎,還能給你們分些糧種,回家種田度日!” 一番勸說下來,竟有七八個匪徒主動走出莊園投降,剩下的幾個頑抗分子,也在捕快與廂兵的夾擊下很快被擒。
張義潮這邊則針對西部山區(qū)的特點,采取 “輕裝突襲、跟蹤圍堵” 的策略:他讓捕快們都換上便于爬山的粗布鞋,隨身攜帶短刀與弓箭,發(fā)現(xiàn)匪徒蹤跡后不急于動手,而是悄悄跟蹤,摸清其落腳點后再集中人手圍堵。遇到躲在山洞里的匪徒,他還會讓人在洞口點燃濕柴,用濃煙逼匪徒出來,減少捕快的傷亡。
兩人分工合作,配合得格外默契。不到兩個月,不僅將桂陽縣境內(nèi)的零星匪幫徹底清除干凈,還順帶幫助鄰縣剿滅了三股流竄匪徒 —— 這些匪徒本想躲到鄰縣避風(fēng)頭,沒成想剛越過縣界,就被張義潮帶領(lǐng)的捕快堵了個正著。此事傳到州府,州府專門下了表彰文書,還賞了縣衙五十兩銀子,張縣令拿著文書,特意把張義潮叫到身邊:“這功勞,你占七成!若不是你訓(xùn)練的捕快能打,咱們也成不了這么快,更沒法向朝廷交差!”
第五章 承旨分兵剿匪 順頭領(lǐng)遇知己
燕平帝三年,大燕朝廷一道圣旨加急送達(dá)桂陽縣衙 —— 旨意措辭嚴(yán)厲,勒令各州府在三個月內(nèi)徹底剿滅境內(nèi)所有匪患,若逾期未完成,不僅州府官員要革職查辦,各縣縣令也難逃問責(zé)。張縣令捧著明黃圣旨,指尖微微發(fā)顫,徹夜未眠:桂陽縣雖已清除三股大匪幫,卻仍有零星小股匪徒流竄,加上鄰縣時有匪徒越界作案,山高林密難追蹤,想在限期內(nèi)肅清絕非易事。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張縣令便急召張義潮與縣衙僚屬議事。堂內(nèi)燭火未熄,眾人圍著縣輿圖各抒己見,最終敲定分兵圍剿的方案:“我?guī)б徊糠植犊炫c廂兵,往縣城東部去,那邊多是平原村落,匪徒多藏在廢棄莊園,易圍堵;義潮你帶另一隊人手,去西部山區(qū),那里林密山深,是流竄匪徒的常聚之地,需多費些心思。咱們分頭行動,每五日派快馬互通一次消息,務(wù)必在限期內(nèi)了結(jié)此事,不辜負(fù)朝廷托付!”
張義潮身為大燕朝桂陽縣捕頭,聞言躬身領(lǐng)命,心中卻對這位平日里溫和如書生的縣令多了幾分敬佩 —— 東部平原村落雖易追蹤,卻需應(yīng)對分散的匪徒據(jù)點,耗時耗力,縣令主動挑下這副重?fù)?dān),危難之際的擔(dān)當(dāng),讓他格外動容。
剿匪途中,張義潮更見識到了張縣令隱藏的領(lǐng)兵之才:他絕非只會伏案批文的文官,用兵時果斷利落,深諳 “因地制宜” 之道 —— 在平原地帶,他讓廂兵手持長棍列成方陣,如銅墻鐵壁般推進(jìn),捕快則持短刀在方陣兩側(cè)掩護(hù),專克匪徒 “打游擊” 的散兵打法;每到一處村落,他先讓人從縣衙運來儲備的糧食,分給因匪患受災(zāi)的村民,待民心安定后,再從村民口中打聽匪徒的蹤跡,不少村民感念他的體恤,主動帶路指認(rèn)匪徒藏身的地窖與密林。
有次遇到一股十多人的匪幫,盤踞在廢棄莊園里負(fù)隅頑抗,莊園圍墻高大,易守難攻。張縣令沒有貿(mào)然強攻,反而讓人在莊園外擺上糧袋,對著里面喊話:“只要放下武器、歸還搶來的財物,朝廷便既往不咎,還能給你們分些糧種,回家種田度日!若執(zhí)迷不悟,等我們破了莊園,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一番曉以利害的勸說下來,竟有七八個匪徒主動打開莊園側(cè)門投降,剩下的幾個頑抗分子,也在捕快與廂兵的夾擊下很快被擒。
張義潮這邊則針對西部山區(qū)的特點,采取 “輕裝突襲、跟蹤圍堵” 的策略:他讓捕快們都換上便于爬山的粗布鞋,褲腳扎緊,隨身攜帶短刀與弓箭;自己則背著那桿從南岳寺帶出的虎頭湛金槍 —— 槍身由混鐵精鋼打造,沉重卻趁手,在他手中穩(wěn)如磐石。發(fā)現(xiàn)匪徒蹤跡后,他從不急于動手,而是帶著捕快借著樹影與灌木叢掩護(hù),悄悄跟蹤,摸清其落腳點、人數(shù)與作息后,再選在匪徒熟睡或聚餐時集中人手圍堵。遇到躲在山洞里的匪徒,他還會讓人在洞口點燃濕柴與辛辣的艾草,用濃煙逼匪徒出來,最大程度減少捕快的傷亡。
兩人分工合作,配合得格外默契。不到兩個月,不僅將桂陽縣境內(nèi)的零星匪幫徹底清除干凈,還順帶幫助鄰縣剿滅了三股流竄匪徒 —— 這些匪徒本想躲到鄰縣避風(fēng)頭,沒成想剛越過縣界的山口,就被張義潮帶領(lǐng)的捕快堵了個正著,連行李都沒來得及卸下便成了階下囚。此事傳到州府,州府專門下了表彰文書,還賞了縣衙五十兩銀子,張縣令拿著文書,特意把張義潮叫到身邊,拍著他的肩膀笑道:“這功勞,你占七成!若不是你訓(xùn)練的捕快能打,還有你這桿金槍鎮(zhèn)場,震懾住那些匪徒,咱們也成不了這么快,更沒法向朝廷交差!”
正是這場跨越兩縣的剿匪之戰(zhàn),讓張義潮與楚哲在順頭領(lǐng)意外相遇 —— 順頭領(lǐng)位于桂陽縣西部山區(qū),是連接桂陽與鄰縣的必經(jīng)之路,山高林密,山路崎嶇,平日里常有商隊與村民往來,卻也因偏僻,成了匪徒劫掠的高發(fā)地。那天午后,張義潮正帶著百十余名捕快和廂兵追擊一股殘匪,剛走到順頭領(lǐng)的山口,就聽到前方傳來密集的兵刃碰撞 “鏘鏘” 聲,還夾雜著村民的呼救聲,聲音里滿是絕望,順著山風(fēng)飄來,格外刺耳。
“快!過去看看!” 張義潮心中一緊,立刻加快腳步,帶領(lǐng)捕快和廂兵往聲音方向趕去。繞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沉:足足二三百名匪徒正圍著一小群人猛攻,匪徒們手持刀棍、弓箭,黑壓壓的一片,像餓狼般輪番撲向被圍者,嘴里還喊著 “留下財物,饒你們不死” 的粗話;被圍攻的人不過十余人,其中為首的是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身著青布長衫,身姿挺拔,即便身陷重圍,額角滲著血,卻仍透著一股沉穩(wěn)氣度,手中長劍揮舞得密不透風(fēng),擋下一次次劈來的刀棍;身邊跟著幾個同伴,還有五名身著護(hù)衛(wèi)服飾的漢子,正拼死護(hù)住身后的幾名村民,村民們嚇得縮在角落,臉色慘白。
局勢已岌岌可危 —— 一個身著青衫的女子,衣袖被刀劃破,手臂滲出血跡,鮮血順著指尖往下滴,染紅了裙擺,卻仍握著軟劍死死擋在村民身前,眼神堅定;一個少年書生模樣的人,手里拿著折扇,扇骨已斷了兩根,扇面被刀劃得破爛不堪,卻專挑匪徒的手腕、腳踝打,扇骨撞在人身上發(fā)出 “砰砰” 悶響,臉上沾了些塵土,卻依舊不肯退后半步;護(hù)衛(wèi)們雖勇武,卻架不住匪徒人多勢眾,已有兩人受傷,靠在樹干上勉強抵抗,傷口不斷滲血。
危急關(guān)頭,一道白袍身影策馬而來 —— 正是張義潮!他怕捕快和廂兵們跟不上山路,特意先騎著快馬趕來,馬蹄踏起的煙塵遮天蔽日,手中虎頭湛金槍在陽光下泛著冷冽寒光,格外醒目。
“住手!” 張義潮大喝一聲,聲音帶著渾厚內(nèi)力,震得周圍的樹葉簌簌作響,匪徒們的動作也瞬間一滯,紛紛轉(zhuǎn)頭看來。他身為朝廷捕頭,護(hù)民本是職責(zé),當(dāng)即催馬沖入匪群,手中金槍橫掃而出 —— 槍風(fēng)凌厲,帶著破空之聲,一下子就將三名沖在最前的匪徒掃倒在地,疼得他們慘叫連連。緊隨其后的捕快和廂兵們也立刻沖上來,按照平日訓(xùn)練的戰(zhàn)術(shù)配合:兩人一組,一人用長棍壓制匪徒的兵器,一人用短刀抵住匪徒的后腰,動作利落,沒一會兒就制服了四五個匪徒。
可匪徒人數(shù)太多,倒下幾個,立刻又有更多人涌上來,像潮水般圍攏。張義潮見狀,翻身下馬,將虎頭湛金槍靠在身邊的大樹上,伸手取下背上的箭囊 —— 里面滿掛雕翎箭,箭尖鋒利,他抬手取箭、拉弓、射箭,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分滯澀?!斑?!咻!咻!” 七十二支箭破空而出,箭無虛發(fā) ——
第一支箭精準(zhǔn)射穿為首匪徒的手腕,使其手中的長刀 “當(dāng)啷” 落地,匪徒慘叫著捂著手腕后退,再也握不住兵器;
第二支箭射向一個正拉弓瞄準(zhǔn)少年的匪徒,箭尖正中匪徒手中的短弩,弩箭偏斜著射向天空,堪堪擦過少年的發(fā)髻,避免了村民傷亡;
后續(xù)的箭,有的釘在匪徒必經(jīng)的山道石塊上,箭尾震顫,阻斷其沖鋒路線;有的射穿刺匪手中的刀棍,“咔嚓” 聲不斷,讓匪徒失去武器;還有的擦著匪徒的肩膀飛過,帶著十足威懾力,逼得匪徒連連后退,不敢貿(mào)然上前。
那領(lǐng)頭的少年見狀,眼中一亮,高聲喊道:“多謝官爺相助!在下楚哲,愿與官爺聯(lián)手退敵!” 說罷,他抽出腰間長劍,劍尖直指一個匪徒的后背,與張義潮形成夾擊之勢。這楚哲正是大燕朝太原楚氏虞侯府的嫡四子,雖只有十八歲,卻因平日里樂善好施、廣交俠義之士,得了個 “太原孟嘗小郎君” 的綽號,此次正是趁著游歷天下,實地了解地方吏治與民生疾苦,沒成想途經(jīng)順頭領(lǐng),遇到匪徒劫掠村民,便出手相救,卻陷入重圍。他的劍法凌厲灑脫,雖不及張義潮的槍法剛猛,卻勝在靈活,劍影翻飛間,竟也逼得匪徒連連后退。
張義潮憑借出神入化的箭術(shù),硬生生在亂軍中為楚哲一行人開辟出一片安全區(qū)域。匪徒們見久攻不下,傷亡越來越多,又忌憚張義潮的箭術(shù)與 “桂陽縣捕頭” 的身份 —— 他們知道,捕快和廂兵身后必有官府援軍,再拖延下去只會自投羅網(wǎng)。為首的匪徒恨恨地瞪了一眼白袍身影,咬牙喊道:“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一群人連滾帶爬地逃進(jìn)深山,連掉落的刀棍、弓箭都忘了撿,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沒半柱香的功夫,戰(zhàn)場終于恢復(fù)平靜,只剩下滿地狼藉與匪徒留下的血跡。張義潮這才松了口氣,將弓箭背回背上,提起虎頭湛金槍,走到楚哲一行人面前。楚哲面如冠玉,雖沾了些塵土、長衫破了幾處口子,卻難掩太原世家子弟的坦蕩英氣;身邊的少年書生是李績,手里的折扇只剩下半扇,卻還笑著拍了拍身上的灰:“多虧張捕頭及時趕到,不然咱們今日可就真要栽在這里了!”
身材魁梧的少年是牛佐,手里握著一根短棍,臉上沾了些泥污,卻一臉興奮地說:“張捕頭的箭術(shù)也太厲害了!七十二箭箭無虛發(fā),還有你這桿金槍,看著就威風(fēng)!比咱們虞侯府的護(hù)衛(wèi)還厲害!” 那個受傷的女子是秦月,正用布條仔細(xì)包扎手臂,見張義潮看來,還禮貌地頷首致意:“多謝張捕頭相救,大恩不言謝?!?五名護(hù)衛(wèi)由楚九帶領(lǐng),此刻正仔細(xì)檢查周圍是否有遺漏的匪徒,見張義潮望來,紛紛拱手行禮,眼神里滿是敬佩。
楚哲走上前,對著張義潮拱手行禮,語氣誠懇:“多謝張捕頭出手相救!在下楚哲,乃太原楚氏虞侯府嫡子,此次與同伴游歷天下,本想實地了解地方吏治與民生疾苦,沒想到途經(jīng)此處竟遇匪徒劫掠村民,一時沖動出手,沒成想匪徒人多勢眾,若非捕頭及時趕到,不僅我們會遇險,村民們的財物恐怕也保不住了?!?他提及 “太原楚氏虞侯府” 時,語氣平和,沒有半分世家子弟的驕矜,倒完全符合 “太原孟嘗小郎君” 的俠義行事風(fēng)格。
張義潮也拱手回禮,語氣平和:“在下大燕朝桂陽縣捕頭張義潮,奉命追擊殘匪,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乃分內(nèi)之事,楚公子不必多禮。” 他頓了頓,看向楚哲身后的村民,又問:“這些村民是附近村落的人?”
“正是,他們是山下李家莊的村民,去鄰縣趕集回來,沒想到在這兒遇到匪徒?!?楚哲解釋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后怕,卻更多是慶幸,“幸好有捕頭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p>
兩人坐在路邊的青石上交談,楚哲說起自己游歷的初衷 —— 雖生于虞侯府,卻不愿困于門第之見,只想走遍大燕各州府,看看百姓的真實生活,聽聽他們因匪患、賦稅所受的苦楚,將來若有機會入仕,定要為 “清官場污濁、護(hù)黎民平安” 出一份力;提及這些時,他眼底滿是赤誠,沒有半分虛情假意,與傳聞中 “太原孟嘗小郎君” 的俠義形象別無二致。
張義潮也坦誠說起自己的過往 —— 隱瞞了父母被害的血腥細(xì)節(jié),卻也提及 “父母因在瘟疫中救助鄉(xiāng)鄰、得罪糧商與官吏,最終遭難,自己蒙南岳寺智真長老收留,學(xué)了武藝與醫(yī)術(shù),如今身為朝廷捕頭,只想守好桂陽這一方土地,讓這里的百姓能安穩(wěn)度日,也盼著有朝一日能查清父母遭難的真相”。
楚哲聽后,眼中滿是敬佩,沉默片刻后,往前湊了湊,真誠地發(fā)出邀約:“義潮兄有勇有謀,又心懷蒼生,這般才德,困于一縣捕頭之職實在可惜!如今大燕世道混亂,貪官污吏盤根錯節(jié),單憑一人之力,就算能力再強,也難撼大樹;但若你我并肩,我愿以太原楚氏的家世與資源為依托,你以武藝謀略為支撐,定能撕開黑暗的口子,不僅能查清你父母過往的真相,還能為天下百姓做更多實事,你意下如何?”
這句話像一盞明燈,瞬間照亮了張義潮此前迷茫的前路。他猛然醒悟:身為桂陽縣捕頭,雖能護(hù)一方百姓平安,卻終究困于這小小的縣城 —— 父母被害的真相藏在大燕官場深處,那些手握權(quán)勢的人互相勾結(jié),盤根錯節(jié),憑他一個小小的捕頭,就算查到蛛絲馬跡,又能如何?根本無力撼動分毫。而楚哲的出現(xiàn),像一道光,不僅給了他 “聯(lián)手破局” 的可能,更讓他重新燃起了查清真相、為父母報仇的希望。
張義潮望著楚哲真誠的眼神,鄭重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拱手行了一禮,語氣堅定:“楚公子不棄,張某愿效犬馬之勞!此生此世,定追隨公子左右,共赴‘清污濁、護(hù)百姓’之約!”
這次順頭領(lǐng)的相遇,不僅讓張義潮結(jié)識了志同道合的知己,更讓他的人生軌跡徹底轉(zhuǎn)向,為后人撰寫 “順頭領(lǐng)君臣風(fēng)云會,金槍將七十二箭救太宗” 的傳奇,埋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 彼時的楚哲還是大燕朝的世家公子,誰也未曾想到,多年后他會在亂世中崛起,推翻腐朽的燕朝,建立大虞王朝,成為一代太宗;而當(dāng)時的張義潮,也只是個心懷正義的縣捕頭,卻終將成長為守護(hù)新王朝的 “金槍將”,以一桿長槍、一手箭術(shù),護(hù)太宗周全,護(hù)天下太平。
經(jīng)此一役,張義潮便暗下決心,終生追隨楚哲。后來的歲月里,他始終忠心耿耿,鞠躬盡瘁,陪著楚哲歷經(jīng)風(fēng)雨、平定亂世:從圍剿流寇到對抗貪官,從鎮(zhèn)守邊疆到輔佐登基,他的虎頭湛金槍,挑落過無數(shù)亂臣賊子;他的箭術(shù),護(hù)過太宗數(shù)次脫險。“金槍將” 的名號也傳遍大虞天下,百姓們都說 “見金槍,如見太平”。他不僅成為太宗楚哲身邊最信任的將領(lǐng)之一,更成了亂世百姓口中 “能擋千軍萬馬” 的傳奇人物。而這一切的起點,都源于這次大燕朝順頭領(lǐng)的相遇 —— 一場捕頭對世家公子的偶然援手,一次心意相通的暢談,終究在時光里結(jié)出了改變王朝命運的傳奇果實。
而此刻的張義潮,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人生會如此波瀾壯闊。他望著順頭領(lǐng)遠(yuǎn)處連綿的群山,山風(fēng)拂過衣襟,握緊了手中的虎頭湛金槍 —— 槍桿上的木紋,早已被他的手掌磨得光滑溫潤,帶著熟悉的溫度,就像他歷經(jīng)磨難后愈發(fā)堅定的心。他知道,前路或許依舊布滿荊棘,父母的真相還需探尋,月兒還在水月庵等待,但只要心中 “護(hù)民、報仇” 的信念不滅,只要有楚哲這樣的知己并肩,他就會一直走下去,直到查清父母被害的真相,直到還天下百姓一個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