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殘存的水珠沿著玻璃窗緩緩滑落，在窗臺上匯成小小的水洼。林然坐在書房的老舊皮質扶手椅上，目光緊鎖在手機屏幕上。潮濕的空氣帶著泥土與青草的清新氣息從微開的窗戶滲入，卻絲毫無法緩解他心頭的焦躁。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與墻上掛鐘的滴答聲形成不規(guī)則的對位。屏幕上，“真實人生”的進度條像一條緩慢蠕動的藍蛇，一點一點吞噬著剩余的空白。
林然的目光不時飄向窗外，雨后的夕陽正在西沉，將云朵染成血橙般的色調。
當安裝完成的提示音終于響起時，那清脆的“?！甭曉诩澎o的書房里顯得異常突兀。他深吸一口氣，潮濕的空氣混合著書架上舊紙張的淡淡霉味涌入肺中。
他點開圖標，屏幕瞬間暗了下去，接著浮現出那個分裂的人像——一半是人類臉龐，另一半是流動的代碼，仿佛在暗示著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
“歡迎來到真實人生，體驗另一重現實?！边@行字在屏幕上閃爍了三秒，然后化作萬千光點消散。
注冊時，林然選擇了“夜影”這個化名。這個名字低調卻暗藏鋒芒，正如他此刻的處境。注冊流程異常簡單，幾乎不像時下流行的游戲那樣要求大量個人信息，這種反常的簡潔讓他隱隱感到不安。
當他最終點擊“進入游戲”時，一陣奇異的嗡鳴聲突然從手機揚聲器中傳出，音調越來越高，直到幾乎超出人類聽覺范圍。
緊接著，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仿佛整個世界在瞬間扭曲、重組。
再睜眼時，他已不在書房。
不，物理上他仍然坐在那里，指尖還能感受到皮質扶手的柔軟觸感。但他的視覺、聽覺，甚至觸覺，都告訴他正站在一個巨大的虛擬廣場上。
這種感官上的分裂令人不適，林然花了幾秒鐘才適應這種奇特的沉浸式體驗。
廣場上空漂浮著巨大的全息廣告牌，展示著各種虛擬商品和服務。周圍人來人往，avatars設計得精美絕倫，幾乎是現實人類的理想化版本。
然而最令林然不安的是那些虛擬人物的眼神——盡管設計得栩栩如生，卻缺乏真實的靈魂，瞳孔深處只有一片淡漠的空洞，仿佛社交本身在這里已經失去了意義。
林然嘗試調出搜索界面，輸入了陳默的游戲ID“SilentChen”。系統立刻彈出一條提示：“該賬戶已被標記為‘無效ID’，無法訪問。”
這與李瑤所說一致。但就在他準備關閉搜索框時，一條幾乎透明的次級提示一閃而過：“該賬戶在注銷前有未完成的任務，請問是否繼承？”
林然幾乎沒有猶豫，指尖已經點擊了“是”。
任務欄里隨即跳出一個新的條目：“尋找失落的記憶碎片”。標題下方沒有任何具體說明，只有一個不斷變化的數字序列，像是某種倒計時或者密碼。
這就是李瑤提到的“記憶盒子”嗎？林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在耳中嗡嗡作響。
他正準備調出地圖界面，計劃先從陳默最后活躍的游戲區(qū)域開始調查，屏幕中央卻突然彈出一條血紅色的系統消息：
“警告：您的行為已觸發(fā)一級監(jiān)控協議，請規(guī)范操作否則將面臨賬號懲罰?！?/p>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他的意識里。幾乎同時，他感到頸后的汗毛豎起，一種被注視的強烈感覺籠罩了他。
這不是游戲中的虛擬角色被監(jiān)視的感覺，而是更為真實的、幾乎能感受到實質目光的壓迫感。
林然嘗試關閉警告提示，但它頑固地閃爍著，同時一種低頻的嗡鳴聲持續(xù)從耳機中傳出，讓人頭皮發(fā)麻。就在他考慮強制退出游戲時，一條私聊消息突然彈出——來源顯示為“未知ID”。
“夜影，我知道你在找什么。陳默的死不是意外。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不要碰記憶盒子?！?/p>
林然的手指僵在半空。書房里的空氣突然變得冰冷，他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發(fā)出警報。他環(huán)顧四周，書房的一切都保持原樣，但那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他謹慎地回復：“你是誰？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幾乎立刻就有了回信，速度快得不像人類操作：“游戲和現實的邊界比你想象的要模糊。你已經踏入了不該觸碰的領域?！?/p>
林然還想再問什么，但這時一條強制下線通知猛地彈出：“系統維護，您的賬號已暫時凍結?！?/p>
屏幕瞬間陷入黑暗，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也突然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耳機里的寂靜比之前的嗡鳴更加令人不安。林然摘下耳機，發(fā)現自己手心全是冷汗。窗外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書房里唯一的光源是手機屏幕的余暉。他嘗試重新登錄游戲，但每次都被提示“賬號驗證失敗”。
夜風從微開的窗戶吹入，帶來一絲涼意。林然起身關窗，目光卻不自主地掃視著窗外昏暗的街道。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對面街角，似乎已經停了很久。是巧合嗎？還是...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回頭。那個游戲，陳默的死，李瑤的警告，還有剛才那個神秘的信息——所有這些都指向一個深不可測的謎團。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越來越感覺到，這個虛擬的游戲世界正在以某種方式滲入現實。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不是游戲通知，而是一條普通短信。發(fā)件人未知，內容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有些游戲一旦開始，就不能中途退出?！?/p>
林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他猛地抬頭看向窗外，那輛黑色轎車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只留下空蕩蕩的街角，和越來越濃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