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點的鐘聲,像是從腐朽的棺材里敲響,沉悶地回蕩在404宿舍樓死寂的走廊里。
林薇幾乎是摔進那扇吱呀作響的老舊木門的,冰冷的門板硌得她生疼。
門外夏蟲的鳴叫在她身后瞬間斷絕,仿佛被這棟樓貪婪地吞噬殆盡。
一股冰冷、粘稠、混合著濃厚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甜氣味的空氣,如同實質(zhì)的裹尸布,
猛地包裹了她,讓她瞬間窒息。樓里黑得不像話,聲控燈在她頭頂掙扎著亮起,
昏黃的光暈僅僅照亮腳下幾寸之地,光線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其中窺視。
她的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她明明記得昨天這里還是冰冷的水泥地)吸收,
只剩下她自己狂亂的心跳和壓抑的呼吸聲。經(jīng)過一樓布告欄時,
一片慘白的A4紙突兀地釘在那里,像一塊方形的墓碑。紙是新得過分,甚至有些刺眼。
標題是淋漓欲滴的、加粗的黑色字體:【404宿舍樓入住公約】那黑色,
看久了仿佛在流動。林薇打了個寒顫,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
逐字讀去:每晚熄燈后(23:00),若聽到走廊有彈珠落地聲,請勿好奇張望,
并立即用被子蒙住頭,直至聲音消失。切記,是立即。本宿舍樓所有門牌號均為三位數(shù)。
若在任何位置看到四位數(shù)的門牌,切勿靠近、觸摸、嘗試進入或長時間注視,
并立刻前往一樓尋找身穿藍色制服的宿管報告。(宿管只在夜間存在。)凌晨02:00后,
水房的水龍頭若流出紅色液體,請閉眼默念三遍‘這是幻覺’,切勿尖叫、逃跑或試圖驗證,
直至水流恢復正常。無論聽到什么,不要睜眼。你的宿舍室友永遠是三個人。
如果發(fā)現(xiàn)多出一人,請不要與她對視,不要與她交談,
并想辦法在不引起她注意的情況下讓她離開。如果無法離開,請確保自己不在她的視野內(nèi)。
宿管每晚巡樓一次,且只身著藍色制服。若遇其他顏色制服者聲稱是宿管,切勿相信,
切勿回答任何問題,并盡快返回宿舍反鎖房門。無論門外發(fā)生什么,不要開門。
禁止前往地下室。請牢記,公約保護你。違反者,后果自負。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惡作劇做得也太逼真了,條款細致得讓人心里發(fā)毛。尤其是第四條,
讓她無端地感到一陣寒意。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嘟囔了一句“無聊”,加快了上樓的腳步。
只是那腐甜的味道,似乎一直縈繞在鼻尖。她的宿舍在二樓,207。鑰匙插入鎖孔,
轉動時發(fā)出干澀的“咔噠”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推開門,濃郁的黑暗撲面而來,
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透不進一絲光。另外三個室友的床鋪都空著,還沒返校。
她摸索著墻上的開關。“啪。”燈沒有亮。停電了?還是燈壞了?
她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亮,摸索到自己的書桌旁,放下包。手機光柱掃過空蕩的床鋪,
投下扭曲搖晃的影子。寂靜中,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她摸向水龍頭,想洗把臉清醒一下。
冰涼的水流涌出,濺濕了她的手指??諝庵心枪筛鹞端坪醺亓耍祀s著水汽,
變得濕冷粘膩。她關掉水龍頭,
下意識地嗅了嗅手指——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鐵銹味和……福爾馬林的味道?她搖搖頭,
一定是太累了。摸黑簡單洗漱后,她扶著床梯,準備爬上自己的上鋪。就在她抬腳的瞬間,
手機光柱無意間掃過床底——她的動作瞬間凍結,血液直沖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徹骨。
床下,整齊地擺放著四雙拖鞋。她自己的粉色兔耳朵拖鞋,另外三雙是室友的……可是,
明明還有一個空鋪!誰回來了?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剛才進屋時,明明沒看到任何人!
冰冷的恐懼像毒蛇般竄上她的脊背,死死纏緊了她的心臟。那第四條公約帶著血腥的寒意,
猛地撞進她的腦海:“你的宿舍室友永遠是三個人。如果發(fā)現(xiàn)多出一人……”她違反了公約!
她看到了“多出來的那個”!手機差點脫手掉落,她死死攥住,
光柱劇烈顫抖著移向那個本該空著的下鋪。黑暗中,依稀可見被子下隆起一個人形輪廓,
背對著她,似乎睡得很熟。一頭黑色的長發(fā)鋪散在枕頭上。林薇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
她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血液沖撞著耳膜,咚咚作響。
公約說“不要與她對視”、“想辦法讓她離開”……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無聲地爬向上鋪,
每一根肌肉纖維都在尖叫。她用顫抖的手拉過被子,像公約第一條說的那樣,
嚴嚴實實地蒙住了頭。黑暗中,她只能聽到自己瘋狂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壓抑的呼吸,
以及……來自下鋪的、極其微弱卻均勻的呼吸聲。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緩慢爬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一小時……“窸窣——”下鋪傳來了清晰的掀被子的聲音。
林薇的心臟驟停了一拍。緊接著,是拖鞋落地的輕微“啪嗒”聲。很輕,
卻像重錘砸在她神經(jīng)上。一雙腳,踩在了地板上。那聲音沒有走向門口,
而是……停在了她的床梯下。林薇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能感覺到,
一個冰冷的、毫無生氣的視線正穿透薄薄的被子,釘在她的身上。
那股腐甜的寒意變得更加濃郁,幾乎要凝固周圍的空氣。那個“東西”,就站在她的床下,
一動不動。然后,極其輕微的、指甲刮擦床梯木頭的聲音,響了起來。
“嘶啦……嘶啦……”緩慢,持續(xù),帶著一種令人瘋狂的折磨意味。
林薇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疼痛對抗著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尖叫。淚水浸濕了被子,
她卻連抽泣都不敢。刮擦聲持續(xù)著,仿佛永無止境。就在林薇覺得自己即將崩潰的時候,
聲音停止了。她屏住呼吸。隨后,她聽到了極其緩慢、一步一頓的腳步聲,向著門口走去。
門鎖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又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
直到窗外透進熹微的晨光,林薇才敢從被子里探出頭,渾身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宿舍里空無一人。那個多出來的鋪位整潔如新,仿佛從未有人睡過。床下的拖鞋,
也變回了三雙。她連滾帶爬地沖下床,檢查門鎖——依然是從內(nèi)部反鎖的狀態(tài)。昨晚的一切,
恐怖得如此真實。她癱軟在地,直到陽光徹底驅(qū)散屋內(nèi)的黑暗,才找回一絲力氣。白天,
宿舍樓似乎恢復了正常。喧鬧的人聲、走動聲、談笑聲從門外傳來。
林薇蒼白著臉走出207,看到來往的學生,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試探著問同樓層的女生:“同學,你看布告欄那個公約了嗎?
”女生一臉莫名其妙:“什么公約?新生指南嗎?沒注意欸。
”另一個女生湊過來:“布告欄?好像貼了張白紙,什么都沒寫吧?
”林薇沖到一樓布告欄前——那張寫著恐怖條款的A4紙明明還貼在那里!白紙黑字,
清晰無比!但來來往往的學生,卻仿佛都選擇性失明,對它視而不見。
一種巨大的孤立和寒意將她淹沒。中午在食堂,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引起了學長陳濤的注意。
陳濤端著餐盤在她對面坐下,推了推眼鏡,壓低聲音:“你臉色很差。昨晚……沒睡好?
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林薇猛地抬頭,從他鏡片后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樣的驚懼和探究。
“你……你也看到了?”她的聲音發(fā)抖。陳濤沉重地點點頭:“那張公約。
我還以為我產(chǎn)生了幻覺?!彼h(huán)顧四周,聲音壓得更低,“而且,我隔壁宿舍的王浩,
那個體育生,記得嗎?”林薇點頭?!八蛲碓跇堑览锎舐暲首x公約,
還嘲笑說要去水房驗證一下第三條?!标悵穆曇舾蓾叭缓蟆驮僖矝]回來。
今天早上,他宿舍的人都說他根本沒返校。我問了輔導員,系統(tǒng)里查無此人。
他的社交賬號、所有存在過的痕跡……好像都消失了。其他人……甚至都不記得有這么個人!
”林薇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違反公約的人,不僅會消失,
還會被從所有人的記憶和存在中徹底抹除!“我們必須做點什么!
”林薇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急切地說。陳濤表示同意:“光我們兩個不夠。我觀察了一下,
還有幾個人行為異常,可能也‘看見’了。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獨自吃飯、臉色慘白如紙的短發(fā)女生,“比如那個,小雅,
208宿舍的,她今天早上從水房出來時,是扶著墻出來的,差點暈倒?!眱扇苏业叫⊙?。
果然,她也是“清醒者”之一。她凌晨被渴醒,去水房接水,忍不住瞥了一眼水龍頭,
流出的水竟然是濃稠的、暗紅色的液體,散發(fā)著血腥味。她嚇得立刻閉眼默念“這是幻覺”,
念到第三遍時,水流變清了,但她幾乎虛脫,回來就發(fā)起了低燒。
三個被無形恐怖規(guī)則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人,結成了暫時的同盟。下午,
他們試圖尋找公約中提到的穿藍色制服的宿管求助。但一樓的宿管室門緊鎖著,
窗戶布滿灰塵。透過玻璃看去,里面空無一人,
只有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顏色鮮亮得詭異的藍色制服放在桌上,上面落滿了灰,
仿佛幾十年沒人動過。公約第二條成了絕望的死循環(huán):看到四位數(shù)門牌要找藍制服宿管,
但宿管根本不存在!或者說,那件制服本身,就是一種不祥的暗示。他們又嘗試打電話求救,
卻發(fā)現(xiàn)手機信號格空空如也。公用電話亭的電話拿起聽筒,
里面只有持續(xù)不斷的、尖銳的忙音,
偶爾會插入幾聲扭曲變形的、像是人被捂住口鼻發(fā)出的窒息嗚咽聲??謶窒癖涞某彼?,
一浪高過一浪地試圖將他們淹沒。夜幕再次不可抗拒地降臨。這一次,
林薇、陳濤和小雅聚在了207宿舍。門窗緊鎖,仿佛這樣才能獲得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23點整,熄燈號如同喪鐘般準時響起,宿舍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三人屏息凝神,
緊張地聆聽著外面的動靜。死一樣的寂靜持續(xù)了大約二十分鐘。
“噠…噠噠…噠…”清脆的彈珠落地聲,毫無征兆地在走廊盡頭響起!聲音空洞而清晰,
一下,兩下,節(jié)奏詭異,由遠及近,仿佛有個看不見的孩子正在走廊里蹦跳著玩彈珠,
而且正準確地朝著207的方向滾來。公約第一條:請勿好奇張望,并立即用被子蒙住頭。
三人臉色慘白,毫不猶豫地拉過被子,死死蒙住自己,連一根頭發(fā)絲都不敢露出去。
彈珠聲在他們的門口停住了。絕對的寂靜持續(xù)了可怕的幾秒鐘。然后,
變成了用某種堅硬尖銳的東西、極其緩慢地刮擦門板的聲音。
“吱嘎——吱嘎——”那聲音尖銳刺耳,折磨著鼓膜,帶著赤裸裸的惡意和戲謔。
林薇縮在被子里,渾身被冷汗浸透,刮擦聲仿佛直接鉆進了她的顱骨,刮擦著她的神經(jīng)。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終于消失了。三人驚魂未定地掀開被子,大口喘著氣,
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拔覀儭覀冏袷亓艘?guī)則,沒事了……”小雅顫聲安慰大家,
聲音里帶著哭腔。然而,恐怖的夜晚才剛剛開始。凌晨兩點剛過。
一股淡淡的、卻又無法忽視的鐵銹腥氣,如同幽靈般從門縫底下鉆了進來。
三人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陳濤臉色難看,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湊近門縫向外望去。
走廊盡頭的水房,燈不知被誰打開了,發(fā)出昏黃搖曳的光暈。地面上,
正緩緩漫出濃稠的、暗紅色的液體,如同某種生物的內(nèi)臟汁液,沿著地磚縫隙蔓延開來,
反射著詭異的光。那腥氣的來源正是于此。公約第三條:凌晨兩點后,水房若流出紅色液體,
請閉眼默念三遍‘這是幻覺’,無論聽到什么,不要睜眼。“別看!閉眼!默念!
”陳濤猛地縮回頭,背靠著門板,聲音嘶啞地低吼,和自己一起開始瘋狂默念:“這是幻覺!
這是幻覺!這是幻覺!”林薇和小雅也立刻死死閉上眼睛,嘴唇哆嗦著快速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