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順家的被兩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押解著,離開了茶攤,坐上了一輛看似普通,實則車廂內(nèi)部被加固過的馬車。
宋婆子卻沒上車。
馬車一路疾馳,并非駛向林府大門,而是直接拐進了城南的一條小巷。
何順家的心頭一沉,這條巷子,她太熟悉了。這是她和丈夫何順攢錢買下的那處小院落,雖然不是很大,但被他們夫妻倆收拾得有模有樣,是她在林府多年來很大的一筆“收獲”。
馬車在小院門口停下,她被粗暴地推下車,才發(fā)現(xiàn)院門大敞著。
兩名婆子押著她走進院子,入眼便是正廳里被五花大綁的丈夫何順。
他掙扎著,嘴里也塞著抹布,一雙眼睛驚恐地瞪大,看到何順家的被押進來時,眼中迸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絕望。
何順加的同樣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事情比她想的還要麻煩得多。
兩個小廝抬出一張椅子,賈敏端坐,臉色平靜,卻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沒一會兒,院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何順的父母,何忠和何婆子,顫巍巍地走了進來。
何忠看到兒子兒媳被綁跪在地上,而賈敏臉色鐵青地坐在主位,瞬間便明白了什么,老邁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何婆子更是臉色煞白,捂著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二人趕緊跪了下去。
“何叔,何嬸?!辟Z敏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今日叫二位前來,是想請二位做個見證?!?/p>
她看向手捧書信的丫頭,平靜地吩咐道:“白鶴,將書信挑兩封,念給何叔聽聽。”
名叫白鶴的丫頭應(yīng)了一聲,從一沓書信中精準地挑出兩封,展開,用清晰的聲音緩緩念誦起來。
“妹妹妹夫,聯(lián)絡(luò)徐同知夫人,將林如海動向傳遞,徐太太會把消息傳遞回甄家,將來,一定給二位脫了奴籍。”
這可是內(nèi)通外敵,出賣主家機密。
白鶴停頓片刻后,念了第二封:
“林太太的兒子死了,這是個好機會,妹妹,想法子讓林太太失去求生欲望,等將來事成,二太太承諾,給妹妹和妹夫的兒子,捐個官?!?/p>
這第二封信更是如同晴天霹靂,在何忠和何婆子耳邊炸響。
賈敏慢慢起身,走到了何順家的跟前。
“不愧是周瑞的好妹妹啊?!辟Z敏譏笑道,“捐官?要是我那二嫂能替你兒子捐官,怎么她的好兒子為了科舉命都沒了?“
“更別說,我那大侄兒,捐了官還不是在家,成日里只能干些跑腿的雜事?!?/p>
何順家的瞪大了眼。
“只怕你們瞧著,你那侄女婿冷子興,有了個古董鋪子,就以為我那二嫂真的有天大的本事吧?”賈敏冷笑道,“可只怕你那好哥哥好嫂子沒告訴你,冷子興最近惹了官司,都躲到江南來了吧?”
被堵住嘴巴的何順夫婦嗚嗚嗚的,眼底全是不敢置信。
“何叔,您說說,該怎么處置?”賈敏知道,這老兩口是忠心耿耿的,所以,愿意給他們一個機會。
何忠聽到賈敏問話,老淚縱橫,猛地向前伏地叩首,聲音嘶啞而悲痛:“老奴教子無方,未能管教好這逆子逆媳,以至于做出此等欺主叛主、傷天害理之事,萬死莫贖!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他身旁的何婆子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知道跟著丈夫不停地磕頭。
“啟稟夫人,”何忠抬起頭,雖然悲痛欲絕,眼中卻帶著一份老仆的清醒和決絕,“這等背主求榮、謀害主母的惡奴,理應(yīng)送交官府,依律法處置!”
賈敏看著何忠,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贊賞。這老仆,到底還是拎得清大是大非的。
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考量:“何叔是明白人。只是……若是送交官府,依國法,通敵賣主,謀害主母,這夫婦二人只怕都要被殺頭。何叔就不心疼?”
何忠聞言,老淚再次滾落,他哽咽道:“他們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只求夫人……求夫人能網(wǎng)開一面……”
說到此處,他看向被捆綁的兒子兒媳,眼中閃過痛苦,卻仍舊沒有求情。
一旁的何婆子卻再也忍不住了,她哭著爬到賈敏腳邊,不住地磕頭,哀求道:“夫人開恩??!夫人!求您看在老奴和老頭子服侍林家多年的份上,饒了我們小孫子小孫女吧!他們都是無辜的?。∫粋€才三歲,一個才一歲多,什么都不懂?。 ?/p>
她的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為人祖母的絕望與哀求。
“何嬸的求情,我應(yīng)了?!辟Z敏的聲音稍稍緩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孩子是無辜的,林家不會牽連無辜之人。只是,這對夫妻犯下大罪,他們的孩子,日后都交由他們大伯大伯母撫養(yǎng),何叔、何嬸,你們可有異議?”
何忠老兩口聞言,如蒙大赦。何婆子哭著連連磕頭:“謝夫人恩典!謝夫人開恩!老奴們沒有異議,夫人菩薩心腸,大恩大德,老奴們沒齒難忘!”
賈敏看著跪在地上的何忠夫婦,心底輕嘆一聲。她并不是真的心軟,只是她知道,何忠夫婦對林家是忠心不二的。
其實,何忠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何全,為人老實忠厚,平日里話不多,但做事穩(wěn)妥。小兒子何順,卻是個機靈會來事的,嘴甜會哄人。
當(dāng)初,是自己識人不明,提拔了何順,反而將何全送去看莊子。
賈敏示意身邊的婆子,扯下何順夫婦口中塞著的抹布。
何順家的嘴巴得以解放,立刻發(fā)出尖銳的怒吼,她惡狠狠地瞪向賈敏,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怨毒:“太太處置,連宋婆子也不放過,就不怕徐太太知道了?就不怕甄家知道了?林大人今天的地位,能與甄家相比嗎?!到時候,林家只怕吃不了兜著走!”
賈敏見她還不死心,冷冷一笑:“徐太太?你怎么就肯定,徐大人和徐太太是一條心呢?我若是告訴你,現(xiàn)在徐太太已經(jīng)被徐大人禁足了,你估計也不會相信。”
“一個處處看不起自己、對前妻留下的姑娘萬分苛責(zé)的徐太太,和一個頂頭上司,你說徐大人會怎么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