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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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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槐樹下的琴聲又夢見了那個午后。十五歲的我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

琴弓在琴弦上笨拙地移動,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夏風燥熱,蟬鳴不止,

我額上的汗水滴落在松香上?!笆滞蠓潘桑∠??!?二十二歲的林哲笑著走近,

皮鞋踩在青磚上,篤篤響。他還穿著公司的西裝褲,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

領(lǐng)帶松松掛在脖子上,領(lǐng)口沾了點灰塵。他彎下腰,從背后握住我拿琴弓的手,

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過來。 “你看,要這樣?!?他帶著我的手在琴弦上走,

弓子壓得穩(wěn),旋律一下子就流出來了——是《沉思曲》的開頭,軟得像槐樹下的影子。

跟我剛才拉的噪音比,像水和石頭的區(qū)別?!盀槭裁茨憷眠@么好,我卻不行?”我嘟著嘴,

手指還僵著。 “因為我有個最好的老師啊?!绷终苷UQ?,

拇指蹭了蹭我被琴弦磨紅的指尖,“媽說,你比我更有天賦,只是需要時間。

”“可是爸媽從來不聽我拉琴?!蔽衣曇舻拖氯?,盯著琴上的碎光斑。昨天大哥林浩籃球賽,

爸媽坐在觀眾席最前排,舉著相機拍;上周二哥林默辯論賽,他們還去送了花。只有我,

每次拉琴,他們要么在書房打電話,要么說“吵得慌”。 林哲松開手,蹲下來跟我平視。

他襯衫上有淡淡的墨水味,是他在公司寫報告沾的。“他們太忙了,小溪。

公司那么多事情要處理,不是不愛你。

”“那為什么他們有時間去看大哥的籃球賽和二哥的辯論賽?” 林哲的嘴動了動,

沒說出話。過了會兒,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槐樹葉落在他肩膀上?!斑@樣吧,

以后我就是你的專屬聽眾。等你拉好了《沉思曲》,我?guī)闳タ春?,怎么樣?/p>

”2 夢醒時分“真的?”我眼睛亮了。我從來沒見過海,課本上說海是藍的,

像天空倒過來。 “真的。不過有個條件——”他故意拖長聲音,指尖戳了戳我的琴盒,

“得拉得像我一樣好?!?我笑了,把琴弓攥得更緊。那時候的林哲,總像槐樹上的太陽,

能把我心里的陰處都照暖。 夢到這里就會模糊。先是電話鈴聲,尖得像針;然后是腳步聲,

急慌慌的,踩得人心跳快;最后是窒息感,像有人按住我的胸口,把我從夢里拽出來。

我睜開眼,摸到床頭的手機。凌晨四點,屏幕亮著,顯示上海的天氣:多云,22度。

我坐起來,喉嚨干得發(fā)緊,光著腳走到客廳。公寓是租的,六十平,家具簡單——一張書桌,

一把椅子,一個書架,上面擺著我的地質(zhì)樣本盒。 窗戶開著,風裹著濕氣吹進來。

上海的天際線在黑暗里閃著零星的燈,高高低低的樓,

跟我夢里那個北方城市的獨棟別墅完全不一樣。夢里的院子有槐花香,

這里只有樓下便利店的關(guān)東煮味。十年了。距離我最后一次站在那個家里,已經(jīng)十年。

我走到廚房,接了杯涼水。杯壁結(jié)了水珠,滴在臺面上。我盯著水珠看了會兒,

轉(zhuǎn)身去衣帽間換運動服。黑色的速干衣,灰色的運動褲,

是我這幾年穿得最多的衣服——方便,耐臟,跑起來不礙事。 跑步機在陽臺,

我上去的時候,樓下的環(huán)衛(wèi)工剛好推著車經(jīng)過,掃帚劃地的聲音很輕。我調(diào)了五公里的模式,

速度慢慢加上去。汗水很快就下來了,順著額頭流進眼睛,澀得慌。這是我多年的習慣,

用身體的累來壓心里的亂。累到極致的時候,腦子會空,什么都想不起來。 跑完步,

我沖了個澡。熱水澆在背上,我想起十年前那個晚上,我也是這樣站在淋浴下,

哭到渾身發(fā)抖。3 家族風波手機在浴室外面響了,是研究所的助理趙晴。 “林博士,

西北科考隊的裝備清單已經(jīng)整理好了,發(fā)您郵箱了。另外,剛才有位林先生打來電話,

說是您的哥哥,想要您的聯(lián)系方式,我說需要先征求您同意?!?趙晴的聲音很謹慎,

她跟了我三年,知道我不怎么提家里的事。 “哪個哥哥?”我下意識問,手還握著花灑。

“他說他叫林哲?!?我握著花灑的手頓了一下。水順著胳膊流下來,滴在瓷磚上。林哲?

為什么突然找我?十年間,我們只在春節(jié)的時候發(fā)過群發(fā)祝福,他說“新年快樂”,

我說“同樂”,再沒別的。 “您要回復(fù)他嗎?”趙晴又問。 “不必了。”我關(guān)掉花灑,

聲音有點啞,“就說我在忙項目,不方便聯(lián)系。另外,科考隊的行程提前一周,

訂下周日的機票?!?“可是您不是說下周日您父親——” “按我說的做?!蔽掖驍嗨?/p>

掛了電話,我裹著浴巾走到書桌前。電腦還開著,郵箱頁面停在周文娟發(fā)來的郵件上。

標題是“家庭聚會”,發(fā)件時間是昨天晚上十點。 我點開郵件?!靶∠?,

下周日是你爸爸五十八歲生日,家里準備辦個小聚會,希望你能回來。大家都想你。媽媽。

” 大家想我?我對著屏幕笑了笑。十年里,我回家三次。第一次是林國棟心臟手術(shù),

我趕回去,坐在病房角落,周文娟忙著給林浩林默打電話,

沒問我吃沒吃飯;第二次是林哲婚禮,我包了個大紅包,他新娘拉著我問“你是哪個親戚”,

周文娟才說“這是小溪,我家姑娘”;最后一次是去年清明,我偷偷去給生母掃墓,

路過家門口,想進去喝口水,周文娟說“家里忙,下次吧”。我移動光標到刪除鍵,

手指懸了會兒,按了下去。 林國棟生日那天,我在西北的沙漠里。太陽懸在頭頂,毒得很,

風裹著沙粒打在防護鏡上,噼啪響。我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地質(zhì)錘,

小心地敲一塊紫紅色的沉積巖。巖層的層面很清楚,一層紅,一層黃,是白堊紀的標志。

“林博士,來看這個剖面!”團隊里的博士生小王跑過來,他安全帽上沾了沙,

臉曬得通紅,“這里有介形蟲化石!” 我走過去,蹲下來看。裸露的巖層上,

果然有小小的蟲殼印記?!安诲e,”我拿出放大鏡,“小心清理,別破壞化石結(jié)構(gòu)。

” 小王應(yīng)著,從背包里掏刷子。我的衛(wèi)星電話響了,在風里震得厲害。

是研究所所長的號碼。 “林溪,有個緊急情況。”所長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風太大,

信號不好,“剛接到消息,你哥哥林浩的公司出了大事,涉及違法交易,已經(jīng)被帶走調(diào)查了。

你家里現(xiàn)在亂成一團,你最好回去一趟?!?我拿著電話,愣在原地。沙粒吹進衣領(lǐng),

扎得皮膚疼。林浩?那個永遠穿著西裝、永遠被林國棟夸“有出息”的大哥?

那個小時候把我玩具扔了,還說“女孩子玩什么石頭”的大哥? “我還在科考中,所長。

”我對著電話說。 “我知道,但你家這種情況——”所長的聲音頓了頓,

“你父親心臟病都快犯了。研究所已經(jīng)安排趙晴去接替你,明天的機票,

直接飛你家那邊的機場?!?我抬頭看遠處的雪山,白得晃眼。風把我的頭發(fā)吹起來,

貼在臉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拽了一下,隱隱的疼。 “好吧。”我最終說。

回到那座北方城市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我直接去了醫(yī)院。住院部的燈很亮,

走廊里飄著消毒水的味道。周文娟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頭發(fā)亂著,眼睛紅腫,看到我,

站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抱了我。她身上有熟悉的肥皂味,跟我小時候聞的一樣。

“小溪,你回來了?!彼穆曇舭l(fā)顫,手拍在我背上,很輕,“謝謝你能來。

” 我輕輕回抱了一下,松開?!鞍职衷趺礃??” “穩(wěn)定了,但醫(yī)生說要避免任何刺激。

”周文娟抹了抹眼角,從包里掏紙巾,“你大哥的事情……太突然了。

” “具體情況是怎樣的?”我靠在墻上,看著病房的門。 “公司涉嫌非法融資和欺詐,

你大哥作為法人,要負主要責任?!敝芪木甑穆曇舻拖氯?,“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請最好的律師,

可是……”她停住了,手指絞著紙巾?!板X的問題?”我直截了當?shù)貑枴?周文娟點頭,

眼淚又下來了?!肮镜馁~戶都被凍結(jié)了,家里的流動資金大多也投在了里面。

現(xiàn)在需要請律師和打點的費用不少,你二哥正在想辦法?!?我從包里拿出支票本,

是研究所給的備用支票。我寫下一個數(shù)字,撕下來遞給她?!斑@些先拿去用,

不夠我再想辦法?!敝芪木杲舆^支票,手抖得厲害,眼淚滴在支票上,把數(shù)字暈開一點。

“小溪,謝謝。我知道我們……我知道以前……”“過去的事不提了?!蔽掖驍嗨?,

“我先去看看爸爸?!? 兄弟情深病房里很靜,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

林國棟躺在床上,眼睛閉著,臉色蒼白,頭發(fā)白了大半,額頭上的皺紋比我記憶里深多了。

他以前總是挺直腰板,穿西裝,皮鞋擦得亮,現(xiàn)在看起來像棵被風吹彎的樹。 我走過去,

輕輕給他掖了掖被角。他的手露在外面,很瘦,指關(guān)節(jié)突出,上面有老年斑。我想起小時候,

他教我認礦石,就是用這雙手,拿起一塊花崗巖,說“你看,這是石英,這是長石”。

我退出病房,剛走到走廊,就看到林哲匆匆過來。他西裝皺巴巴的,領(lǐng)帶歪在一邊,

下巴上有青黑的胡茬,眼睛里都是紅血絲。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小溪?”他停下腳步,

聲音有點啞,“你回來了?!?“嗯?!蔽尹c頭,“大哥情況怎么樣?” “還不清楚,

律師剛見過他,說情況不樂觀?!绷终苋嗔巳嗵栄ǎ瑥目诖锾蜔?,又想起在醫(yī)院,

把煙塞了回去,“爸媽怎么樣?” “爸爸情況穩(wěn)定了,媽媽很擔心?!?林哲嘆了口氣,

往病房門口看了一眼?!斑M去看看吧?!?周文娟見到林哲,立馬站起來,抓住他的手。

“小哲,怎么樣?有辦法嗎?你那些關(guān)系能不能用上?” “媽,我在想辦法。

”林哲拍了拍她的手,“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幾個朋友,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 “一定要救你大哥啊,他不能有事?!敝芪木甑穆曇舭l(fā)緊,“你知道他從小就優(yōu)秀,

從來沒讓咱們操心過,這次一定是被人騙了……” “我知道,媽,別著急。

”林哲輕聲安慰。我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周文娟的手緊緊抓著林哲的胳膊,

像抓著救命稻草。這種場景我太熟悉了——小時候林浩發(fā)燒,她也是這樣抓著林哲,

說“你快去叫醫(yī)生”;林默考試沒考好,她也是這樣抓著林哲,說“你幫他補補”。

我永遠是站在旁邊的那個,像個影子。 記得十五歲那年,我被幾個高年級男生堵在校門口,

他們搶我的琴盒,說“拉小提琴的都是娘娘腔”。我哭著跑回家,周文娟正在做飯,

聽我說了,只是淡淡地說“為什么就欺負你?自己注意點不行嗎?”。后來林哲回來了,

我跟他說,他立馬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衣服上沾了灰,說“以后他們再敢來,

你就叫我”。 “我需要回研究所處理些事情?!蔽掖蚱扑麄兊膶υ?,“有需要再聯(lián)系我。

”周文娟這才想起我,抬頭看我。“哦,好,你去忙吧。謝謝你的……謝謝你能來。

”林哲送我到電梯口。電梯門慢慢合上,他突然伸手擋住?!澳莻€……晚上能一起吃個飯嗎?

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我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餐廳離醫(yī)院不遠,是家小館子,有包廂。林哲點了菜,又要了杯威士忌。酒杯是玻璃的,

盛著琥珀色的酒,他一飲而盡,喉結(jié)動了動。“大哥的事情很麻煩?!彼畔戮票?,

手指在杯壁上劃圈,“可能不只是罰款那么簡單。” “最壞的情況是什么?

”我喝著白開水,杯子里的冰塊化了一半。 “十年以上?!绷终艿穆曇舻拖氯?,

“而且公司的爛攤子太大了,即使他出來,也很難東山再起?!?我攪拌著杯里的水,

冰塊撞在杯壁上,叮當作響?!澳銈兇蛩阍趺崔k?” “爸媽想賣房子救他,但我不同意。

”林哲又倒了杯酒,“那是他們養(yǎng)老的保障。

我在想能不能把我公司的股份抵押貸些款……”“你的公司正在擴張期,需要資金支持。

”我提醒他。去年我聽趙晴說過,林哲的公司在做一個新能源項目,投了不少錢。

林哲苦笑了一下,喝了口酒?!暗谴蟾绨?。” 我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5 真相大白是啊,因為他是大哥,所以全家都要圍著他轉(zhuǎn)。十年前我被冤枉的時候,

他們也是這樣——林國棟說“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周文娟說“你把錢還回來就好”,

林哲說“承認錯誤很難嗎”。 “你還拉小提琴嗎?”林哲突然問。 我搖頭。

“早就不拉了?!?“可惜了,你拉得那么好?!绷终艿难凵耧h向窗外,

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記得嗎?你說過要拉好《沉思曲》,我就帶你去海邊。

后來你真的拉得那么好,我卻食言了?!?我沒說話。我怎么會不記得?

那時候我每天放學就坐在槐樹下練,手指被琴弦磨破,結(jié)了繭,又磨破。有次林哲回來,

看到我手指上的傷,皺著眉給我貼創(chuàng)可貼,說“別太拼了”。我當時說“我要快點練好,

你帶我去看海”。后來我真的練好了,在他生日那天,我拉給他聽,

他卻說“我今晚要去陪客戶,下次吧”。那之后,我就把小提琴收進了琴盒,

放在衣柜最下面。“為什么突然說這個?”我問。 林哲避開我的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只是突然想起來。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很好?!蔽液喍痰鼗卮稹?/p>

“聽說你成了很厲害的地質(zhì)學家?!?“嗯。” 對話又斷了。林哲看著我,嘴巴動了動,

像是有話要說,但始終沒開口。我看著桌上的菜,沒怎么動,糖醋排骨是我以前愛吃的,

但現(xiàn)在看著,沒什么胃口。最后,我看了看表。“不早了,我明天還要去研究所。

” “我送你?!?“不用了,我叫了車。”我起身,拿起包,“大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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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4 03: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