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小石頭青竹村藏在大巴山的褶皺里，村口那棵三個人抱不過來的老樟樹，
樹洞里能塞下兩個半小孩——這是小石頭親測的。他今年七歲，圓臉蛋上總沾著泥，
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黏成幾縷，跑起來的時候，后腦勺的小辮子一甩一甩，像條快活的小尾巴。
小石頭沒爹沒娘，跟爺爺過。爺爺是村里的老藥農(nóng)，背有點駝，手里總攥著根棗木拐杖，
拐杖頭被摩挲得油光锃亮。每天天不亮，爺爺就挎著竹簍進山，傍晚回來時，
竹簍里準有帶著露水的草藥，偶爾還會躺著幾顆紅得透亮的野山楂，那是特意留給小石頭的。
“石頭，別往山深里跑，有山鬼抓小孩。”爺爺每次出門前都要叮囑，
可小石頭左耳進右耳出。山深里才有意思呢——有會學布谷叫的竹雞，
有尾巴像大掃帚的松鼠，還有能吹出清亮聲兒的空心蘆葦桿。他最常去的是村西的亂石坡，
那里的石頭縫里藏著一種叫“響鈴草”的植物，拔出來晃一晃，能聽見“叮?！钡募氻懀?/p>
像小鈴鐺在唱歌。這天午后，太陽把石頭曬得暖烘烘的，小石頭蹲在亂石坡上掏螞蟻洞。
他剛把一根細樹枝伸進洞里，就聽見頭頂傳來“撲棱棱”的聲響——一只彩蝶，
翅膀是淡藍色的，邊緣鑲著圈金邊，正慢悠悠地從他眼前飛過?！鞍?，別跑！
”小石頭一下子站起來，拔腿就追。彩蝶飛得不快，總在他前方幾步遠的地方晃悠，
像在故意逗他。他追著追著，腳下突然一滑，身體往前一撲，“哎喲”一聲，
摔進了一個淺淺的土坑里。土坑不大，剛夠他蜷著身子。小石頭揉了揉磕疼的膝蓋，
正想爬出去，手卻摸到了個硬邦邦的東西。他低頭一看，土坑里的泥土是濕潤的，
正中間埋著個拳頭大的珠子，通體是淡綠色的，像剛長出來的嫩芽，表面還沾著點泥星子。
“這啥呀？”小石頭好奇地把珠子撿起來。珠子不沉，握在手里暖暖的，像揣了個小暖爐。
他用袖子擦了擦珠子上的泥，綠光更明顯了，
隱約能看見珠子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輕輕晃動，像水里的小魚苗。“說不定是顆夜明珠呢！
”小石頭眼睛一亮。村里的貨郎來過，說過夜明珠能在黑夜里發(fā)光，值好多好多銀子。
他把珠子緊緊攥在手里，連螞蟻洞都忘了掏，手腳并用地爬出了土坑，撒腿往家跑。
回到家時，爺爺還沒回來。小石頭把珠子藏在枕頭底下，然后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等爺爺。
等了沒一會兒，他看見隔壁的丫丫挎著個竹籃路過，籃子里裝著半籃剛洗好的青菜。
“小石頭，你看我娘種的青菜，嫩不嫩？”丫丫把竹籃湊過來，臉上帶著笑。
丫丫比小石頭大一歲，梳著兩條麻花辮，辮子梢上系著粉色的布條。小石頭正想點頭，
突然想起枕頭底下的珠子。他心里癢癢的，想試試珠子是不是真的能發(fā)光。
于是他拉著丫丫的手，壓低聲音說：“丫丫，我有個寶貝，你要不要看？
”丫丫眼睛瞪圓了：“啥寶貝？”小石頭把丫丫拉進屋里，關(guān)上門，
然后踮著腳從枕頭底下摸出那顆綠珠子。屋子里光線有點暗，珠子的綠光更清楚了，淡淡的，
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巴?！好漂亮！”丫丫忍不住小聲叫了出來，伸手想摸摸珠子，
又有點不敢。小石頭得意地把珠子舉起來：“貨郎說過夜明珠，你看，它會發(fā)光！
”就在這時，他手里的珠子突然輕輕晃了一下，綠光閃了閃。小石頭低頭一看，
發(fā)現(xiàn)床底下有盆吊蘭，是爺爺上個月從山里挖回來的，因為忘了澆水，葉子已經(jīng)蔫了，
邊緣還發(fā)了黃。奇怪的是，當珠子的綠光落在吊蘭上時，蔫掉的葉子竟然慢慢舒展開來，
黃邊也一點點變淡，最后變成了鮮亮的綠色，連葉尖都冒出了一點新的嫩芽。
小石頭和丫丫都看呆了?！斑@……這是咋回事？”丫丫指著吊蘭，聲音有點發(fā)顫。
小石頭也懵了，他把珠子挪開，吊蘭就不動了；再把珠子湊過去，吊蘭的葉子又輕輕晃了晃，
好像在伸懶腰。他試著用手指碰了碰珠子，珠子的綠光又亮了點，這次，
他好像聽見了一個極細極細的聲音，像蚊子在叫，
又像小草在說話：“水……要水……”小石頭嚇了一跳，趕緊把珠子攥緊：“誰？誰在說話？
”丫丫眨了眨眼：“沒人說話呀，你是不是聽錯了？”小石頭皺著眉頭，又把珠子湊到耳邊。
這次，他聽得更清楚了，是吊蘭在說話！它在說它渴了，想要水喝。“丫丫，你聽不見嗎？
吊蘭在說話。”小石頭著急地說。丫丫側(cè)著耳朵聽了半天，搖了搖頭：“啥也聽不見呀，
小石頭，你是不是摔傻了？”小石頭沒工夫跟丫丫爭，他跑到水缸邊，舀了半瓢水，
澆在吊蘭根部。然后他又把珠子湊過去，這次，他聽見吊蘭發(fā)出了“舒服”的輕嘆，
葉子晃得更歡了。“原來這珠子能聽懂植物說話呀！”小石頭心里冒出個念頭。
他又想起了亂石坡的響鈴草，想起了村口老樟樹的葉子，說不定，
這珠子還能跟別的東西說話？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爺爺?shù)目人月暋?/p>
小石頭趕緊把珠子藏回枕頭底下，拉著丫丫跑了出去。爺爺挎著竹簍，竹簍里裝著草藥，
還有幾顆紅山楂。他看見小石頭，臉上露出了笑：“石頭，今天沒去掏鳥窩？”“爺爺，
我撿了個寶貝！”小石頭拉著爺爺?shù)氖?，把他拽進屋里，然后從枕頭底下摸出了綠珠子。
爺爺接過珠子，瞇著眼睛看了半天，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他用手指輕輕摩挲著珠子表面，
又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后抬頭看著小石頭：“這珠子，你從哪兒撿的？
”“村西的亂石坡，一個土坑里?！毙∈^老實回答。爺爺沉默了一會兒，
把珠子還給小石頭，語氣很嚴肅：“石頭，這珠子不是普通的石頭，你得好好藏著，
別讓外人看見，也別隨便拿出來用，知道嗎？”“為啥呀？這珠子能讓吊蘭活過來，
還能聽懂它說話呢！”小石頭不解地問。爺爺摸了摸他的頭，嘆了口氣：“這是‘靈芽珠’，
是山里的靈氣聚成的，能幫著植物生長，還能跟小生靈說話。但這珠子認主，你撿到它，
說明它跟你有緣。只是這世上的人心復雜，要是被壞人知道了，會來搶的。
”小石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珠子緊緊攥在手里：“爺爺，我不告訴別人，就咱們倆知道。
”爺爺笑了，從竹簍里拿出一顆山楂，遞給小石頭：“乖，先吃個山楂，爺爺去做飯。
”那天晚上，小石頭把靈芽珠放在枕頭邊。他躺在床上，看著珠子發(fā)出的淡淡綠光，
心里琢磨著：明天，要不要去試試跟小蟲子說話呢？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小石頭就醒了。他輕手輕腳地起床，把靈芽珠揣在懷里，然后溜出了家門。他沒去亂石坡，
而是去了村東的稻田?，F(xiàn)在是初夏，稻田里的秧苗剛插下去沒多久，綠油油的，
像鋪了層綠毯子。田埂上有很多小蟲子，有背著殼的蝸牛，有蹦來蹦去的螞蚱，
還有拖著細長身體的蚯蚓。小石頭蹲在田埂上，從懷里摸出靈芽珠，握在手里。
他盯著一只正在爬的蝸牛，心里默念：“蝸牛，蝸牛，你能聽見我說話嗎？”過了一會兒，
他聽見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像老黃牛在喘氣：“能……能聽見……你是誰呀？
”小石頭差點跳起來！他真的能跟蝸牛說話！“我叫小石頭，是青竹村的。
”小石頭壓低聲音，生怕被別人聽見，“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去……去前面的草葉上……吃露水……”蝸牛爬得更慢了，聲音也拖拖拉拉的，
“今天的露水……有點甜……”小石頭忍不住笑了。他又看向旁邊一只螞蚱，
螞蚱正停在草葉上，翅膀一張一合?！拔涷疲涷?，你會飛很高嗎？”小石頭問。這次，
他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像彈弓打在石頭上：“當然啦！我能飛到老樟樹那么高！
昨天我還看見山那邊的老鷹呢！”“那你能帶我飛嗎？”小石頭問。
螞蚱“噗嗤”一聲笑了：“你太重啦！我最多能馱著小螞蟻飛！”小石頭有點失望，
但很快又高興起來。他坐在田埂上，
跟田埂上的小蟲子們聊了半天——他知道了蚯蚓是在幫莊稼松土，
知道了螞蚱最喜歡吃狗尾巴草的葉子，還知道了蝸牛最怕下雨天，因為殼會被雨水打濕，
爬不動。就在他聊得正起勁的時候，遠處傳來了王嬸的哭聲。王嬸是村里的養(yǎng)殖戶，
家里養(yǎng)了兩頭牛，一頭公牛，一頭母牛，母牛還懷著崽。小石頭趕緊站起來，
朝著哭聲的方向跑去。跑到王嬸家的牛棚前，他看見王嬸坐在地上，雙手拍著大腿哭，
旁邊圍了幾個村民，臉色都不太好。牛棚里空蕩蕩的，只有幾根散落的稻草?！拔业呐０。?/p>
那可是懷著崽的牛??！這要是丟了，我可咋活呀！”王嬸哭得撕心裂肺。“王嬸，你別急，
再想想，牛是啥時候不見的？”村長老張頭蹲在王嬸身邊，皺著眉頭問?！敖裨缥移饋砦古?，
就發(fā)現(xiàn)牛棚門開著，牛不見了！我找了村東頭、村西頭，都沒看見影子，肯定是被人偷了！
”王嬸抹著眼淚說。小石頭擠進去，拉了拉王嬸的衣角：“王嬸，你別哭，我?guī)湍阏遗＃?/p>
”王嬸低頭看見小石頭，嘆了口氣：“石頭，你是個好孩子，可牛那么大，你咋找??？
”旁邊的二柱子也說：“就是，說不定被偷牛的拉到山外去了，咱們咋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