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過天晴。
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幾塊斑駁的光斑。
楚天舒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他這一覺睡得極沉,昨天又是跟馬建國動手,又是耗盡心力救人,身體的疲憊遠超精神。
“誰???”他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從行軍床上坐了起來。
門外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楚……楚醫(yī)生,您在里面嗎?我是柳依依。”
柳依依?
楚天舒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扎著馬尾辮、臉蛋有點嬰兒肥的年輕護士的模樣。她是衛(wèi)生院里除了那個已經(jīng)去世的老保安之外,唯一一個沒有欺負過原主,偶爾還會偷偷給他帶個饅頭的好心人。
他起身打開門,果然是柳依依。
小護士端著一個鋁制飯盒,看到開門的楚天舒,臉頰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飯盒遞了過去:“楚醫(yī)生,我……我聽張大爺說您昨天一整天都沒吃飯,早上我媽多做了點包子,就給您帶來了?!?/p>
飯盒里是兩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和一碗小米粥,香氣撲鼻。
楚天舒心里一暖。
重生三天,除了昨晚那個神秘的縣委書記,這是他感受到的第一份,也是最純粹的一份善意。
“謝謝你,依依?!彼舆^飯盒,真誠地說道。
“不……不客氣?!绷酪辣凰吹糜行┖π撸拖铝祟^,小聲問道:“對了,楚醫(yī)生,我今天早上聽……聽打掃衛(wèi)生的劉阿姨說,昨天馬建國和蘇雪見來找您了?您沒事吧?”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擔憂。
“沒事。”楚天舒笑了笑,風輕云淡地說道:“他們把欠我的錢還了?!?/p>
“啊?還了?”柳依依驚訝地捂住了小嘴。
馬建國和蘇雪見是什么德性,整個衛(wèi)生院誰不知道?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竟然會主動還錢?
“嗯?!背焓鏇]有多解釋,他狼吞虎咽地吃著包子,含糊道:“可能他們良心發(fā)現(xiàn)了吧?!?/p>
柳依依當然不信,她看著楚天舒,總覺得今天的楚醫(yī)生,和以前那個總是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樣子,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很沉穩(wěn),很自信,讓人……莫名的心安。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汽車鳴笛聲。
緊接著,就是院長王德發(fā)那標志性的公鴨嗓,充滿了諂媚和討好。
“哎喲!高書記,您怎么親自來了!快請進,快請進!是什么風把您這尊大佛給吹來了!”
高書記?
楚天舒眉頭一挑,落霞鎮(zhèn)黨委書記,高志遠。這可是鎮(zhèn)上真正的一把手。
他走到窗邊,只見院子里,王德發(fā)正挺著個啤酒肚,滿臉堆笑地從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上,迎下來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高志遠似乎心情不錯,拍了拍王德發(fā)的肩膀,笑呵呵地說道:“老王啊,我今天來,是辦一件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哦?什么好事能勞動高書記您大駕光臨啊?”王德發(fā)一臉好奇地問道。
高志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頭環(huán)視了一圈衛(wèi)生院,然后,他的目光,精準地定格在了二樓中醫(yī)科的那扇破窗戶上。
當他看到窗邊的楚天舒時,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楚天舒醫(yī)生,在不在啊?”高志遠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這一嗓子,讓整個院子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路過的醫(yī)生護士都停下了腳步,伸長了脖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鎮(zhèn)黨委書記,竟然點名要找那個誰都可以踩一腳的窩囊廢楚天舒?
王德發(fā)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楚天舒?他找楚天舒干什么?難道是那小子昨天被馬建國欺負了,捅到鎮(zhèn)里去了?不對啊,這小子哪有這個膽子和門路!
“高書記,您……您找他?”王德發(fā)試探著問道。
“對,我就是來找楚醫(yī)生的?!备咧具h說著,竟然邁開步子,親自朝著樓上走來,一邊走還一邊熱情地喊道:“楚醫(yī)生,你快下來,有貴人要見你!”
楚天舒心里跟明鏡似的。
看來,是昨晚那位慕書記發(fā)力了。
他放下飯盒,對身旁已經(jīng)驚得目瞪口呆的柳依依笑了笑:“你看,我的麻煩,好像來了?!?/p>
說完,他轉(zhuǎn)身下了樓。
當楚天舒出現(xiàn)在樓梯口時,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有驚訝,有嫉妒,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不解。
王德發(fā)更是擠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小楚啊,行啊你,什么時候跟高書記搭上關系了?怎么不跟院長我說一聲?”
楚天舒懶得理他,徑直走到高志遠面前,不卑不亢地說道:“高書記,您找我?”
“哎呀,楚醫(yī)生!”高志遠的熱情簡直能把人融化,他一把拉住楚天舒的手,親熱地說道:“你可真是我們落霞鎮(zhèn)的福星??!走走走,快上車,縣里的大領導點名要見你!”
縣里的大領導?
這幾個字像炸彈一樣,在人群中炸開了鍋。
王德發(fā)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想到了昨天他侄子馬建國哭著回來跟他告狀的事,當時他還想著今天怎么炮制楚天舒,沒想到,人家竟然直接通了天!
高志遠拉著楚天舒,就要把他往桑塔納里塞。
楚天舒卻站著沒動。
他看著高志遠,淡淡地說道:“高書記,去縣里可以。不過在走之前,有件事我想請您做個見證?!?/p>
高志遠一愣:“什么事?”
楚天舒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臉色慘白的王德發(fā)。
“昨天下午,王院長的侄子馬建國,在我的診室里,對我進行無端辱罵和毆打,并且揚言要讓我吃不了兜著走。這件事,衛(wèi)生院很多人都看見了?!?/p>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院子里,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朵里。
王德發(fā)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完了!
這小子是要當著鎮(zhèn)黨委書記的面,告御狀!
高志遠是什么人?官場的老油條了。他一看楚天舒這架勢,又聯(lián)想到縣里那位親自打電話過來時的語氣,心里瞬間就有了計較。
他臉上的笑容一收,轉(zhuǎn)頭看著王德發(fā),聲音沉了下來。
“王德發(fā),有這回事嗎?”
“我……高書記,這……這里面有誤會……”王德發(fā)汗如雨下,結(jié)結(jié)巴巴地想要解釋。
“我不要聽誤會!”高志遠厲聲打斷他,“我就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王德發(fā)雙腿一軟,差點沒跪下。
“現(xiàn)在,立刻,讓你那個不成器的侄子滾過來,給楚醫(yī)生道歉!”高志遠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否則,這個院長,我看你也不用干了!”
半個小時后。
青陽縣委大院,一號辦公樓,書記辦公室。
楚天舒坐在那張能讓整個青陽縣官場中人趨之若鶩的待客沙發(fā)上,手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
對面,慕清秋換上了一身得體的女士套裙,頭發(fā)也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修長的天鵝頸。
她看起來,比昨晚更多了幾分威嚴和距離感。
但當她的目光落在楚天舒身上時,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卻悄然融化了些許。
“楚醫(yī)生,休息得還好嗎?”她開口問道。
“托您的福,睡得不錯?!背焓婷蛄艘豢诓瑁鸬?。
“落霞鎮(zhèn)的事情,我聽高書記匯報了?!蹦角迩锟粗请p清亮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探究和玩味,“聽說,你讓王院長的侄子,當著全院人的面,給你鞠躬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