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慢條斯理地用完了早餐,銀勺與瓷碗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而緊繃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他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yōu)雅得仿佛身處高級餐廳,而非被軟禁的牢籠。
吃飽了,力氣恢復了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無聊。
他試圖在意識里呼喚無相,想繼續(xù)剛才關于墨時晏“生氣”的討論,或者單純再撩撥一下那個以他人情緒為食的家伙。
然而,意識深處一片沉寂。
無相沒有回應。那通??M繞不去的、帶著慵懶嘲弄的存在感,變得極其微弱,仿佛沉入了極深的睡眠。
沈既白略一挑眉,立刻明白了。是剛才從墨時晏那里汲取的“食糧”太過豐盛,加上這具身體本就虛弱,無相不得不陷入沉睡來消化和恢復。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沒了體內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室友”拌嘴,沈既白頓覺百無聊賴。他的目光掃過房間,最后落定在窗邊沙發(fā)上的墨時晏身上。
男人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文件,側臉線條冷硬,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那無形的精神力監(jiān)視網依舊密布整個房間,如同蛛絲,敏感地捕捉著一切波動。
沈既白唇角無聲地勾起。無相睡了,樂子還得自己找。而且,他敏銳地察覺到,墨時晏那看似專注的姿態(tài)下,注意力似乎一直若有若無地拴在自己身上。
他站起身,赤著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像一只悄無聲息的貓,朝著沙發(fā)踱去。
墨時晏在他起身的瞬間就已經察覺,握著文件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瞬,但并未抬頭,依舊維持著閱讀的姿態(tài),仿佛完全無視了他的靠近。然而,那籠罩房間的精神力場卻泛起一絲極細微的漣漪,像是平靜水面被微風拂過。
沈既白走到沙發(fā)旁,停下。他微微歪頭,打量著墨時晏。陽光透過窗戶,勾勒出男人濃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墨先生,”沈既白開口,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點剛吃飽喝足的懶洋洋的調子,“看什么呢,這么入神?”
墨時晏翻過一頁文件,眼皮都未抬一下,喉結卻幾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
沈既白也不惱。他忽然彎下腰,手臂越過墨時晏的肩膀,似乎想去碰他手里的文件,這個動作幾乎將他大半個身子貼在了墨時晏的椅背上,松垮的睡衣領口垂下,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膚和精致的鎖骨。他身上淡淡的、沐浴后的清新氣息混合著粥品的微暖甜香,瞬間侵入了墨時晏周圍的空氣。
“讓我也看看……”他吐氣如蘭,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墨時晏的耳廓。
幾乎在他靠近的瞬間,墨時晏周身的精神力場猛地波動了一下,但那波動并非全是排斥,更像是一種被驟然攪亂的緊繃。他本人依舊穩(wěn)坐如山,但沈既白清晰地看到,他捏著文件邊緣的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沈既白的指尖即將碰到文件邊緣時,墨時晏終于有了動作。他“啪”地一聲合上了文件,手臂一抬,格開了沈既白越界的手。
“離我遠點?!蹦珪r晏的聲音依舊冷,但一點怒意都聽不出來,甚至聽起來有點……干澀。他終于轉過頭,冰冷的視線落在沈既白臉上,但那冰冷似乎只是因為剛剛的小插曲。
沈既白捕捉到了這份不同。他非但沒退開,反而繞到沙發(fā)正面,毫不見外地挨著沙發(fā)扶手坐了下來,側身對著墨時晏,一條腿還曲起,光潔的腳踝幾乎要蹭到墨時晏熨燙得筆挺的西褲。
“這么小氣?”他眨眨眼,表情無辜又狡黠,“一個人看多無聊,分享一下嘛?!彼f著,甚至故意將身體又靠近了幾分,膝蓋輕輕抵到了墨時晏的腿側。
墨時晏的身體瞬間僵硬如鐵。那強大的精神力場劇烈翻騰,顯示出主人內心的極度不平靜,但它們依舊約束著,他似乎……在強行克制。
“沈既白?!蹦珪r晏連名帶姓地叫他,語氣里帶著明顯的警告,但與其說是呵斥,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無力的申明,甚至……摻雜著一絲極難察覺的縱容。他顯然也感知到了無相的沉寂,此刻面對的是純粹的、讓他心緒復雜的沈既白。這讓他所有的冰冷和威脅都像是失去了根基,變得有些……色厲內荏。
“嗯?”沈既白應得漫不經心,甚至得寸進尺地,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墨時晏握緊的拳頭,“手繃這么緊干嘛?我又不會搶你的?!?/p>
指尖觸碰的瞬間,墨時晏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一下手,但終究沒有打開他。他只是用一種極度復雜的眼神盯著沈既白,那眼神里有審視,有警惕,有未散的怒意,但更深處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的……柔軟和無可奈何。
他知道剛剛就是眼前這個人,利用他,汲取他的力量。但他更清楚地知道,此刻觸碰他的,也是這個人。而后者,似乎奇妙地抵消了前者的罪過。
“你到底想怎么樣?”墨時晏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幾乎是認命般的疲憊感,那冰冷的外殼終于裂開了一條縫隙。
沈既白笑了,笑容燦爛得晃眼。他喜歡墨時晏這副樣子。
“無聊啊。”他說得理直氣壯,身體又軟軟地往墨時晏的方向靠了靠,幾乎半個身子都要倚到他身上,“你又不讓我出去,總得找點樂子吧?要不……你陪我聊天?”
墨時晏:“……”
他看著幾乎賴在自己身上的沈既白,感受著那透過薄薄睡衣傳來的體溫,身體僵硬得如同雕像,所有的自制力都用在了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任何反應——無論是推開,還是……其他。
他最終只是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身,避開了沈既白的倚靠。
“回床上去休息。”聲音恢復了部分冷硬,但仔細聽,尾音卻有點發(fā)飄,毫無威懾力。
“不要,床上更無聊。”沈既白耍賴,甚至伸手拽住了墨時晏的西裝衣角,輕輕晃了晃,“你在這里看了我那么久,換我看看你怎么了?”
這個動作近乎撒嬌。
墨時晏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低頭看著那只拽著自己衣角的、白皙修長的手,感覺那輕微的力道仿佛有千鈞重,將他定在原地。斥責的話在舌尖滾了幾滾,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沈既白”毫無辦法。即使剛剛被利用,即使明知對方體內還有個該死的邪物,但當沈既白用這樣的姿態(tài)靠近時,他那些冰冷的防御和憤怒,就像遇到了陽光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他甚至……舍不得對他說重話。
這種認知讓他感到一陣無力又陌生的悸動。
他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有些狼狽地、近乎倉促地,將自己的衣角從沈既白手中抽了出來,動作卻不敢太大,生怕傷到他似的。
然后他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到房間另一頭,背對著沈既白,假裝去看窗外的風景,只留下一個緊繃而僵直的背影。
沈既白看著他那副樣子,終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笑聲里充滿了愉悅和發(fā)現(xiàn)新玩具般的興味。
這位墨先生,真是太有意思了。
而背對著他的墨時晏,耳根微微泛紅,感受著身后那帶著笑意的目光,只覺得剛才被沈既白觸碰過的衣角和被氣息拂過的耳廓,都燙得驚人。
無相的沉睡,似乎意外地讓這場囚禁,變得微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