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出主臥,下樓時,陸沉特意看了一眼樓梯轉角的肖像畫。沈敬山的目光依舊銳利,仿佛在無聲地追問:誰殺了我?那筆“債”,到底是什么?
窗外的雨還在下,但陸沉知道,這場雨終會停,而暮雨洋房里的秘密,也終將在層層剝繭后,露出真相的模樣。
暮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梧桐巷的積水倒映著警燈的紅藍光影,將暮雨洋房的外墻染得忽明忽暗。陸沉跟著趙磊走進洋房一樓,客廳里的落地鐘依舊停在22:05,紅茶的余香混雜著雨水的潮氣,在空氣中彌漫不散。按照計劃,三人的問詢將分別在書房、門口警戒線旁和廚房進行——不同的場景,或許能讓嫌疑人露出更多破綻。
問詢林蔓:書房里的慌亂與謊言
一樓書房是沈敬山處理公務的地方,書架上擺滿了地產(chǎn)相關的書籍和項目資料,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紅木書桌,上面還攤著未整理完的文件,顯然是林蔓案發(fā)當晚正在處理的東西。陸沉讓趙磊在門口等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書桌對面,目光平靜地落在林蔓身上。
32歲的林蔓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職業(yè)套裝,頭發(fā)被精心梳理過,卻掩不住眼底的慌亂。她雙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微微泛白,看到陸沉時,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試圖維持鎮(zhèn)定。“陸偵探,你想問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經(jīng)告訴趙隊長了?!?/p>
“從頭說,”陸沉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不帶一絲情緒,“案發(fā)當晚,你幾點到的洋房,做了什么,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要漏?!?/p>
林蔓深吸一口氣,語速有些快:“我19:30到的,沈總讓我來整理最近的項目合同,就在這個書房。20:00左右,我去二樓給沈總泡了杯紅茶,他當時在主臥看文件,還跟我說‘這份合同明天要簽,讓我務必整理好’。泡完茶我就回書房了,一直到22:00,文件整理完,我就開車回家了,監(jiān)控應該能拍到我離開的時間。”
“紅茶是沈總讓你泡的?”陸沉追問,“他平時這個時間都喝紅茶嗎?”
“是的,”林蔓點頭,眼神有些閃爍,“沈總習慣晚上工作時喝一杯,茶葉是他指定的祁門紅茶,放在二樓茶水間?!?/p>
“你泡紅茶的時候,沈總有沒有異常?比如情緒不好,或者提到什么人、什么事?”
“沒有,”林蔓搖頭,“他看起來很正常,就是一直在看文件,還催我快點整理合同,說他也想早點休息?!?/p>
陸沉的目光落在書桌上的文件上,隨手拿起一份,上面標注著“城東地塊二期項目”——正是1995年沈敬山與周明合作失敗的那塊地?!斑@份合同,沈總最近很關注?”
林蔓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連忙說:“是啊,城東地塊二期馬上要啟動了,沈總這段時間一直在盯這個項目,說這是今年最重要的項目。”
“關于城東地塊,沈總有沒有跟你提過1995年的事?比如合作方周明?”
聽到“周明”兩個字,林蔓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語氣卻依舊強硬:“沒……沒提過。我入職才五年,不知道什么周明,沈總也很少跟我聊以前的事?!?/p>
陸沉沒有拆穿她的慌亂,轉而提起另一個關鍵問題:“你有沈總主臥的鑰匙?”
林蔓的眼神躲閃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以前有,是沈總給我的,方便我?guī)退臀募?。但案發(fā)前一天,我已經(jīng)把鑰匙還給他了,就放在他書房的抽屜里?!?/p>
“具體什么時候還的?當時沈總在場嗎?”
“下午3點左右,當時沈總在書房開會,我把鑰匙放在抽屜里就走了,沒跟他說?!绷致幕卮鹆鲿常Z速比之前快了不少,顯然在刻意掩飾什么。
陸沉盯著她的眼睛,突然問:“你離開洋房時,手提包比來時鼓脹,里面裝的是什么?”
這個問題讓林蔓瞬間慌了神,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包,隨即又放下手,強裝鎮(zhèn)定:“就是一些文件和備用雨傘,那天雨大,我多帶了一把傘。”
“文件都在這里了,”陸沉指了指書桌,“雨傘呢?帶在身上了嗎?”
林蔓的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傘……傘落在車上了,我回去給你們拿。”
陸沉沒有再追問,只是淡淡地說:“麻煩你配合一下,讓技術隊檢查一下你的手提包和車。另外,如果你想起什么遺漏的細節(jié),隨時聯(lián)系我們。”
林蔓點點頭,起身離開書房時,腳步有些踉蹌,顯然還沒從剛才的緊張中緩過來。趙磊走進來,看著她的背影,低聲說:“這女人肯定有事瞞著,尤其是提到周明的時候,反應太明顯了?!?/p>
“不止周明,”陸沉拿起桌上的文件,“城東地塊二期項目,還有那把鑰匙,她都在撒謊。繼續(xù)往下問吧,下一個,沈子川?!?/p>
問詢沈子川:警戒線旁的怨恨與心虛
沈子川站在洋房門口的警戒線旁,一身黑色西裝被雨水打濕了邊角,卻依舊保持著倨傲的姿態(tài)。他正對著電話那頭大聲嚷嚷,語氣煩躁:“別催了!我爸剛出事,公司的事晚點再說!”掛了電話,看到陸沉和趙磊走過來,臉上的煩躁瞬間變成了不耐煩。
“又要問什么?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爸死在密室里,跟我有什么關系?”沈子川雙手插在口袋里,眼神輕蔑地掃過陸沉,“我聽說你就是那個把無辜人送進監(jiān)獄的前警察?怎么,現(xiàn)在改行當私家偵探,想來我家蹭熱度?”
趙磊皺起眉頭,剛要開口,被陸沉攔住了。陸沉平靜地看著沈子川,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沈先生,我們只是例行問詢,希望你能配合。首先,案發(fā)當晚21:00到21:30,你和你父親在二樓爭吵,能說一下具體爭吵的內容嗎?”
提到爭吵,沈子川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聲音也提高了幾分:“還能吵什么?為了那個破遺囑!他居然要把大部分財產(chǎn)捐給什么‘非親屬’,那可是沈家的錢!我是他唯一的兒子,那些錢本來就該是我的!”
“你父親沒說為什么要把財產(chǎn)贈予‘非親屬’嗎?”
“說了才怪!”沈子川冷笑一聲,“他就說‘欠人家的,該還了’,問他欠誰的,他又不說。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被哪個騙子忽悠了!”
“除了遺囑,你們還吵了別的嗎?比如公司的事,或者他最近接觸的人?”
“沒有!”沈子川不耐煩地擺手,“我就想讓他改遺囑,他不同意,我們就吵起來了。他脾氣倔,我也沒讓著他,吵到最后,他把我趕出來了,說再煩他就斷絕父子關系?!?/p>
“你被趕出來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還能去哪里?就在停車場抽煙唄?!鄙蜃哟ㄕf,“從21:30到22:30,我一直在停車場,沒離開過,不信你們看監(jiān)控?!?/p>
“監(jiān)控顯示,22:15左右,你的手機信號出現(xiàn)在洋房后門,那里是監(jiān)控盲區(qū),你能解釋一下嗎?”陸沉突然問道。
沈子川的臉色瞬間變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鎮(zhèn)定:“信號漂移而已,手機信號偶爾會出問題,這有什么好解釋的?”
“是嗎?”陸沉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這是停車場的監(jiān)控截圖,21:45,你的車離開了停車場,22:00出現(xiàn)在洋房西側的監(jiān)控盲區(qū),22:15又開回停車場。這段時間,你去了哪里?”
沈子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顯然沒料到監(jiān)控會拍到這些,他強裝鎮(zhèn)定:“我……我就是覺得悶,開車在附近轉了一圈,沒別的。”
“轉了一圈?”陸沉盯著他的眼睛,“附近都是老巷子,晚上22點多,下著暴雨,你特意開車繞到洋房后門的監(jiān)控盲區(qū),就為了‘轉一圈’?”
沈子川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過了幾秒才辯解道:“我就是想看看我爸會不會消氣,想回去再跟他談談,結果到了后門,又覺得沒必要,就回去了。不行嗎?”
“可以,”陸沉沒有繼續(xù)糾結,轉而問,“你知道你父親書房里有個紫檀木盒子嗎?里面放著什么?”
“紫檀木盒子?”沈子川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沒印象,我爸的書房很少讓我進,他的東西都藏得嚴嚴實實的,誰知道里面放著什么。”
“你父親有沒有跟你提過1995年的周明失蹤案?”
聽到“周明”兩個字,沈子川的眼神明顯慌亂了一下,語氣卻依舊強硬:“周明?沒聽過。我爸以前的生意伙伴那么多,我哪記得住名字?!?/p>
陸沉看著他,突然笑了笑:“沈先生,你剛才說,你父親說‘欠人家的,該還了’,你覺得他欠的是誰的?是錢,還是別的?”
這個問題讓沈子川瞬間僵住了,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敷衍道:“誰知道他欠了什么鬼債!可能是賭債,也可能是情債,他的事我不管!”說完,他轉身就要走,“該問的你們也問了,我還要處理公司的事,沒空跟你們耗著!”
趙磊想攔住他,陸沉卻搖了搖頭??粗蜃哟ù掖译x去的背影,趙磊皺眉道:“這小子肯定在撒謊,手機信號、繞路去后門、提到周明時的反應,全是破綻。而且他對遺囑的態(tài)度,殺人動機很明顯啊?!?/p>
“動機有了,但還缺證據(jù)。”陸沉看著沈子川的車消失在雨幕中,“他提到‘欠人家的,該還了’,這句話很關鍵。下一個,周叔?!?/p>
問詢周叔:廚房里的隱忍與隱瞞
周叔坐在一樓廚房的小板凳上,面前放著一杯沒動過的熱水。他頭發(fā)花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傭人服,臉上滿是疲憊和悲傷,看到陸沉和趙磊走進來,連忙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兩位警官,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沈先生待我不薄,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害了他?!敝苁宓穆曇羯硢?,帶著哭腔,看起來格外可憐。
陸沉示意他坐下,語氣溫和了一些:“周叔,別緊張,我們就是想再確認一下案發(fā)當晚的情況。21:50到22:10,你說你去后院水井取水,因為廚房水龍頭壞了,對嗎?”
“是的,”周叔點點頭,“廚房的水龍頭上周就壞了,沈先生說等忙完這段時間再找人修,所以只能去后院水井打水。那天晚上我在準備夜宵,需要用水,就去了后院,來回大概20分鐘?!?/p>
“取水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么異常?比如陌生人,或者聽到什么聲音?”
周叔皺著眉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那天雨下得很大,后院除了雨聲,什么都聽不到,也沒看到任何人。而且梧桐巷晚上很少有人來,平時很安靜。”
“你回來之后,一直在廚房嗎?有沒有聽到二樓傳來什么動靜?”
“沒有,”周叔說,“我回來就繼續(xù)準備夜宵,廚房在一樓,洋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二樓的聲音基本聽不到。直到22:30左右,我發(fā)現(xiàn)沈先生還沒下來吃夜宵,上去敲門沒人應,才發(fā)現(xiàn)出事了,趕緊報了警。”
陸沉看著他,突然問:“周叔,你認識林蔓吧?她有沒有跟你提過,把沈先生主臥的鑰匙還回去了?”
周叔愣了一下,隨即說:“鑰匙?我知道林秘書有主臥鑰匙,她經(jīng)常幫沈先生送文件。不過案發(fā)當天上午,我還看到她用鑰匙開主臥的門,給沈先生送咖啡,沒聽說她把鑰匙還回去了啊?!?/p>
“你確定是案發(fā)當天上午?”陸沉追問。
“確定,”周叔肯定地點點頭,“那天上午9點左右,我剛好在二樓打掃衛(wèi)生,看到林秘書拿著鑰匙開主臥門,不會錯的?!?/p>
這就與林蔓“案發(fā)前一天歸還鑰匙”的說法徹底矛盾了。趙磊立刻追問:“周叔,你沒記錯吧?會不會是前一天上午?”
“不會,”周叔搖頭,“案發(fā)當天上午,沈先生還跟林秘書說,讓她下午把城東地塊的合同送過來,我聽得清清楚楚,絕對是當天?!?/p>
陸沉沒有繼續(xù)糾結鑰匙的事,轉而提起另一個問題:“周叔,你在沈先生身邊待了20年,應該很了解他吧?他最近半年有沒有什么異常?比如情緒煩躁,或者頻繁跟陌生人通話?”
提到這個,周叔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嘆了口氣:“是啊,最近半年,沈先生的情緒一直不太好,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書房發(fā)呆,有時候還會嘆氣,說‘造孽啊’。而且他確實經(jīng)常接神秘電話,每次接電話都要去書房,關著門,不讓任何人聽,掛了電話之后,臉色都很難看?!?/p>
“你知道電話那頭是誰嗎?或者他有沒有提到過什么名字?比如周明?”
聽到“周明”兩個字,周叔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晃了晃,熱水灑出來一點,燙到了他的手,他卻像沒感覺到一樣。過了幾秒,他才低聲說:“周明……我記不清了,可能是以前的生意伙伴吧。沈先生的朋友很多,我記不住那么多名字。”
“1995年,周明在這棟洋房里失蹤,你當時也在沈先生身邊,對嗎?”陸沉繼續(xù)追問。
周叔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眼里含著淚水:“警官,那件事都過去**0年了,當時警方已經(jīng)調查過,說周明是自愿離開的,跟沈先生沒關系?,F(xiàn)在沈先生都不在了,就別再提以前的事了,行嗎?”
看著周叔悲痛欲絕的樣子,陸沉沒有再逼問,只是說:“周叔,如果你想起什么,不管是現(xiàn)在的事,還是1995年的事,都可以告訴我們。沈先生的案子,需要你的幫助?!?/p>
周叔點點頭,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悲傷,還是因為別的。
走出廚房,趙磊忍不住說:“這三個人,沒一個說實話的。林蔓撒謊說歸還鑰匙,沈子川隱瞞行蹤,周叔提到周明就怕得不行?,F(xiàn)在好了,證詞全是矛盾,怎么查?”
“矛盾才好,”陸沉看著窗外的雨,眼神銳利,“矛盾越多,漏洞就越多。林蔓的鑰匙、沈子川的行蹤、周叔的隱瞞,還有那個‘債’字、紫檀木盒子、復古家具漆……這些線索很快就能串起來了。”
他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寫下:“林蔓(鑰匙撒謊,隱瞞周明/城東地塊)、沈子川(行蹤可疑,知‘還債’,隱瞞周明)、周叔(與林蔓證詞矛盾,忌憚周明失蹤案)”。寫完,他合上筆記本,對趙磊說:“讓技術隊盡快檢查林蔓的手提包和車,還有沈子川的手機,恢復他刪除的短信內容。另外,查一下1995年周明失蹤案的詳細案卷,特別是周叔當時的證詞?!?/p>
“好,我馬上安排?!壁w磊點頭應道。
雨還在下,暮雨洋房里的三個嫌疑人,各懷心事,而那些被掩蓋的真相,正隨著一個個謊言的破碎,逐漸浮出水面。陸沉站在客廳中央,看著墻上沈敬山的肖像畫,心里很清楚,這場關于“債”的謎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