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我有一個發(fā)誓同生共死的朋友。一個死了，另一個也跟著去死。
01從醫(yī)院回到家的第一天晚上，她在半夜醒了過來。她摸起來窗邊的金絲眼鏡，
發(fā)現自己的那位老冤家，正一絲不掛的盯著她睡覺。她直接暈了過去。
次日清晨她盯著天花板發(fā)了五分鐘呆，對自己八十歲還能做詭異噩夢感到懊惱。
肯定是這個家里關于那位的東西和紀念品太多了。今天她就要拜托義工進行大清掃，
把和那位冤家有關的東西扔了?？上В斕焱砩?，她在差不多的時間醒來，
很不幸地一睜眼又看到那位一絲不掛的冤家。她立刻緊閉雙眼，企圖像上次一樣當場昏迷，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卻越來越清醒，怎么也睡不著了。她驚恐地看到燦燦在屋里飄了幾圈，
然后從房門直接穿了出去。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只見對方又原路飄了回來。
她趕緊瞇起眼裝睡。白影飄到窗前，帶起一陣微風掀動了窗簾，很謹慎地朝窗外看了看，
然后轉向她猛撲過來。她連忙往旁邊躲，然而她忘記了自己是87歲不是17歲，
頭撞上了床案。與此同時，她聽到一聲響亮的嗤笑，白影，也就是燦燦，
正趴在床沿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她驚恐未定的問燦燦?！澳銥槭裁丛谶@里？”燦燦撇撇嘴，
說：“我家就住你隔壁好吧，但凡你想過去拜訪我，
肯定就不會問這么蠢的問題......”“我是說，你知道你現在是什么情況嗎？
你剛才可是直接穿墻而過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睜N燦看上去很生氣，
“除了你沒別人能看到我。剛才我去樓下，碰見熟人就打招呼，沒一個理我的。
你覺得他們是故意跟我開玩笑，還是真看不見我？”她沒搭腔，心想還好他們看不見，
不然這會兒肯定又要上新聞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和這位聲名狼藉的冤家一起再上新聞了。
燦燦還在絮絮叨叨的補充道：“而且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為什么要扔掉我們的畢業(yè)合照和我當上執(zhí)政官的那張照片？
”“你為什么要關心這個......”燦燦看著她?！拔蚁肫滥恪！绷璩績牲c半。
要是再不睡覺，明天肯定起不來，起不來義工就會叫救護車給她送進醫(yī)院，她討厭醫(yī)院。
燦燦好像看出她心思似地嘲笑道。“我就說我比你身體條件好多了。
我當時可是咱們學院里……”聽著燦燦在耳邊喋喋不休地吹噓自己精力有多充沛，
她深知指望這個瘋子自己停下來是不可能了?，F在她有兩個選擇：1.堵住耳朵不聽她。
2.換個房間繼續(xù)睡。換個房間還要折騰一大群人起來，
大家就會對她的身體情況產生質疑 。她選擇用兩個枕頭夾著自己的腦袋睡。
02她一整天都在神游天外。表面上她正襟危坐的聽著親朋好友的安慰，
腦子里想的是毫不相干的事情。真絲枕頭還蠻好用的，
那個混蛋的喋喋不休只剩下一點嗡嗡聲。因為習慣了和非常吵的燦燦一起睡，
所以在這點噪音之下入睡對她來說輕而易舉。等她一早醒來時，
吵死人的家伙已經自動走掉了。房間里一切如常，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她懷著“可能是有人搗亂”的僥幸，旁敲側擊地詢問了安保人員。安保人員說，
您正在被現任執(zhí)政官監(jiān)視，非常的安全。聽上去很有道理，
這樣就只剩下了兩種可能：1.自己老糊涂了。2.對方靈魂出竅。
這兩個都十分不符合科學……相對來說第二個似乎還比較容易接受。忽然福至心靈，
她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一個傳言。人死之后，靈魂會在生前怨念最深的地點徘徊不去。
聯想到燦燦這幾天的微妙情況……親戚們目瞪口呆的看著腿瘸了癱在床上**年的老太太，
兩眼放光，猛的一挺，差點帶倒面前的桌子。她指著電視，口里念叨著：張燦燦，
激動得從指尖都在發(fā)抖。要是那個家伙死了，就再也不用擔心她在采訪中口出狂言，
給自己挖坑了。——真那樣的話，她的鬼魂每天來訪也沒關系，在她家住一輩子都行。
她完全不介意把臥房讓出來和對方一起睡。就像從前那樣。如果張燦燦死了，
一定會給自己安排最高等級的葬禮，雖然國葬的可能性存疑。沒問題，
她肯定會拖著病體盛裝出席，連她家那兩條狗和一只貓也帶上。
她還要發(fā)表一場情真意切、聲淚俱下的演說。畢竟以前，
張燦燦所有升職宴會上都是她當主持人的。然而結果讓她大失所望。一條相關的新聞都沒有。
確切地說，連一條跟那個混蛋沾點邊的消息都沒有，就跟記者集體罷工了似的。
她一籌莫展地思考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以前，執(zhí)政官張燦燦用無人機偷窺她的事情。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因為張燦燦從來都不說謊。張燦燦不會兇她，但是執(zhí)政官張燦燦會。
每當這時，她與其說反抗或不快，都毫無用處。只能一個人跑到江邊哭。
張燦燦監(jiān)視著她哭的樣子，在別人的面前開玩笑，說：“錢青枝，
聽說你在漢江哭了?”時隔四十年，她決定報復回來。好在現任執(zhí)政官是她的學生，
且平等的監(jiān)視著每一任前執(zhí)政官?！澳敲茨憔唧w要知道哪一方面的消息呢？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開口?！笆紫纫宄垹N燦這幾天都干了些什么，從我出院開始。
她的一舉一動，不管是不是可疑，全部要說給我聽，由我來判斷有沒有價值。
”所有人再次呆立當場。最后，學生什么也沒說，只是微笑著擁抱了她，然后離開了。
幾個小時后她就收到了第一份報告。上面寫著，前執(zhí)政官張女士一切如常。
雖然最近幾天基本沒出門，但精神愈發(fā)抖擻了，有照片和視頻為證。相比之下，
怎么看她都更像那個要被扛著舉行國葬的。報告還特別指出，
監(jiān)控對象幾天前經常抱怨沒事做很無聊，今天卻突然情緒高昂起來，原因不明。
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為什么高興的，同樣是前執(zhí)政官的錢女士嘆了口氣。
03雖然很泄氣，她仍然把構思的演講底稿工整地謄抄了一份在紙上。
畢竟她自認為寫得太好了舍不得浪費。而且暫時用不上不代表一輩子用不上，
再不濟還可以用到其他人身上。到時候稍微改一下就可以了。她已經快九十了，朋友死的死，
病的病，指不定哪天就用得到。她把抄好的紙夾進日記本里，心滿意足地準備睡覺。
醒來后她看到的就是某個混蛋正從她衣柜里鉆出來這極富視覺沖擊力的一幕。
好在穿了一身黃色的睡衣，總算不是在她家裸奔了。與此同時，燦燦一直饒有興味地盯著她，
突然冒出來一句：“你的睡衣一如既往的難看?！睆垹N燦針對她的品位繼續(xù)發(fā)表尖刻的評論。
“我看你的窗簾也換顏色了，是你的主意嗎？那是我見過最丑的窗簾，那叫死人白！死人白，
懂嗎？我看你入土的時候直接用那窗簾裹一下得了，還能省下一張裹尸布的錢！
”她現在又不是三十七歲，她早就不怕張燦燦了！更何況眼前的這位還只是一個幽魂。
她回擊道：”你看你的黃色蝴蝶結睡衣！你像一只擺在節(jié)日櫥窗里包裝好出售的超大號鴨子。
“大號鴨子帶得意地低頭欣賞著她那身裝扮。”這是阿盈送給我的新睡衣。“當年，
她們一起考入了同一所大學，開啟了之后命運般的陪伴。阿盈和她倆住在同一個房間。
房間一旦分配，沒有重大原因不會更換。后來跟著張燦燦干事業(yè)的大多數人，
也都是當年張燦燦在一個宿舍一個宿舍里串起來的。剛開學，
張燦燦就緊緊握住她和阿盈的手，說：我們一起努力吧，我一定要當上執(zhí)政官。
后來哪怕她和燦燦分裂，阿盈也選擇了和老大姐站在一起，和她反目成仇。
可最后還是她錢青枝獲勝了。想到這里，她得意的抬起頭來?！蹦銜刀拾⒂瘑?？
“燦燦幽幽的說。”阿盈永遠也比不過我?！八f，犯賤的補充：”就算在你心里也一樣。
“張燦燦不再說話了。快要睡著的時候，
她聽見燦燦湊在她耳朵旁邊說：”阿盈在學校的時候，成績比你好的。你天天跟著我瘋玩，
回來還要看阿盈的筆記。“她想罵燦燦，困意卻讓她張不開嘴。
張燦燦從最初就展了現出領袖氣質。而最忠心追隨她的正是錢青枝。當時她們十七歲，
正是熱血沸騰的年紀。她們一起學習，聊天，睡覺，向彼此的父母問好。
她的入學成績是第三名，因為和張燦燦成了朋友，漸漸疏遠了學業(yè)，
畢業(yè)的時候成了第一百二十名。當然不只是她。她迷迷糊糊地想：整個年級都讓你給帶壞了。
換成歷史上任何一位執(zhí)政官，恐怕都會和你成為朋友的。因為你真的性格很好，很受人歡迎。
真討厭。如果只喜歡我，只信任我就好了。
她想像著照片墻上那些嚴肅的執(zhí)政官面孔和張燦燦一起跳飛機，
搶食堂里的小面包吃的滑稽場景，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xiāng)。她沒注意到的是，
她其實忘了堵上耳朵。04接下來的幾個月里，
她可謂想盡了一切辦法把這個不速之客趕出家。大蒜，木樁和十字架是她第一批試驗的，
之后又加上了鼠尾草、罌粟籽和透石膏。傳說中的驅魔工具都讓她找來試了一遍，
外加一堆煉金術和神秘學的書本作為理論支持，就差在地上擺五芒陣了。
發(fā)現這堆玩意純屬廢物以后，
她轉向了更為簡便而省錢的辦法：把隨手拿到的東西隨機排列組合，
包括廚房里五花八門的調料。連花園里的植物也未能幸免，她趁著被推出來散步的時候，
都要把她認識的所有種類的樹皮和草葉揪一遍，加進那詭異的驅魔混合物里。
幸好十月份大部分花都結果了，不然那些美麗嬌嫩的玫瑰恐怕也難逃被搗碎的命運。
當上述努力全部宣告失敗之后，她總算想起來還有個詞叫“科學”。
怎奈她這位八十年前的文科生本來就有限的理科知識早在六十年前就全還給老師了，
一時竟無從下手。
某天她在學生打電話過來問候時隨口提了一句有沒有什么刺激性強的化學藥品。
對方以為他要發(fā)展新愛好而頗為欣慰，當即慷慨表示要贊助一個化學實驗室。第二天，
學生就寄過來一套完整的化學教科書和實驗器材?？上н@些東西還沒到她手上，
就被義工聯手沒收了。
理由是避免她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做化學實驗不小心炸被炸死的前執(zhí)政官載入史冊。
訴諸科學的計劃還沒開始就這樣悲慘地泡湯了，
那些書和儀器后來以她的名義捐給了某所學校。這以后她有一個月都沒敢跟執(zhí)政官通話。
與此同時，張燦燦仍然雷打不動每晚報到，并對她試圖對付自己的一切手段嗤之以鼻。
每當她對著她噴灑白天調配的奇葩試劑時，對方那不屑一顧的表情都讓她覺得自己才是小丑。
“但凡你當時學習的時候有這么認真，就不會畢了業(yè)跟著我搞反叛了。
”既然物理攻擊的效果不甚理想，她決定將戰(zhàn)場轉移到精神層面。
心理學、神經病學、精神分析學、乃至宗教學和民俗學等各類書籍，
只要跟精神和靈魂沾點邊的都被加入了采購清單。
她把每一分鐘空閑時間都埋頭在這些書本里，
就連吃飯睡覺和上下樓的幾分鐘都要抱著書看兩眼，
她六十多年前考大學的時候都沒這么勤奮過。
可惜幸運之神并沒有因為這份勤奮而對她多加眷顧。她這里還沒研究出一丁點頭緒，
敵方的騷擾反倒變本加厲了，就像是在嘲笑他的努力一樣。張燦燦造訪的頻率越來越密集，
甚至白天都能出來活動了。就在她生日當天，張燦燦居然帶著一朵百合花來了，
還對著她的義工指手畫腳。但在屢次被無視和驅魔劑噴壺伺候之后變得老實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