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醒來時,燈是滅的。安全屋的窗簾拉得很嚴(yán),只有門縫底下透進(jìn)一線冷光。她左肩剛縫合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線頭繃得皮膚發(fā)緊。她坐起來,手摸到床頭那面小鏡子,鏡面冰涼,映出她半張臉——嘴唇發(fā)白,眼底烏青,旗袍領(lǐng)口還沾著干掉的血。
她把玉佩從內(nèi)衣里掏出來,裂紋比之前更深,像蛛網(wǎng)爬到了邊緣。她用指尖蹭了蹭那道新裂口,沒出聲。
門響了。
謝承允走進(jìn)來,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襯衫袖口卷到手肘,左臂纏著紗布,血跡已經(jīng)滲出來一點。他沒開燈,直接走到桌邊,放下一個錄音筆。
“天穹會的會議記錄?!彼聪虏シ沛I。
里面?zhèn)鞒鲆粋€溫和但冷淡的聲音:“宿主沈知夏,必須在第十二層前清除。她已經(jīng)開始回溯,不能再拖?!?/p>
聲音停了。
沈知夏沒動,也沒問他是怎么拿到的。她只是把鏡子放回原位,轉(zhuǎn)頭看他:“他們怕我覺醒‘全知之眼’?”
“不止是怕?!敝x承允盯著她,“他們在怕你改命?!?/p>
她輕笑一聲,抬手把旗袍肩帶往上拉了拉,遮住繃帶邊緣?!澳俏业没畹降谑樱艑Φ闷疬@份重視。”
謝承允沒接話。他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她左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淺痕,是昨晚回溯后留下的。他記得她倒下的樣子,也記得玉佩裂開時那行血字。
“你每次預(yù)知之后,呼吸會停半拍。”他忽然說,“昨晚在天臺,你擋槍前,睫毛顫了三次?!?/p>
沈知夏的手指微微一收。
他繼續(xù)道:“回溯十分鐘,是你拿一年壽命換的。對不對?”
房間里靜得能聽見錄音筆磁頭轉(zhuǎn)動的輕響。她沒否認(rèn),也沒點頭,只是慢慢把袖子拉下來,蓋住手腕。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她問。
“第一次金融戰(zhàn),你提前半秒避開狙擊手視線?!彼f,“那時候我就在想,人怎么可能每次都剛好躲過去?”
她垂下眼,看著自己縫合的傷口。針腳歪歪扭扭,但她沒覺得難看。疼的時候,手穩(wěn)就夠了。
“那你為什么不拆穿我?”
“因為我也在賭?!彼曇舻拖聛恚百€你不是為了逃命才靠近我。”
她抬眼看他,眼神清得像水底的石頭。
“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我知道了?!彼耙徊?,忽然抓住她未受傷的右臂,力道不大,但足夠讓她動不了,“你不是運(yùn)氣好。你是拿命在算?!?/p>
她沒掙,也沒退。
他松開手,卻沒走遠(yuǎn)。他低頭看著她,忽然抬手,用拇指擦過她唇角——那里有一道干裂的口子。
“疼嗎?”
“不疼?!彼f,“都是戲?!?/p>
“那你昨晚為什么要擋?”
她頓了一下?!耙驗槟峭?,我來得及。”
“你早就計劃好了?”
“我不可能眼睜睜看她死第二次?!彼曇艉茌p,“哪怕只剩一口氣,我也要站在她前面。”
謝承允看著她,忽然笑了下,笑得極短,像刀劃過布。
“你知道我為什么能準(zhǔn)時破窗而入?”
她沒答。
“因為我在別的輪回里,看過你死十七次?!彼f,“每一次,我都晚了三秒?!?/p>
她呼吸一滯。
“第三次,你被推下樓,我抓到你手指,斷了。第四次,你中毒,死在我懷里。第七次,你被鎖在火場,我撞開門時,只?;?。”
他聲音很穩(wěn),像在念一份報告,可眼底發(fā)紅。
“所以我不能再等。哪怕系統(tǒng)判定我違規(guī),我也要沖進(jìn)去?!?/p>
沈知夏終于動了動,手指掐進(jìn)掌心。
“你說輪回……你到底重啟了多少次?”
“九次?!彼f,“每一次,我都試著改一點結(jié)局。直到昨晚,你主動擋槍,系統(tǒng)回溯觸發(fā),我才真正看到希望?!?/p>
她猛地抬頭。
“你早就知道玉佩能回溯?”
“我不知道。”他搖頭,“但我記得每一次你死的方式。所以我知道,那一槍,你不會躲?!?/p>
房間里又靜下來。
她盯著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得可怕。他不是在救她,他是在完成一場重復(fù)了九次的救援。
“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這些,不怕系統(tǒng)剔除你?”
“怕?!彼f,“但我更怕你一個人背所有代價。”
他忽然抬手,咬破指尖,血珠立刻涌出來。他沒猶豫,直接把血抹在她唇上。
溫的,腥的。
她沒躲。
“記住?!彼曇舻偷脦缀趼牪灰?,“我叫謝承允,是你丈夫。”
她瞳孔一縮。
系統(tǒng)提示在腦子里炸開:【情感鏈接達(dá)成100%,綁定生效?!?/p>
她猛地往后一退,背撞上床頭,玉佩貼著胸口發(fā)燙,裂紋里那行血字又亮了一瞬。
“你干什么?”
“我在認(rèn)你。”他說,“不是宿主,不是任務(wù),是沈知夏。我的妻子?!?/p>
她手指顫抖,抬起來摸唇上的血,沾了一指紅。
“你瘋了……系統(tǒng)會判定你操控情感……”
“那就判定?!彼耙徊?,又逼近,“我等這一天等了九年。我不再藏了?!?/p>
她看著他,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
“你憑什么覺得我能接受這些?”
“憑我每一次都來救你?!彼f,“憑你昨晚看見我沖進(jìn)來時,笑了?!?/p>
她一怔。
“你倒下前,笑了?!彼曇魡×耍澳阏f‘這次我沒躲’。你知道我在等這句話,等了多少年嗎?”
她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沾血的手指。
系統(tǒng)綁定的提示還在腦子里回蕩,像一道烙印。
謝承允緩緩蹲下,和她視線平齊。“我不求你立刻信我。但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扛命?!?/p>
她盯著他,忽然伸手,抓住他襯衫領(lǐng)口,把他拉近。
“如果我說……我也記得一些事呢?”
他呼吸一滯。
“母親死前那晚,我看見你站在對面樓頂。雨太大,我看不清臉,但我記得你舉槍的姿勢——和昨晚一模一樣?!?/p>
他沒動。
“我不是第一次看見你?!彼曇舭l(fā)顫,“我在很多夢里,都見過你抱著我沖出火場,穿過槍林,走過廢墟。你每次都滿身是血,可你從不放手。”
他眼底終于裂開一道縫。
“所以……你早就認(rèn)識我?”
她沒答,只是松開手,慢慢往后靠,閉上眼。
“謝承允。”
“嗯?!?/p>
“下次……別再讓我等九年?!?/p>
他沒說話,只是伸手,把她往懷里帶了帶,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
她靠在他肩上,手指悄悄撫過玉佩裂紋。
裂口深處,那行血字微微發(fā)燙。
門外風(fēng)聲忽起,吹得窗簾一蕩。
她睜開眼,看見玻璃上倒映出兩個并排的身影,中間連著一道淡淡的光痕,像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縫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