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蹲在地上、一臉窘迫的季樂漁,足足愣了五秒鐘。
那個在公司里呼風(fēng)喚雨、說一不二的女王,那個能用眼神殺死人的鐵血總監(jiān),現(xiàn)在,像一只被主人關(guān)在門外、無家可歸的小貓。
反差太大,我一時有點接受不了。
“噗……”我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么?”她的眼神立刻變得危險起來。
“沒……沒什么?!蔽亿s緊憋住笑,清了清嗓子,“我是說,季總監(jiān),您這……也太接地氣了?!?/p>
她的臉更黑了。
“手機沒電了?”我猜測。總不能連個開鎖師傅的電話都打不了吧。
她沒說話,只是把她的手機翻過來給我看。
屏幕一片漆黑。
得,還真是。
“那……需要我?guī)兔??”我晃了晃我的手機,“我可以幫你叫個開鎖的?!?/p>
她沉默了幾秒,似乎在進(jìn)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讓她開口求我,估計比殺了她還難受。
“不用?!彼酒鹕?,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我去朋友家住一晚。”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哎,”我叫住她,“你那個朋友家,離這兒遠(yuǎn)嗎?這都快十二點了,一個女孩子不安全?!?/p>
她腳步一頓。
“而且,你今天剛因為‘星辰’的項目得罪了周宇浩,誰知道那個瘋子會不會找人堵你?!蔽依^續(xù)嚇唬她。
她的肩膀,明顯地縮了一下。
看來是被我說中了。
“那個……”我撓了撓頭,有點于心不忍,“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先來我家湊合一下。反正我住你隔壁,1702?!?/p>
我終究還是自爆了。
沒辦法,總不能真看著她大半夜流落街頭吧。
萬一真出點事,明天創(chuàng)意B組就得解散了。
季樂漁猛地轉(zhuǎn)過頭,眼睛瞪得老大,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住1702?”
“如假包換?!蔽夷贸鑫业蔫€匙,在她面前晃了晃,上面“B-1702”的門牌號閃閃發(fā)光。
她的表情,精彩得像個調(diào)色盤。
震驚,疑惑,懊惱,最后,全都化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估計她也在想,怎么就這么巧,自己最不想扯上關(guān)系的下屬,居然就成了自己的鄰居。
“所以,上次那個外賣……”她想起來了。
“對,是我?!蔽姨拱讖膶?,“我怕影響不好,就沒敢說。”
季樂漁沉默了。
我感覺她正在用她那強大的大腦,重新評估我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這個事實可能帶來的所有潛在風(fēng)險。
“那個,你到底進(jìn)不進(jìn)來?”我被夜風(fēng)吹得有點冷,“不進(jìn)我可關(guān)門了?!?/p>
“……進(jìn)?!?/p>
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字。
我打開門,把她讓了進(jìn)去。
“隨便坐,家里有點亂,別介意?!蔽乙贿呴_燈,一邊把腳上的人字拖踢到鞋柜底下,換上棉拖。
季樂漁站在玄關(guān),沒有動。
她打量著我的家。
我的家不大,標(biāo)準(zhǔn)的一室一廳。客廳里堆著沒來得及扔的快遞盒子,沙發(fā)上搭著我的外套,茶幾上還有半杯沒喝完的可樂。
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或者說,亂七八糟。
“這就是你的生活態(tài)度?”她開口了,語氣里帶著一絲熟悉的嘲諷。
“亂中有序,你不懂。”我從鞋柜里拿出一雙新的男士拖鞋,放到她腳下,“湊合穿吧,沒女士的。”
她低頭看了一眼那雙比她腳大了一倍的藍(lán)色格子拖鞋,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但還是換上了。
“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走進(jìn)廚房,聽見她在客廳里走動。
等我端著水杯出來,發(fā)現(xiàn)她正站在我的書架前。
我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從廣告營銷到歷史哲學(xué),從科幻小說到漫畫繪本,亂七八糟,什么都有。
“你看的書,還挺雜?!彼f。
“隨便看看?!蔽野阉f給她。
她接過去,卻沒有喝,目光落在了書架最頂層的一排絕版設(shè)計年鑒上。
“這些書……你從哪弄到的?”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驚訝。
“哦,托朋友從國外淘的?!蔽译S口說道。
這些書,其實是“Backspace”時期,我用來汲取靈感的寶貝。后來退出江湖,也就一直放在這吃灰了。
她沒再追問,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氣氛有點尷尬。
“那個,你要不要先洗個澡?”我打破沉默,“我這有新的毛巾和牙刷?!?/p>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裝褲,又看了看我,點了點頭。
我從儲物柜里翻出沒拆封的洗漱用品,又從衣柜里找出一件我最大號的白T恤和一條運動短褲。
“衣服你先穿著,明天我?guī)湍憬虚_鎖師傅。”
“謝謝?!彼舆^東西,聲音很小。
等浴室里傳來水聲,我才徹底放松下來,一屁股陷進(jìn)沙發(fā)里。
天知道我剛剛有多緊張。
讓頂頭上司來自己家,還要給她提供睡衣,這經(jīng)歷,估計全公司也就我獨一份了。
我打開電視,隨便找了個搞笑綜藝看。
沒過多久,浴室門開了。
我下意識地回頭。
然后,我就愣住了。
季樂漁走了出來。
她洗掉了臉上精致的妝容,露出了素凈的臉。皮膚白皙,干凈得像塊羊脂玉。
濕漉漉的長發(fā)隨意地披在肩上,發(fā)梢還在滴著水。
她穿著我的白T恤,寬大的T恤下擺,將將遮住那條運動短褲,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大腿。
那一瞬間,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女人的身材,也太好了吧。
沒有了職業(yè)裝的束縛和高跟鞋的加持,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凌厲氣場,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家、慵懶,甚至有點……可愛的氣息。
她似乎被我看得有點不自在,拉了拉T恤的下擺。
“看什么?”
“沒……沒什么?!蔽亿s緊轉(zhuǎn)過頭,心跳有點快,“吹風(fēng)機在電視柜第二個抽屜里。”
她“嗯”了一聲,走過去拿出吹風(fēng)機,坐在地毯上,開始吹頭發(fā)。
“嗡嗡嗡”的聲音,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我盯著電視屏幕,上面的搞笑藝人正在講段子,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jìn)去。
滿腦子都是她剛剛出浴的樣子。
言遲啊言遲,你個禽獸。她可是你老板!扣你績效的老板!
我拼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
頭發(fā)吹干后,她把吹風(fēng)機放回原處。
“我睡哪?”她問。
“啊?”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沒解決。
我家,只有一張床。
“那個……你睡床吧,我睡沙發(fā)?!蔽抑噶酥肝业男∩嘲l(fā)。
“不用,”她看了一眼那張估計都伸不直腿的沙發(fā),“我睡沙發(fā),你睡床?!?/p>
“這怎么行,你是客人,而且還是……領(lǐng)導(dǎo)?!?/p>
“在公司我是你領(lǐng)導(dǎo),在這里不是?!彼龍猿值?,“就這么定了。”
說完,她就抱起沙發(fā)上的一個抱枕,一副準(zhǔn)備就寢的樣子。
行吧,你最大,你說了算。
我從臥室里抱出一床被子遞給她:“那至少蓋上被子,晚上涼。”
“嗯?!?/p>
我回到臥室,關(guān)上門,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客廳里就是季樂漁。
這個認(rèn)知,讓我覺得有點魔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有點口渴,準(zhǔn)備出去喝水。
我躡手躡腳地打開臥室門。
客廳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的月光照進(jìn)來,勾勒出沙發(fā)上那個小小的輪廓。
她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呼吸均勻。
我走到廚房,剛喝完水,就聽見她似乎在說夢話。
我好奇地湊過去。
“……老師,對不起……我一定……拿到……”
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委屈。
我心里一動。
原來,她身上背負(fù)著這么沉重的壓力。
那個在公司里無堅不摧的女王,也只是一個會說夢話、會感到抱歉的小姑娘。
我?guī)退鸦涞谋蛔又匦律w好,回到房間。
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穩(wěn)。
第二天,我是被一陣香味叫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臥室,看到季樂漁居然在我的廚房里。
她穿著我的T恤短褲,身上系著我那件騷氣的粉色小熊圍裙,正在……煎雞蛋?
“早?!彼吹轿?,居然主動打了招呼。
“早……”我有點懵,“你這是……”
“借你的廚房用一下?!彼噶酥稿伬锬莻€勉強成型的煎蛋,“冰箱里只有雞蛋和醬油了。”
“哦哦,沒事,你用。”
我看著她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感覺這個世界越來越魔幻了。
早餐是兩個煎蛋,一人一個,外加兩杯溫水。
那個煎蛋,怎么說呢?
一邊焦了,一邊還是溏心。
我嘗了一口,咸得我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怎么樣?”她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很有特色?!蔽移D難地咽了下去,“季總監(jiān),你是不是把醬油當(dāng)油了?”
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我……第一次做?!?/p>
原來,女魔頭也有不擅長的事情。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心情大好。
“沒事,挺好的,至少熟了?!蔽野参克?/p>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我過去開門,是開鎖師傅。
等師傅把門打開,季樂漁如蒙大赦,立刻沖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