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一個雨天。刺耳的剎車聲還沒結束,我的靈魂就飄了起來,
像個被剪斷了線的氫氣球。我低頭,看見卡車底下那攤混合著雨水的血肉——哦,那是我。
但還沒等我為自己不到二十年的人生默哀三秒,我就看見我哥蘇然,
正焦急地對著電話嘶吼:“別管她死活了!快!把心臟取出來給晚晚!”我的大腦,不,
我的靈魂嗡的一聲。我那個溫文爾雅,會為我剝好每一只蝦,
會把限量版玩偶讓給我的親哥哥,在我尸骨未寒的事故現(xiàn)場,關心的竟然是我的心臟。
為了蘇晚,那個在我家生活了十幾年,患有嚴重心臟病的假千金。接下來的一幕,
讓我永世難忘。救護車來了,但醫(yī)生們沒有急著搶救,反而熟練地拉起帷幕。
我的父母也趕到了,媽媽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緊緊握著蘇晚的手,淚眼婆娑:“晚晚別怕,
姐姐的心臟是最好的,你馬上就能好起來了?!卑职謩t冷靜地遞給醫(yī)生一張支票,
聲音壓得極低:“用最快的速度,最新鮮的?!痹瓉磉@不是意外,
這是一場為蘇晚精心策劃的、以我的生命為代價的“心臟移植手術”。
我的靈魂在半空中痛苦地翻滾,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像屠夫分割牲口一樣,
剖開我的胸膛,取出那顆還在微微顫動的心臟。就在我的心臟被放進冷藏箱的那一刻,
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我的靈魂不受控制地被扯了過去,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不知過了多久,
我重新恢復了意識。耳邊傳來規(guī)律而有力的“砰、砰”聲,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心跳。
我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流淌,能“看”到無影燈刺眼的光。我“活”過來了。
在蘇晚的胸腔里。手術很成功。當蘇晚被推出手術室,我那冷血的父母和哥哥立刻圍了上去,
噓寒問暖,喜極而泣。蘇晚蒼白著臉,虛弱地笑了:“爸爸,媽媽,哥哥,謝謝你們。以后,
我會連同姐姐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的?!彼f著,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我感受到她發(fā)自內心的喜悅,那股暖流包裹著我的心臟。但與此同時,
一股滔天的恨意從我的靈魂深處炸開!好好活下去?踩著我的尸骨,用著我的心臟,
你憑什么?!這股極致的怨念,瞬間化作一股能量,狠狠地撞擊了一下這顆心臟!“砰!
”一聲劇烈的心跳,像戰(zhàn)鼓擂響!剛剛還一臉幸福的蘇晚,猛地睜開眼,
臉色瞬間憋成了青紫色,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巴硗?!你怎么了?
”媽媽驚慌地大叫。醫(yī)生沖過來,手忙腳亂地檢查,心電監(jiān)護儀上,
一條平穩(wěn)的曲線突然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快得幾乎要沖出屏幕,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可能……可能是術后應激反應。”醫(y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含糊地解釋。
一家人懸著的心又放下了。只有我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我躺在蘇晚的身體里,
感受著她劫后余生的平穩(wěn)呼吸,靈魂深處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別急。我的好妹妹,
我的好家人。我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這顆心臟的每一次跳動,
都將是為你們譜寫的……復仇序曲。2蘇晚的康復速度超乎想象。用我爸媽的話說,
不愧是蘇晴的心臟,充滿了活力。每當聽到我的名字從他們嘴里輕飄飄地說出,
仿佛在談論一件物品時,我的恨意就控制不住地翻涌。而蘇晚的身體,總會第一時間,
忠實地傳達我的憤怒。她會在喝著我媽親手燉的補湯時,突然一陣心悸,
將湯碗打翻在地;她會在我哥為她削蘋果時,突然呼吸困難,嚇得我哥差點割到自己的手。
一家人被這反復無常的“術后反應”折磨得夠嗆,但蘇晚的身體檢查結果卻一切正常。
他們只能將這一切歸結于蘇晚的身體還在適應。而我,則在這具溫暖的軀殼里,
逐漸摸清了我的新“武器”。我的情緒,可以直接影響這顆心臟的跳動頻率。怨恨,
會讓它狂跳;悲傷,會讓它收縮;憤怒,則能讓它產生針扎般的刺痛。
我是一只寄生在她體內的惡鬼,而她所有的生命力,都來源于我。一個星期后,
我的葬禮舉行了。蘇晚也穿著一身黑裙,在家人的攙扶下出席了。她站在我的黑白遺像前,
捂著嘴,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敖憬?,
你怎么就這么走了……你說過要看著我好起來的……現(xiàn)在我好了,你卻……”她哽咽著,
幾乎要昏過去。周圍的賓客無不動容,紛紛夸贊蘇家姐妹情深。
我看著她那副惺惺作態(tài)的嘴臉,只覺得一陣反胃。我的靈魂深處,涌起了滔天的悲憤和惡心!
就是這個女人,偷走了我的人生,現(xiàn)在還要消費我的死亡!悲傷!憤怒!恨!
所有的負面情緒匯聚成一股洪流,我將它全部灌注到了這顆心臟之中!給我痛!
“呃——”蘇晚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捂住胸口,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一陣劇烈的心絞痛,讓她瞬間彎下了腰,額頭上冷汗涔涔?!巴硗?!”我媽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不對,
尖叫著沖過去扶住她?!靶摹暮猛础碧K晚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她痛苦地倒在我哥懷里,身體不停地抽搐。整個葬禮瞬間大亂。
賓客們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一幕,竊竊私語。好好的葬禮,變成了假千金的“病秀”現(xiàn)場。
我躺在她的胸腔里,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蘇晚,這只是開胃菜。你不是喜歡演戲嗎?
以后,我會讓你的人生,變成一出永不落幕的、關于痛苦的獨角戲。而我,就是你唯一的,
也是永遠的觀眾。33葬禮上的那次“意外”,讓蘇晚在醫(yī)院又多躺了一個星期。出院那天,
我爸媽和哥哥親自去接她,像迎接一位凱旋的公主?;氐侥莻€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
我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我的房間,那個充滿了我的氣息,貼著我偶像海報,
擺滿了我 любимых玩偶的房間,被重新粉刷成了蘇晚喜歡的粉色。我的東西,
全都不見了?!巴硗?,以后這就是你的房間了,”我媽溫柔地對她說,“以前是姐姐住的,
你不會介意吧?”蘇晚立刻紅了眼眶:“怎么會呢?能住在姐姐的房間里,
感覺就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她說著,狀似深情地撫上自己的胸口。我呸!
一股怒火直沖我的“天靈蓋”,蘇晚立刻感到一陣心慌,
撫摸胸口的手也不自覺地用力按了按。當天晚上,蘇晚就搬進了我的房間。
她躺在我曾經睡過的床上,蓋著我媽為她新買的蠶絲被,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她睡著了,
我可沒有。我的靈魂,在這間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間里游蕩。雖然所有的物品都被更換了,
但空氣中,依然殘留著屬于我的,無法抹去的氣息。這股氣息,刺激著我的怨念,
讓它們像藤蔓一樣瘋狂滋生。我閉上“眼”,將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起來,
開始編織一個噩夢。一個,關于我的噩夢。夢里,蘇晚站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周圍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坝腥藛??”她害怕地喊著。一束光,突然從上方打了下來。
光線下,是我。不,是我的尸體。被卡車碾壓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鞍?!
”蘇晚驚聲尖叫,轉身就跑。但她跑不動,腳下像被灌了鉛。
我的“尸體”緩緩地從地上“坐”了起來,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著她,嘴巴一張一合,
發(fā)出陰冷的聲音:“妹妹……我的心臟……好用嗎?”“不!不是我!不是我!
”蘇晚嚇得魂飛魄散,跌坐在地。“把我的心臟……還給我……”我的“尸體”一邊說,
一邊伸出手,朝著她的胸口,緩緩地……掏了過來!“啊——!”一聲凄厲的尖叫,
劃破了深夜的寧靜。蘇晚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驚恐地看著四周。房間里很安靜,只有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灑在地板上。但她一閉上眼,
就是我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她再也睡不著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這顆心臟,在她的胸腔里,
因為極度的恐懼,正不規(guī)律地瘋狂跳動著。很好。偷走我的人生,那就請你,
一并繼承我所有的噩夢和死亡吧。從今晚起,祝你夜夜“好”眠。4從那天起,
蘇晚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只要一閉眼,她就會墜入我為她精心構建的噩夢地獄。
有時是車禍現(xiàn)場,有時是冰冷的手術臺,有時,她甚至會以我的視角,
“親身”體驗被活摘心臟的全過程。她的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
黑眼圈重得像煙熏妝,白天也總是恍恍惚惚,好幾次下樓梯都差點踩空。我爸媽心疼得不行,
請來最好的心理醫(yī)生,開了一堆安神助眠的藥,但沒有絲毫作用。開玩笑,我制造的噩夢,
是區(qū)區(qū)凡人能治好的嗎?身體的病痛和精神的折磨,讓蘇晚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
她不再是那個溫柔可人的解語花,開始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大發(fā)雷霆。這天,
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我房間里那個塵封的衣帽間。這是家里唯一沒有被“清理”過的地方。
里面還掛著我所有的衣服,從校服到禮服,每一件,都代表著我人生的一個片段。
蘇晚像被蠱惑了一樣,伸出手,拿起一件我最喜歡的、也是我參加成人禮時穿的白色連衣裙。
那是我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我哥蘇然親手為我設計的。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柔軟的布料時,
我靈魂深處,關于成人禮那晚,全家人為我慶祝的溫馨回憶,瞬間涌了上來。
那曾經是我最珍視的溫暖,如今卻變成了最鋒利的刀。一股尖銳的、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刺痛,
通過心臟,狠狠地扎進了蘇晚的身體里!“?。 彼春粢宦?,手里的裙子掉落在地。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衣帽間,好像身后有鬼在追。從那以后,衣帽間成了她的禁地,
她再也不敢踏足一步。但她不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我發(fā)現(xiàn),我不僅能制造噩夢,
還能通過這顆心臟,將我生前最強烈的情緒和記憶碎片,傳遞給她。于是,
我開始了一場新的游戲。當她在飯桌上,吃著我以前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時,
我會讓她嘗到我臨死前,嘴里那股混合著泥土的血腥味。當她在我哥面前撒嬌,
讓我哥為她畫設計稿時,我會讓她看到我曾經滿心歡喜,收到我哥第一份設計稿時的場景。
當她挽著我爸媽的胳M,在花園里散步時,我會讓她聽到我出車禍時,絕望的呼喊:“爸爸!
媽媽!救我!”蘇晚快要被逼瘋了。她的世界里,開始充斥著另一個女孩的喜怒哀樂,
那些不屬于她的記憶,像病毒一樣,侵占了她的腦海。她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是重獲新生的蘇晚,還是……一個借尸還魂的,蘇晴的替代品?5蘇晚的異常,
終于引起了我哥蘇然的注意。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蘇晚有求必應。
他開始用一種審視的、探究的目光看著她,尤其是在她又一次“情緒失控”之后。
那天是我的祭日。一家人沒有去墓地,而是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
美其名曰“在家里紀念小晴”??娠堊郎?,他們談論的,全都是蘇晚的康復情況,
以及蘇晚即將接手我生前創(chuàng)立的一個服裝設計品牌。我冷冷地聽著,心中一片麻木。
就在這時,蘇然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遞給蘇晚:“晚晚,打開看看。”蘇晚打開,
里面是一條璀LING的鉆石項鏈,吊墜是我名字的縮寫“SQ”?!斑@條項鏈,
是你晴姐姐成人禮的時候,我答應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只是一直沒來得及?!碧K然的語氣里,
聽不出一絲悲傷,反而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討好,“現(xiàn)在,它屬于你了?!睂儆谖伊耍?/p>
我的生日禮物,我等到死都沒等到的生日禮物,現(xiàn)在,他要親手為另一個女人戴上?
一股無法言喻的、混雜著背叛和絕望的巨大悲痛,像海嘯一樣,淹沒了我的靈魂!
我感覺不到了心臟,感覺不到了一切。我的世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這股極致的悲傷,
瞬間抽空了蘇晚身體里所有的力氣。她正伸出手準備去接項鏈,卻突然眼前一黑,身體一軟,
直挺挺地從椅子上滑了下去,暈倒在地?!巴硗恚 庇质且魂嚤鸟R亂。等蘇晚被送到醫(yī)院,
醫(yī)生檢查后,得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結論:嚴重的心率過緩,血壓過低,
是突發(fā)性的心源性休克。簡單來說,就是剛剛,她的心臟差點就停了。蘇然看著病床上,
臉色慘白如紙的蘇晚,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條“SQ”項鏈,眼神第一次變得復雜而深邃。
他或許是個愚蠢的兄長,但他不是個白癡。蘇晚的每一次“發(fā)病”,似乎都與蘇晴的東西,
或者與蘇晴的回憶有關。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那么三次,四次呢?
一個荒謬而恐怖的念頭,像一顆種子,在他心里,悄悄地發(fā)了芽。
6蘇然開始不動聲色地試探。他會有意無意地在蘇晚面前,
提起一些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童年糗事?!巴硗?,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有一次,
我?guī)闳ズ笊教网B窩,結果你從樹上掉下來,把門牙都磕掉了一顆,哭得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