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自己的心光給了遲宴的妹妹。他曾跪著求我，說只要我肯救遲柔，他這條命都是我的。
后來，遲柔的病好了，他卻用我最怕的眼神看著我，說：「你真讓我惡心?！?/p>
1.手術(shù)室的燈滅了。我被護(hù)士從里面推出來，渾身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枯草。
遲宴通紅著眼眶，越過我，徑直沖向了另一張病床。床上躺著他的寶貝妹妹，遲柔?！溉崛?，
你感覺怎么樣？」遲柔的臉上恢復(fù)了血色，曾經(jīng)黯淡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她虛弱地笑了笑，
目光卻像淬了毒的鉤子，直直扎在我身上?！父纾腋杏X好多了。林霜姐……她還好吧？」
遲宴這才回頭看我。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激，只有審視和冰冷的厭惡。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他問，語氣公事公辦。我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不出聲音。
我的心光，我與生俱來的，獨(dú)一無二的生命能量，被悉數(shù)轉(zhuǎn)移到了遲柔的身體里。醫(yī)生說，
這是不可逆的。我會失去所有靈氣和活力，變得比普通人還要孱弱，終身與藥為伴。而遲柔，
將代替我，成為那個光芒萬丈的人。我看著遲宴，這個我愛了十年，
甚至不惜為他獻(xiàn)出一切的男人。他曾說，只要我救遲柔，我們就能永遠(yuǎn)在一起?？涩F(xiàn)在，
他眼里的情緒，我看不懂了。我費(fèi)力地扯出一個笑：「我沒事。」遲宴點(diǎn)了點(diǎn)頭，
像是完成了一項(xiàng)任務(wù)?！改蔷秃??！顾D(zhuǎn)過身，小心翼翼地將遲柔抱起來。
「哥送你回高級病房，那里的靈氣更充沛，有助于你恢復(fù)?！惯t柔在他懷里，
朝我投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我的心，隨著那扇關(guān)上的電梯門，一點(diǎn)點(diǎn)沉了下去。
護(hù)士推著我，把我送回了最普通的多人病房?？諝饫飶浡舅透鞣N病痛混雜的怪味。
我躺在床上，天花板的白熾燈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失去了我的光。也好像，失去了他。
2.我在醫(yī)院躺了半個月。遲宴一次都沒來看過我。只有他的助理，
每天定時定點(diǎn)送來一些最基礎(chǔ)的營養(yǎng)液。那東西又冷又腥，我喝一口就想吐。
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皮膚變得蠟黃，
曾經(jīng)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死氣。鏡子里的人，陌生的讓我害怕。我給他打電話。
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遲柔清脆的笑聲?！甘裁词?？」他的聲音很不耐煩。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diǎn)掉下來?！高t宴，你……能來看看我嗎？」電話那頭沉默了。隨即，
我聽到遲柔嬌滴滴的聲音：「哥，是誰啊？是林霜姐嗎？快讓她也來參加我們的出院派對呀。
」派對？原來她已經(jīng)可以出院了。用著我的心光，她恢復(fù)得真快。「不用了?！?/p>
遲宴冷冷地拒絕了妹妹的提議，「她身體不好，不適合這種場合?！埂概丁?/p>
遲柔的語氣聽起來很失落，「那好吧?？墒歉?，我總覺得很對不起林霜姐。」
「你對不起她什么？」遲宴的聲線陡然拔高，「柔柔，你記住，這不是你的錯。是她自愿的。
」「這是她欠我的?！闺娫挶粧鞌嗔?。我握著手機(jī)，聽著里面的忙音，
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她欠我的。這是什么意思？我欠了他什么？我拖著病體，
辦理了出院手續(xù)。我回了我和遲宴的家。那個我們一起住了五年的地方。打開門，
房子里空蕩蕩的，落滿了灰?？磥硭芫脹]回來了。也對，他現(xiàn)在所有的心神，
都在他妹妹身上。我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離開這個地方。臨走前，我鬼使神差地，
打開了遲宴的書房。書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古籍。上面用紅筆圈出了一行字。「心光轉(zhuǎn)移，
以命換命，受體若心存惡念，則會反噬供體，吸其生氣，直至枯竭?！刮业哪X子「嗡」
的一聲。所以，我身體的迅速衰敗，不是手術(shù)的正常后遺癥。是遲柔在吸我的命。
3.我拿著那本古籍，沖到了遲家。遲家的別墅燈火通明，正在舉辦盛大的派對。
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端著酒杯，笑語晏晏。遲柔穿著一身耀眼的紅色長裙，站在人群中央。
她的皮膚白得發(fā)光，整個人容光煥發(fā)，像一顆奪目的鉆石。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
她正享受著本該屬于我的一切。遲宴站在她身邊，滿眼寵溺，為她擋開所有不懷好意的視線。
我像個闖入童話世界的怪物，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頭發(fā)枯黃，面色憔??。我的出現(xiàn)，
讓熱鬧的派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遲宴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他大步流星地朝我走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往外拖。「你來這里干什么？誰讓你來的？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高t宴，你放開我！」我用力掙扎，「我有話要問你！」
我將手里的古籍，狠狠砸在他胸口?！高@上面寫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反噬？
什么叫吸我生氣？」遲宴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看了一眼那本書，又看了看我，
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但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顾麚炱饡?/p>
隨手扔進(jìn)旁邊的噴泉池里。「林霜，你鬧夠了沒有？」「我鬧？」我氣得發(fā)笑，「遲宴，
我的身體快不行了，你感覺不到嗎？那本書上明明寫著……」「夠了！」他粗暴地打斷我，
「那是你自己身體差，和柔柔有什么關(guān)系？你不要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哥，怎么了？」
遲柔走了過來，擔(dān)憂地看著我們。她看到我，像是嚇了一跳，往遲宴身后縮了縮。
「林霜姐……你怎么變成這樣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那副無辜又善良的樣子，
讓我胃里一陣翻涌?！高t柔，你別裝了?！刮抑钢甘悄?，是你一直在吸我的生氣！
你根本不是生病，你就是個怪物！」我的話音剛落，遲宴一巴掌扇了過來。「啪」
的一聲脆響。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耳朵里嗡嗡作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我能感受到，
周圍那些賓客投來的，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林-霜?！惯t宴的聲音，
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附o柔柔道歉?！?.道歉？我捂著火辣辣的臉，笑出了聲。
這可真是，老太太鉆被窩——給爺整笑了?！高t宴，你讓我跟她道歉？」
「她偷走了我的人生，現(xiàn)在還要我的命，你讓我跟她道歉？」我的聲音不大，卻像針一樣，
刺破了現(xiàn)場虛偽的和平。遲宴的臉色鐵青。他大概從沒想過，一向?qū)λ月犛?jì)從的我，
會當(dāng)眾忤逆他。遲柔的眼眶紅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往下掉?！父?，
你別怪林霜姐，都怪我……」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如果不是為了救我，
她也不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把心光還給她，我還給她……」她說著，
就激動地要往墻上撞。遲宴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心疼得無以復(fù)加?！干倒?，胡說什么！」
他抱著懷里柔弱的妹妹，再看向我時，眼神里只剩下淬了冰的厭惡?！噶炙?，
我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惡毒？」「柔柔得了你的心光，心里一直對你懷有愧疚。
你不知感恩，反而在這里胡攪蠻纏，污蔑她。」「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像個瘋子，
真叫人惡心?！箰盒?。他說我惡心。為了他這句話，我曾努力成為最優(yōu)秀、最耀眼的人。
我學(xué)他喜歡的茶藝，看他喜歡的古書，陪他走遍萬水千山。我以為，只要我足夠好，
他就會愛上我。后來，他妹妹病了，需要世間最純凈的心光做藥引。他說，只要我肯救，
我們就能放下一切，安穩(wěn)度日。我信了。我把我的光，我的未來，我的一切，
都賭在了他身上。結(jié)果，我賭輸了。輸?shù)靡粩⊥康?。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p>
身體里最后一絲熱氣，也隨之消散。一股奇異的冰冷，從我的四肢百骸升起。世界在我眼前，
忽然變得不一樣了。那些賓客身上，或明或暗地浮動著一層光暈，那是他們各自的心光。
而遲柔的身上，除了我那團(tuán)快要被她消化殆盡的，明亮得刺眼的心光外，
還纏繞著一縷縷黑色的霧氣。那些霧氣像有生命的觸手，正貪婪地，從離她最近的遲宴身上，
抽取著一抹微弱的金色光芒。那是遲宴的心光。原來，那本古籍上說的，是真的。
她不僅在吸我，還在吸遲宴。我終于明白了，遲宴說的「她欠我的」，是什么意思。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遲柔的真面目。他不是在救妹妹。他是在找一個替死鬼。而我，
就是那個最合適的，愚蠢的替死鬼。5.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我看著緊緊相擁的兄妹二人，一個哭得梨花帶雨，一個滿臉疼惜。
真是好一幅兄妹情深的感人畫卷。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那黑氣，我恐怕到死都會以為，
遲宴只是被蒙蔽了雙眼?？涩F(xiàn)在我知道了。他不是瞎，他是壞。從頭到尾，他都清醒得很。
他知道遲柔是靠吸食親近之人的心光和生命力為生的怪物。他舍不得自己被吸干，所以，
他找到了我。一個愛他愛到可以不要命的傻子。我的心光比他強(qiáng)大純粹，足夠遲柔揮霍很久。
而我，會在這個過程中，慢慢枯萎，死亡。到那時，我的死，只會被歸結(jié)于「身體孱弱，
承受不住心光轉(zhuǎn)移的后遺癥」。誰也不會懷疑到他們兄妹身上。好一個一石二鳥的毒計(jì)。
遲宴，你真該去寫劇本，奧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笣L。」
遲宴冰冷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回?！赋梦疫€沒改變主意之前，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他怕我再待下去，會說出更多對他不利的話。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再有愛慕，
不再有悲傷，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靜。我轉(zhuǎn)身，拖著沉重的步伐，
一步一步離開這個讓我作嘔的地方。身后，是遲柔壓抑不住的，得意的低笑。
還有賓客們毫不掩飾的議論?！柑炷模趺醋兂蛇@樣了？以前多漂亮啊。」
「聽說她把自己的心光給了遲柔，真是個傻子?！埂缚刹皇锹?，遲少爺又不愛她，
她這么做圖什么？」「圖唄，現(xiàn)在好了，人財(cái)兩空，還惹了一身騷?！?/p>
這些聲音像蒼蠅一樣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我沒有理會。走出遲家大門的那一刻，
我回頭望了一眼那棟燈火輝煌的別墅。遲宴，遲柔。你們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
連本帶利地討回來。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可不會再對任何人存有仁慈。
6.我回到了我自己的小公寓。這是我大學(xué)畢業(yè)時，父母給我買的房子。和遲宴在一起后，
我就搬去了他的別墅，這里便一直空著。也好，現(xiàn)在我至少還有個容身之所。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yī)院做了個全面的身體檢查。結(jié)果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
我的各項(xiàng)身體機(jī)能都在急速衰退，醫(yī)生說，按照這個速度，我最多還有半年時間。
我拿著報(bào)告單，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心里沒有半點(diǎn)波瀾。半年的時間，足夠了。
我開始查閱一切關(guān)于「心光」和「噬光者」的資料?！甘晒庹摺?，
這是我在另一本更為古老的典籍里，找到的對遲柔這類存在的稱呼。他們沒有自己的心光，
像寄生蟲一樣，靠吸食他人的心光和生命力存活。被吸食者，會逐漸衰落，直至死亡。
而噬光者，會越來越強(qiáng)大。尤其是，當(dāng)他們得到像我這樣純凈強(qiáng)大的心光之后。典籍上說，
噬光者最怕的，是至陽至剛之物。以及，供體的血。當(dāng)供體的血，與一種名為「月見草」
的植物汁液混合，再輔以特殊的咒文，就能讓噬光者短暫顯形。讓他們吸食心光的丑陋姿態(tài)，
暴露在人前。我看著那段記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遲柔，
你不是喜歡裝純潔無瑕的白蓮花嗎？那我就讓所有人看看，你這朵白蓮花下面，
到底藏著怎樣骯臟的根。我開始為我的計(jì)劃做準(zhǔn)備。月見草不難找，城郊的山上就有。
難的是，如何讓遲柔喝下那混了料的「飲料」，并且，是在一個有足夠多觀眾的場合。
我想到了一個人。周子昂。他是遲宴的發(fā)小，也是我們共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