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清晰地映出林白嶼那張因嫉妒和憤怒而扭曲的臉。保養(yǎng)得宜、骨節(jié)分明的手，猛地從后面一把薅住了我的頭發(fā)！力道大得幾乎要扯掉頭皮！
“啪——！”
一聲脆響炸在耳邊！
我躲避不及，臉頰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記狠辣的耳光！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
他的指甲劃過我蒼白的皮膚，留下幾道刺目的血痕。
林白嶼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看了幾秒，像是欣賞我的狼狽，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出了聲。
“你算什么東西？嗯？一個貧民窟爬出來的下賤貨色，也敢讓我在法庭上顏面盡失？！”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淬著毒液。
他居高臨下地掐住我的下巴，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逼得我連連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
“我還以為你拿了錢會有點自知之明，夾著尾巴滾蛋！沒想到啊，你這賤骨頭，還妄想著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我用盡全力掙脫，一根根掰開他鉗制著我下巴的手指，聲音因為屈辱而發(fā)抖：“林先生，我答應(yīng)過的事情，不會出爾反……”
“咔嚓——！”
沒等我說完，林白嶼突然舉起左手，用拇指上那枚成色頂級、價值不菲的翡翠扳指，狠狠地、用盡全力砸向洗手臺前巨大的鏡面！
鏡面應(yīng)聲而裂！無數(shù)鋒利的碎片像冰雹一樣，嘩啦啦地飛濺開來！
我根本來不及躲閃！碎片砸在我身上、手臂上、臉上！尖銳的疼痛傳來，溫?zé)岬囊后w爭先恐后地從各處傷口涌出！瞬間染紅了我的襯衫！
看著我渾身是血，像個破碎的玩偶，林白嶼臉上露出惡劣而快意的笑容：“看到了嗎？這就是激怒我的下場！”
說著，他彎腰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巴掌大的玻璃碎片。他掂量了一下，眼神陰鷙地盯著我，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血液瞬間凍結(jié)的動作——
他舉起那塊玻璃，毫不猶豫地、狠狠地劃向自己的小臂！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立刻出現(xiàn)。
緊接著，他獰笑著，將那塊沾著他自己鮮血的玻璃碎片，用力向我扔來！
“啊——?。?！”
凄厲的慘叫聲劃破天際！玻璃碎片深深扎進(jìn)了我的大腿！劇痛讓我瞬間癱倒在地！
慘叫響起的瞬間，休息室的門被猛地撞開！裴雪姝像一陣風(fēng)沖了進(jìn)來！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捂著流血手臂、一臉“痛苦倔強(qiáng)”地靠在墻邊的林白嶼。
“白嶼！”她驚呼一聲，纖長的身形立刻沖過去，將他緊緊抱在懷中，聲音帶著慌亂，“發(fā)生什么了？！你怎么樣？”
“不要緊……”林白嶼在她懷里虛弱地?fù)u頭，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聲音帶著委屈和隱忍，“都怪我……差點讓裴氏陷入萬劫不復(fù)……池先生生我的氣，也是……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裴雪姝猛地抬頭，冰冷的目光像兩把利刃，瞬間射向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我！那眼神里的慍怒和失望，幾乎要將我凍僵！
“池逸！你還在狡辯！”她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燒，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他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哪里來的蠻力打碎這么大一面鏡子？！你從小在那種魚龍混雜的環(huán)境里長大，就學(xué)了這些下三濫的栽贓陷害手段？！”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林白嶼，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我，冷著臉快步離開。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會臟了她的眼睛。
我像被釘在了原地，目光呆滯地追隨著林白嶼小臂上那道淺淺的、甚至已經(jīng)開始凝固的血線，又緩緩低頭，看向自己身上深淺交錯、還在汩汩冒血的傷口，還有大腿上深深扎著的玻璃片。
我驀地笑了。
笑著笑著，苦澀咸腥的淚滲進(jìn)臉上的血痕里，帶來更尖銳的刺痛。痛得撕心裂肺。
池逸，你還記得嗎？
那年冬天，為了多賺點錢給她買考研資料，你在雨天送外賣，摔得膝蓋血肉模糊，深可見骨。那時落在你傷口上的，是裴雪姝滾燙的眼淚。
她一邊笨拙地給你包扎，一邊哭著許諾：“阿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等著，我一定會出人頭地！我發(fā)誓，以后絕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
裴雪姝功成名就了。
我的委屈，也受夠了。
那個曾經(jīng)為了我敢跟客人掄酒瓶的少女，如今為了林白嶼，可以一次次把我踩進(jìn)泥里，貶得一文不值。
“池先生，裴總吩咐我送您去醫(yī)院?！彼拿貢恢螘r出現(xiàn)，微微欠身，語氣恭敬卻疏離。
我沒有力氣置氣，也沒有資格拒絕。沉默著點了點頭。
離開裴雪姝之前，我該學(xué)著……怎么善待自己了。
坐進(jìn)那輛奢華的邁巴赫，車內(nèi)飄著林白嶼喜歡的、濃烈甜膩的紫羅蘭香熏。后座的車載冰箱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他愛吃的進(jìn)口時令水果。
“池先生，”司機(jī)透過后視鏡看了我一眼，語氣帶著一絲尷尬，“那個……裴總專門為林先生定制的羊絨星空腳墊，挺貴的……麻煩您……注意點，別弄臟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還在流血、沾著污泥的褲腿和鞋子。
聞言，我的臉色白了白，一股強(qiáng)烈的羞恥感涌上心頭。我局促地、小心翼翼地把還在流血的雙腿蜷縮起來，盡量不碰到腳下那片柔軟昂貴的“星空”。
原來，曾經(jīng)那個能放下所有矜持，幫我在嘈雜的市場里大聲吆喝賣魚的少女，有朝一日，也會嫌棄我……臟。
躺在VIP病房雪白的病床上，我空茫地盯著天花板。日光燈慘白的光線，刺得眼睛生疼。
原來，愛是真的會消失的。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著過去所有的溫情，都變成了諷刺。
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
裴雪姝抱著一束新鮮的百合，放在我床頭。淡淡的香氣在消毒水味中彌漫開。然后，她又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塞進(jìn)我手里。
熱騰騰的，帶著熟悉的焦糖香氣。
“你愛吃的那家店。”她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比平時柔和一些，“試試看，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啞著嗓子，固執(zhí)地解釋：“庭審的時候……我不是故意打斷的。我只是……不想讓你的心血，你熬了那么多夜的心血，付諸東流?！?/p>
“還有……”我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洗手間里……我真的沒有傷害林白嶼。是他……是他自己……”
就算要走，我也想清清白白地離開。不想背著莫須有的罪名。
“我知道?！迸嵫╂鋈淮驍辔遥L臂一伸，輕輕抱住了我。她的懷抱帶著熟悉的冷香，卻讓我渾身僵硬。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我都知道?！?/p>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絲微弱的希望剛剛?cè)计稹?/p>
“你……讓讓白嶼。”下一句話，瞬間將我打入冰窟，判了死刑。
“他從小被寵壞了，驕縱慣了，需要人哄著、讓著。就算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也沒人敢說他半個不字?！彼D了頓，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無奈，“阿逸，你懂事點，讓讓他，好不好？”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鐵銹味在口腔里蔓延。
懂事？
我還要怎么懂事？
把這條命都賠給她，她才滿意嗎？
“裴雪姝……”我低聲呢喃著她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這糖炒栗子……林白嶼也有嗎？”
裴雪姝愣了幾秒，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緩緩搖了搖頭：“全是食品添加劑的東西，白嶼他……吃不慣的。”
滾燙的板栗隔著油紙灼燒著我的掌心，燙出一層細(xì)密的水泡，我卻渾然不覺。
她剝開一顆金黃的果肉，剛想遞到我唇邊。
“池先生！我來跟你道歉了！”林白嶼的聲音突兀地在門口響起，淚眼漣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是我沒有做好準(zhǔn)備，給裴氏拖了后腿，還連累你……”
他打開手中一個精致的絲絨盒，里面躺著一副耳環(huán)，鉆石切割完美，流光溢彩，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是賠禮?！彼t著眼圈靠近，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意，“我?guī)湍銕习?？就?dāng)……一點心意?！?/p>
我剛想拒絕。
“別辜負(fù)白嶼的心意?！迸嵫╂谅暤?，語氣不容置疑。
下一秒，耳垂傳來一陣尖銳的、撕裂般的劇痛！
銀針毫不留情地穿透了我從未打過耳洞的皮肉！溫?zé)岬囊后w順著耳垂流下！
林白嶼“驚呼”：“哎呀！池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有耳洞！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捂著瞬間紅腫流血不止的耳垂，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發(fā)黑。我看著他“驚慌失措”的臉，平靜地?fù)u了搖頭，聲音嘶?。骸皼]關(guān)系。”
裴雪姝眉頭緊蹙，似乎想上前查看我的傷口。
我卻猛地扭開頭，躲開了她的觸碰，目光落在林白嶼滲血的小臂上，聲音沒有任何波瀾：“林先生的傷口……好像裂開了?！?/p>
她的視線瞬間被轉(zhuǎn)移，緊盯著林白嶼的手臂，滿眼都是心疼。
最終，她牽著他，頭也不回地去換藥了。
我攤開手掌，看著掌心被板栗燙出的水泡，面無表情地用指尖，一個一個，狠狠地碾破。
出院那天，裴雪姝親自開車來接我。
車剛在別墅前停穩(wěn)，林白嶼的電話就打了進(jìn)來。裴雪姝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透過聽筒隱約傳來：“雪姝，別忘了晚上的同學(xué)聚會哦？帶池先生一起來吧，就當(dāng)放松放松，熱鬧熱鬧?！?/p>
裴雪姝甚至沒看我一眼，沒問我的意見，直接調(diào)轉(zhuǎn)車頭：“好，地址發(fā)我，我們一會兒到。”
“還是林校草面子大?。∫粋€電話，裴?；ň土ⅠR過來了！”
“那可不！大學(xué)時期的風(fēng)云情侶，金童玉女，這么多年終于修成正果了？”
“誒？這位是？”在一眾起哄聲中，有人注意到了跟在后面、格格不入的我。
林白嶼熟絡(luò)地把我拉到眾人面前，臉上掛著完美的笑容：“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池逸，我之前跟你們提過的，雪姝的……”
他突然卡殼了，面露“為難”，眼神閃爍地看向裴雪姝。畢竟，裴雪姝從未在任何場合，公開承認(rèn)過我的身份。我是什么？朋友？親戚？還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累贅？